臺下從她出場后就鴉雀無聲。白色蕾絲花帽子蓋住她大半張臉,隱隱能看見美麗的輪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著白色絲質長裙,腰間紅色系帶,及腰長發(fā)披散在腰間。腳上一雙黑色小皮鞋。她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月光女神。唐舞桐斂眸,她知道霍雨浩就在禮堂最后面。她告訴自己不要慌,他都還不認識她。她現(xiàn)在代替的是唐舞蘭。
不遠處燈光下有一架鋼琴,黑白琴鍵熠熠生輝,有種別樣的雅致。唐舞桐看著它,心中有片刻溫柔。她在凳子上坐下來,雙手放在琴鍵上,久遠的記憶溫暖,琴聲響起的一瞬讓她身體微顫。她終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實感。
下面靜成一片。這里是職高,大多數(shù)人會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選擇彈鋼琴。半晌,下面輕聲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彪m然輪廓朦朧,但是莫名就覺得美,說不上來的好看。
“她彈的什么?”有懂鋼琴的人說:“貝多芬的升c小調第十四鋼琴奏鳴曲。”
“臥槽啥玩意兒名字這么長?”
“……也叫月光奏鳴曲?!?/p>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說,八班唐舞蘭。”唐舞蘭悄悄從簾幕后看,既高興又憤恨。她知道唐舞多厲害,從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傷,唐舞桐的美麗有所收斂,這幾年早就聞名整個學校了。然而高興的是,這一場以后,出名的人會是她。
她心跳加快,霍雨浩。
霍雨浩這年頭發(fā)是燦爛的銀色,穿著黑襯衫和夾克外套,外套敞開,有幾分不羈。他沒有規(guī)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腳踩在旁邊男生的軟座位上。那同學被踩臟了座位卻不敢吭聲,只能僵硬坐著。徐三石看著臺上,嘴巴張大,半晌回過神:“她是我們學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利才職高是有錢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績死爛,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就真還沒這種感覺的女生。怎么說呢,純?nèi)桓蓛舻貌幌裨挘阉麄兠霘⒊尚』旎焖频?。徐和也嘖嘖稱奇,忍不住看了眼霍雨浩。
霍雨浩點了根煙,也沒抽,夾在指尖。覺察到徐和的視線,他把煙叼唇間:“看老子做什么?你還真信那些傳言
徐和怕他生氣:“不信?!彼麄兦宄?,霍雨浩其實最討厭這種女生了。因為浩哥的母親嫌棄他父親一身銅臭粗鄙無知,看浩哥和他父親永遠只是像在看臟東西。這種女人,永遠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沒有錢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無憂和高雅。
霍雨浩離得遠,看不清她長什么樣。然而琴確實彈得好,他雙指取下煙。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唐舞桐垂下長睫,她最敏感的,就是霍雨浩的目光。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個鍵,刻意彈錯了一個音。唐舞桐少彈了好幾個黑鍵,下面觀眾這才沒了這股子驚艷感,嘰嘰喳喳開始吵鬧起來,各玩各的。
唐舞蘭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唐舞桐怎么彈錯了?
霍雨浩嗤笑了聲,這種也敢出來丟人?他移開了目光,讓徐三石重新洗牌。唐舞桐不想讓唐爸爸難過失望,但是也不會再幫唐舞蘭。上輩子就是因為今天太過矚目,讓唐舞蘭成了學校的名人,報出李代桃僵的事,影響才會那么大。
她彈完鞠了個躬,撐著澀疼的雙眼退了場。唐舞蘭趕緊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彈錯了……”唐舞桐摸索著戴上墨鏡,光線這才讓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唐舞蘭的話,唐舞蘭更急別的事,也不在意:“我們快把衣服換回來?!?/p>
兩姐妹換好衣服,唐舞蘭忍住腰線緊繃的感覺,囑咐唐舞桐道:“你記得要從后門走?!?/p>
唐舞桐猛然拉住她的手臂:“唐舞蘭,你討厭我嗎?”
唐舞蘭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會討厭你。舞麟不喜歡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歡你啊?!?/p>
唐舞桐放開了她的手,無力地閉了閉眼。撒謊。重活一回她才懂,唐舞蘭和唐舞麟這對龍鳳胎兄妹,一個表面喜歡她,卻恨不得她去死。一個表面冷淡,卻愿意籌錢幫她治療燒傷。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價才能懂。
只遺憾她前世還沒來得及長大就死去。但這輩子不會了。重回高二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唐舞桐目送著唐舞蘭提著裙擺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霍雨浩。前世因為霍雨浩漫不經(jīng)心說了句不錯,唐蘭就興奮到不行。這回呢?霍雨浩還會對冒牌貨唐舞蘭感興趣嗎?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開后門走出去,一瞬間十月金秋落入眼簾,眼前卻是一片灰色。鳥鳴聲清脆,有幾分秋天的冷意,路兩旁花兒盛開,有種雨后淡雅的香氣。太陽出來了,唐舞桐閉上眼,慢慢向前走去。手術很成功,還有兩個月,她就可以重新看看天空和陽光。這輩子什么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