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的手指在琴鍵上跳動,腦海中不停地有模糊的片段閃過,我卻始終看不清那些畫面。
直到一曲終了,我睜開眼睛,喬嘯才問,“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從來沒有聽過?”
名字?我看著自己搭在黑白琴鍵的手指,低頭想了半天,發(fā)現(xiàn)壓根就想不起來。
于是回答他,“沒什么名字,就只是彈著玩的。”
“老師,”喬池低頭看我,“你還真是讓我驚訝?!?/p>
“是啊,”我回答他,“我自己也挺驚訝的?!?/p>
那天我沒等喬嘯午覺睡醒就告辭離開了,因為喬嘯的媽媽提前回來了。
喬池追出來,開車送我回去。
一路無話,車停在了樓下,我問喬池要不要上去坐坐,他沒有拒絕。
時隔多年,這是他第三次來我家了。
喬池感慨,“我發(fā)現(xiàn)不僅你一點沒變,你家也一點沒變?!?/p>
我笑了下沒說話,從冰箱里拿出來冰鎮(zhèn)汽水遞給他。
喬池只略坐了下就離開了。
暑假還有一大半,雨季來得猝不及防,我整日里昏昏欲睡。
雨停那一日,氣溫還沒有回升,空氣中濕度很大,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清明。
清明是要掃墓的,我想著難得到了這個世界,不如去找找我的墳頭,掃個墓什么的。
我想了想,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說實話我有點緊張,畢竟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他們大概已經(jīng)換了號碼了。
他們,也就是我在現(xiàn)實世界里的父母。
我和姚初荷在兩年內(nèi),因為意外事故相繼離世,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么樣了?
說來也是奇怪,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一直沒有想起他們來,就好像他們只是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陌生人而已。
那邊一直沒有人接電話,我?guī)缀醵家艞壛耍娫捦蝗痪屯恕?/p>
“喂,您好,請問哪位?”電話那邊的女聲略有些低沉沙啞,我不禁握緊了手機,喉嚨有些發(fā)干。
這個聲音,在聽到之前,我認(rèn)為自己幾乎已經(jīng)忘記了她。
但是這一刻,記憶頃刻間復(fù)蘇。
她是我的母親。
“喂,請問您哪位,您還在聽嗎?”
我喉頭一緊,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了,“您……您好,我是姚清和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之前一直在國外,這次回來聽其他人說,清和他……他……”
“哦,我明白了,”那邊的聲音驟然放松下來,帶了點不易察覺地疲憊,她說,“姚清和那小子命不好,死得早?!?/p>
她叫我總是連名帶姓的。
“對不起,我……我……”
“沒事兒,已經(jīng)那么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就接受了。他們姐弟都好好的時候,我們總是天南地北的跑,沒怎么照顧過他們,現(xiàn)在人沒了……說什么都晚了?!?/p>
“對不起……”
“你這孩子,這又不是你的錯,老道歉做什么?”那邊的聲音多了幾分笑意,“你打電話來是想詢問姚清和那臭小子的墓地嗎?”
“是,是的,如果方便的話……”
“這有什么不方便的,這么多年了,難得還有人記得他?!?/p>
知道地址后,我戴上帽子口罩,驅(qū)車到花店買了一束白色的雛菊。
雖然說是自己給自己上墳,但是空著手,總不好看。
不知道為什么,我和姚初荷沒有埋在一個墓園,反正都看過自己了,不如也順帶再去看看她吧!
雖然我知道她活得可逍遙自在了。
墓碑照片里的年輕人,眼神明亮,曾幾何時,我也是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p>
感慨完了,我放下雛菊,又買了一束百合,去看姚初荷。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的是,我居然會看到姚初荷正抱著一捧粉色的百合花站在自己的墓碑前。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包臀裙,身材挑高纖細(xì),戴著黑色的荷葉邊帽子,提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黑色小挎包。
從頭到腳,一水的黑色,稱得她手腕和脖子處無比白皙。
聽到腳步聲,她扭頭看我,墨鏡擋去了她大半張臉。
“呦!”她鮮艷的紅唇緩緩綻出一個魅惑的笑,“還記得來看看我,不枉姐姐平時那么疼你?!?/p>
我堪堪停下腳步,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來抓我回去上班的吧!我不管??!我假還沒休完,你別想把我?guī)ё摺!?/p>
“???原來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會壓壓榨員工勞動力的人嗎?”
她有些無奈的摘下墨鏡看著我說,“放心吧!還不到時候,我也只是回來看看而已,別緊張,我也不喜歡加班?!?/p>
我松了口氣,走到墓碑前把百合花放下,“你有去看過他們嗎?”
她自然知道,我說的他們是誰。
她回答,“只遠(yuǎn)遠(yuǎn)看過幾眼,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們的存在,只會影響他們的工作,他們只要假裝我們還在就好,反正,一年里也見不上幾面?!?/p>
我忍不住點頭贊同。
他們熱愛自己的工作,對工作的重視程度遠(yuǎn)遠(yuǎn)勝過我和姚初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一直這樣認(rèn)為,哪怕是父母也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人生,他們的全部不應(yīng)該只是孩子和家庭。
沒有人該為任何人的人生負(fù)責(zé),每個人都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每個人都只為自己的人生負(fù)責(zé)就好。
姚初荷放下懷里的百合花,她把墨鏡重新戴上說:“既然遇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們也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一起好好聊聊了?!?/p>
“行?。 蔽尹c頭,她是我在這無數(shù)的世界和時空中唯一有聯(lián)系的人,我就像一縷幽魂,不斷地模仿扮演著其他人,幾乎都快忘了自己是誰。
我們坐上了我的平價代步車,她終于摘下了那夸張的帽子和大墨鏡。
然后,我按她說的,找到了一家隱藏得很深的小酒館。
小酒館建在地下,不是知道的人,恐怕很輕易就會忽略了那扇不起眼的小門。
然而穿過小門,地下的空間卻是很大的,此時里面幾乎沒什么人。
老板娘是一個嫵媚的女子,她和姚初荷好像很熟的樣子,兩個人一打照面就熱情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