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圣駕南巡。
小燕子和永琪特意起了個大早就為了避開窈窈,生怕這姑娘見著阿瑪額娘要走哭得不撒手,和愉妃請了安后才走到院子里就見身后躥過來一道白影,雪團(tuán)兒偎在兩人身上不停的打著滾,永琪蹲下來擼著他白絨絨的毛笑,“它倒是忠心護(hù)主,生怕窈窈受委屈不舍得咱倆走呢?!币娦⊙嘧硬徽f話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紅了眼眶,連忙岔開了話題,繼續(xù)逗著雪團(tuán)兒,“江南肉鮮味美,回來有你的口福呢!”
雪團(tuán)兒汪汪叫了兩聲,親昵的蹭著永琪的臉,小燕子見狀破涕為笑,“和你那個閨女一個樣,什么都比不過吃重要?!?/p>
“那我閨女像誰???還不是像她額娘?”永琪揶揄著笑,小燕子嘿了一聲抬手掐在他腰間惹著永琪向后撤著求饒,正打鬧間裊裊突然從偏房走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姐姐,我也想去杭州”
“???”
小燕子和永琪對視一眼,都被她這個請求打的措手不及,“公主年幼身邊不能無人照顧。而且南巡一事人員名額總有定例,我們”
永琪斟酌的先開了口,裊裊已經(jīng)又磕了一個響頭,淚光盈盈的啜泣道“我是杭州人,自從四年前到京城后再沒回去過。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是錯過了這次機(jī)會只怕是再沒有機(jī)會回去了……雖然家人都已經(jīng)不在,但我也想去給阿爹阿娘上柱香以表哀思。還請姐姐憐憫我一片思鄉(xiāng)之情”
她邊說邊哭,小燕子已經(jīng)心疼的攬住了她連連應(yīng)著,永琪瞧著她淚眼朦朧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快走到正陽門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這話的確是惹人憐愛,一入宮門深似海不見父母親人,可當(dāng)初他問過許多遍裊裊是不是真要進(jìn)宮,不是她自己點頭應(yīng)允的嗎?早在進(jìn)宮的時候不就該想到,也許這輩子都再也回不到杭州去了嗎?
不過這話他也不敢說,要是讓小燕子知道了又要罵他沒什么同情心,小姑娘進(jìn)宮這么多年還不許人想家了……
好在乾隆并不在意多一個還是少一個人的,裊裊被小燕子拉著直接上了紫薇的轎子,永琪聽著馬車?yán)飩鱽淼臍g聲笑語也放下了心,若是裊裊陪著能讓她暫時忘記女兒也算是件好事。
此次南巡經(jīng)山東過江蘇而至浙江,一行人依舊扮成南下巡游的富商大賈,小燕子成了親身份也從隨侍丫頭成了少夫人,被乾隆耳提面命了許多遍老佛爺面前行事需要謹(jǐn)慎穩(wěn)妥些,氣的她吐了吐舌頭和紫薇抱怨“我說我不來,偏要我來?,F(xiàn)在好了,女兒見不到,出來玩也沒痛快到哪去!”
“你這還不叫痛快?。俊?/p>
幾個人同時扭頭盯著小燕子笑,她心虛的撓了撓頭,大概也是痛快的。
這一路上路見不平又管了不少閑事,辛南莊有個莊主要把私奔的女兒浸豬籠她要出手管,好說歹說就是拗不了這位老學(xué)究的死腦筋,到最后小燕子氣的沒辦法也懶得再去理論,拿出金牌令箭就把這姑娘救下;清安縣的父母官為了百姓生計動了本來上交國庫的火耗銀子說來是死罪,乾隆正糾結(jié)著到底是該秉公辦案還是考慮人之常情,小燕子又撲通跪下舉著個金牌要他放人,好不容易走到了江蘇又遇到了一樁事,沒等問是什么事乾隆已經(jīng)先發(fā)了話,“小燕子你把你那金牌收好了,再隨便拿出來到時候真出點什么事等著誰救你去!”
她俏皮一笑望身后站著的永琪懷里一偎,“我有爹有丈夫的,誰敢欺負(fù)我!”
話雖這么說但還是老老實實收起了金牌,好在一路到了杭州也算是風(fēng)平浪靜。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才過空氣里還濕得能擰出水來,樹枝青翠欲滴的遙遙望著好看極了,永琪還沒來得及扶小燕子已經(jīng)跳下了馬車,門口已經(jīng)跪了一圈的人,“皇上吉祥”
乾隆親自扶起跪在最前邊的身著補(bǔ)服的官員,“許久沒見你倒把規(guī)矩忘了?此次來不過是老友相聚又折騰著跪啊禮啊的做什么!”
乾隆爽朗大笑,一旁立著的陳老夫人同樣熟稔的摻過老佛爺,小燕子輕輕碰了碰永琪的胳膊和他竊竊私語了幾句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就是杭州知府陳邦直,其母陳老夫人是老佛爺當(dāng)年的閨中密友,陳邦直早年在宮中作伴讀,后來外放回了浙江老家,幾年前杭州官場震動,乾隆特下旨免了陳家規(guī)避親族的要求著他任杭州知府,于是這一大家子才從海寧遷來了杭州。
“不僅如此,皇阿瑪還給他們家抬了旗,如今是鑲藍(lán)旗陳佳氏。到如今下了四次江南,有兩次都是在他們家??!”
永琪拉著正四處亂看的小燕子,陳家這處宅子的確選的地方不錯,在西湖邊上微風(fēng)一吹反而散了不少燥熱,一推窗便是映入眼簾的綠,再忘遠(yuǎn)處瞧西湖十景一個個的盡收眼底,更別提院子里那些數(shù)不清的亭臺樓閣,當(dāng)真是把江南景色都濃縮在這么一個小院里了。
“你又不是沒來過杭州,怎么也跟看西洋景似的?去班杰明的如意館都沒見你這個表情!”
“害,那年來的時候誰有心情看風(fēng)景?!?/p>
小燕子賞著景色隨口應(yīng)著,手心驟然一暖,永琪正滿臉愧疚的看著她,“當(dāng)初那件事,我”
“誒呀,小五年都過去了你還惦記著呢!”她蜷縮著手指撓了撓他掌心,“真要覺得愧疚,那就好好陪我在這江南玩一圈,把你那些折子啊都給我收起來,一路上坐個馬車也不見你歇著!”
小燕子俏皮的眨了眨眼,夫妻倆剛好走在了假山后邊,想著無人看見行為也就更親昵了些,迎面卻突然冒出來個姑娘。
她似乎也有點驚訝,掩了下慌張盈盈一拜,“少爺少夫人可見到我的手帕了?”
嘴上喊著少夫人目光卻只盯著永琪,小燕子清了清嗓子把他擋在身后,遞了手上的粉帕子給她,“是這個嗎?”
“多謝少爺少夫人?!?/p>
她落落大方又行一禮,轉(zhuǎn)身急匆匆的離了假山,永燕彼此看一眼也摸不著頭腦,也快走了幾步去了正院,陳家已經(jīng)擺好了午膳,老佛爺和乾隆都難得如此高興,沒說幾句話便笑的前仰后合,一屋子人其樂融融反而沒人看見姍姍來遲的兩人,唯有剛剛找手帕的姑娘發(fā)現(xiàn)了兩人,又是向前一拜甜甜笑道“知畫給五阿哥請安”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了!”
“剛剛五阿哥拾了我的帕子,此等恩典知畫莫不敢忘?!彼χ亓颂蟮膯栐?,老佛爺眼神晃了晃停在她手里捻著的粉帕子上,“那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p>
小燕子再不學(xué)無術(shù)也聽懂了這話里的意思,乾隆清了清嗓子連忙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張羅著吃飯,酒足飯飽后又和陳邦直寒暄了幾句,轉(zhuǎn)身急匆匆地進(jìn)了太后的屋子。
“皇額娘何必如此著急!”
“我正要遣人尋你去呢!陳家的這位姑娘你瞧著怎么樣?知書達(dá)禮溫柔可人,我瞧著不錯!和永琪”
“老佛爺!那永琪尚未有嫡子,膝下不過才一個窈窈而已?!?/p>
“就是因為只有一個女兒,我才選中了陳家的姑娘!論身份地位,陳佳氏是抬旗算不得多高貴,哪怕將來生下了兒子也不會威脅小燕子嫡福晉的位子,但也不至于太低委屈了永琪。更何況,他不是喜歡漢人嘛,這知畫也是漢人,還是江南這樣的好地方養(yǎng)大的姑娘,不愁他不喜歡。我已經(jīng)為他籌謀至此,此次南巡特意選了陳家來歇息,他難道還有什么不滿意?”
“他還有什么不滿意?只怕額娘只要動了這個心思,他就不滿意!”乾隆長嘆一口氣,“反正這事兒子管不了,這一路上倆人有多黏糊您也看到了,您真要有這個打算,您去和他說明白去!”
乾隆站起身就要走,老佛爺哼了一聲拍了下桌子,“我去就我去!我是為了誰?我甘愿去當(dāng)這個惡婆婆?永琪若是個不成器的主兒或者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我樂得含飴弄孫,可他的未來你心里難道沒有打算?他真能這輩子就娶這么一個媳婦兒守著一個女兒過日子?皇帝,你要做慈父我不攔著,可你也得記著,你還是皇帝,你還要替大清的千秋萬代基業(yè)考慮!”
老佛爺句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他何嘗不知道不該這么的放縱這一雙兒女這么的“胡鬧”,可每每去永和宮看著濃情蜜意的小夫妻再看看在小祠堂青衣古佛打坐的愉妃又覺得說不出口,如今既然老佛爺有了盤算他索性也不再去攔,“那就辛苦額娘了?!?/p>
然而老佛爺還沒到有人卻先去了,小燕子幾個人正湊在亭子里上說笑,蕭劍嗜酒來了杭州一定要討杯女兒紅喝,爾康提議不如便來行酒令,小燕子雖然對這些文縐縐的游戲不感興趣但卻饞那壺酒也玩的不亦樂乎,剛好抽簽抽到了永琪,他舉著木簽沉吟,“一張?zhí)臁?/p>
“良辰美景奈何天”
甜美的女兒聲陡然插了進(jìn)來,六人齊齊回頭看著亭下的姑娘,她捻起裙邊裊裊婷婷的上了亭子,“知畫給各位主子請安?!?/p>
行完禮又自來熟的湊了上來,瞧見桌子上還擺著剛剛永琪沒畫完的園景又笑,“五阿哥這畫栩栩如生,只是今日天晴,江南并無雨燕立于梁上?!?/p>
幾人紛紛停下看她,知畫卻半分都不怵,吩咐著人把一應(yīng)果品都端了上來,素袖拂面一一介紹著這些膳食,還不忘親自替永琪布菜,儼然是女主人一般直接站在永琪和小燕子之間,“格格也嘗嘗,這都是家里莊子上新奉的瓜果,剛剛老佛爺也夸呢。格格若是喜歡,知畫再去遣了人送來?!?/p>
小燕子又不想動筷子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晴兒掃了一圈先撿了顆棗笑,“五阿哥和五福晉家里這果子是不錯,皇上也太偏心了些,這么大的杭州都送給你們了!”
這話說得漂亮,杭州一應(yīng)賦稅都是臨安公主食邑,哪里算是她陳家的東西,爾康機(jī)靈腦子轉(zhuǎn)的也快,“誒呀那可真是托臨安公主的福了,五福晉,這到了杭州您可得招待好了,休想再從臣這里拿走一塊銀子!”
“福爾康!怎么不摳死你呢!”
小燕子笑罵回去,永琪連連作揖道“我好不容易才讓她在心里除了女兒外給我留點位置,爾康你可千萬別再招惹她了,再提起窈窈,她又要惦記起來了!”
“當(dāng)然是做娘的心疼了,你一出來就把你那女兒忘到九霄云外了……”
幾人旁若無人的閑聊著笑鬧著,一會是宮里的趣事一會是宮外的見聞,知畫捧著瓜果根本插不上嘴,只好訕訕離去。
第二日老佛爺要去靈隱寺上香,小燕子原本不想去,被老佛爺以求子為由一定要她隨從,欽點了知畫陪侍在左右,小燕子樂得清閑和紫薇躲在最后慢悠悠跟在后邊,隨著進(jìn)了幾柱香后便是請愿,她才跪下閉上眼就聽見耳邊傳來了知畫的聲音。
求了天求了地,求了風(fēng)調(diào)雨順君王康健,最后還不忘求得自己的好姻緣。
少女的心事被她直白的剖析在神佛面前,聲音嫵媚又帶著點羞澀,惹得老佛爺笑彎了眼把她護(hù)在懷里,“好孩子,老祖宗肯定給你尋個好人家。”
小燕子忍不住和紫薇小聲吐槽著,“這又不是月老廟,她在這求有個什么用?”
“小燕子!‘才說完就被老佛爺抓了個正著,“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心誠則靈,要你求子你躲那么遠(yuǎn)干什么?”
“那孩子是我和永琪的,求菩薩有什么用,還平添了他老人家煩氣?!毙⊙嘧臃瘩g了一句又見她臉色不好忙哄道“老佛爺若是想早點抱上孫子,我與永琪爭點氣便是了?!?/p>
“依你這么說,求菩薩不如求你了?”
“嘿嘿”
“好!知畫快給你姐姐跪下,你的姻緣可都在她的手里,當(dāng)著菩薩的面她定能圓了你的心愿!”
老佛爺陡然轉(zhuǎn)了話鋒,知畫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喊了聲姐姐,小燕子被嚇得連連后退擺著手,“我-我,我算你哪門子姐姐,你,你——老佛爺您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讓知畫喊你一聲姐姐已經(jīng)給足你面子了!成婚已近五年膝下單薄僅有一女,為了永琪的未來考慮,這永和宮的大門你也不該一直攔著!”
“那老佛爺不該與我和永琪商量一下嘛?您這樣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突然來這么一出是打量著我不敢在這么多人面前反對您是不是?”
小燕子氣的手都在抖,老佛爺輕飄飄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我可沒逼你什么,是你剛剛說的求菩薩不如求你,怎么如今又不肯答應(yīng)她了?出爾反爾哪有半分皇家媳婦兒的風(fēng)范!在寺廟里大吵大鬧的不敬神佛,如此不孝不仁之徒也配做福晉做公主的額娘!來人啊,把五福晉綁起來,派人告訴五阿哥一聲,問問他,救不救他這個寶貝媳婦兒!”
老佛爺一聲令下便有人要擁上來,晴兒和紫薇已經(jīng)跪在了一旁求情,皇后瞧著這陣仗也有點懵,扶著容嬤嬤的手向后退了幾步打算看熱鬧,心里也不由得贊嘆,老佛爺?shù)降资抢戏馉?,這一招實在是快準(zhǔn)狠。
她又看了眼外邊,皇帝遲遲不來,想必是也默許了老佛爺?shù)囊馑肌D侵慌滦⊙嘧舆@關(guān)難過,想來只有菩薩顯靈才能救她這一回。
“老衲給老佛爺請安!”
一陣梵香繚繞,一位身著袈裟的高僧緩步走來,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又?jǐn)傞_了一頁紅紙小聲說了幾句便見老佛爺變了幾回臉色,最后揮了揮手看了小燕子一眼,“在這寺里跪夠兩個時辰,好好地抄上一本經(jīng)書贖罪!”
紫薇和晴兒連忙拉著小燕子謝恩,生怕她再說出點什么大逆不道的氣話來,等到人都走了才敢抬頭,直挺挺的跪在方丈面前行禮叩謝。
方丈笑著擺擺手,“晴兒姑娘如今可做了蕭家媳婦兒了?”
晴兒被鬧了臉紅,小燕子才緩過勁來,望著方丈愣了幾秒咧開了嘴,還沒說話腦門上便吃了一下,“當(dāng)日一別,沒想到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又見了你!”
他欣慰之后又是難過,一邊引著小燕子往里進(jìn)去祭拜父母一邊感慨,“剛瞧著你氣色不錯原以為你日子過得暢快,誰知道竟然也是險象環(huán)生。不過你放心,蕭家父母會保佑你的……”
“娘娘!娘娘!”
容嬤嬤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奴婢親眼瞧著還珠格格進(jìn)了后堂。”
“進(jìn)就進(jìn)唄,她要去抄佛經(jīng),不在后堂在哪抄?”
“后堂供奉著兩個牌位,奴婢聽見她喊了句爹、娘?!?/p>
“你聽清了?!”
“千真萬確!”
皇后摩挲著茶碗兀自沉思著,爹娘的牌位,她不是云南人嗎?怎會在靈隱寺供奉牌位。
“而且奴婢瞧著她和晴格格與那方丈都十分相熟的樣子,想必不是第一次見。只怕是杭州都不是第一次來?!?/p>
“杭州……臨安……你是說五阿哥一家和杭州早就有牽扯?”
皇后這廂百思不得其解,那邊永琪才姍姍來遲,跑的滿頭大汗的往寺里闖,看見小燕子正抱著糕點吃的歡才松了口氣,奪過她才喝了一半的茶下肚“嚇?biāo)牢伊耍疫€真當(dāng)老佛爺把你給怎么著了呢!緊趕慢趕著來救你”
“等你來救我,我早死八百回了!”她哼了一聲錘在他身上,小兩口兒又絆了幾句嘴,方丈瞧著他們倆捻著佛珠笑,“這位便是蕭姑爺吧?當(dāng)初讓你魂牽夢繞,把你折騰的半死不活的人?”
小燕子臉一紅羞澀的點了點頭,永琪轉(zhuǎn)過身來要行禮卻被方丈攔下,“論行禮該是老衲行禮。佛度眾生,五阿哥當(dāng)初南陽大雨救了千萬黎民百姓,才是真英雄真善人呢!”
永琪陡然被夸也紅了臉頰,夫妻倆臉一個比一個紅讓人瞧著好玩兒極了,方丈大笑了幾聲又和永琪隨意聊著天,大多是關(guān)于杭州的風(fēng)土人情,小燕子一開始還跟著聽,后來見兩人的話題又轉(zhuǎn)移到什么夜市、賦稅科舉上去就覺得無聊,頭一點一點的直接倒在蒲團(tuán)上睡著了。
也不知那日方丈究竟說了什么話,老佛爺暫時沒再提冊立知畫的事,但在乾隆一行上船時依舊把她帶在身旁,出入起居甚至隱隱有超過晴兒的意思。
西湖除湖光山色十景外,還有一景。便是西湖的船上歌舞。小船在湖面上慢悠悠的飄著晃晃悠悠的讓人如臨仙境,時而向外一望景色早已變了千回,屋里的美女嬌娥咿咿呀呀的婉轉(zhuǎn)唱著南音,與西湖的萬千風(fēng)情蕩漾在一起,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享受。聽了琵琶曲又看踏歌舞,吃了山珍海味又飲了醉仙玲瓏酒,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唱著盛世太平,乾隆看得心潮澎湃也沒太多心思管這幾個小輩兒 ,永琪和爾康每天忙忙碌碌的繞著杭州城轉(zhuǎn),蕭劍和晴兒難得尋了機(jī)會但凡躲過老佛爺就要膩在一起,小燕子見無人管她,正好尋了機(jī)會拉著紫薇去找了云亭。
“他雖是男人,但也是婦科圣手,萬一真有什么好法子,能生個一兒半女的多好?!?/p>
小燕子早已經(jīng)打聽到云亭的醫(yī)館開在哪,一大早去的時候就瞧著那邊圍了一圈的人,她遞了封手書便在一邊等,沒多久就被人請了進(jìn)去。
“小燕子!竟然真的是你!”云亭一臉不可置信的小跑著進(jìn)來,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寒暄個不停,小燕子笑得眉眼彎彎一一應(yīng)下,拉過紫薇坐在椅子上,“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我妹子看看。你也不用在意什么身份大防,只需要如實的說,有沒有機(jī)會能生個孩子?!?/p>
云亭連連點著頭,目光卻還是停在她身上,“那你一切都好?”
“我好著呢”
她隨口應(yīng)下又轉(zhuǎn)身和紫薇說著話,云亭瞧見她的確比往日更添風(fēng)韻也放下心來,手搭在紫薇腕上把著脈,小燕子坐在一邊一會瞧瞧紫薇一會又緊張的盯著他,看著看著似乎也是安慰自己,“你放心,云亭的醫(yī)術(shù)我瞧著比太醫(yī)還好呢,可能會有法子的,到時候最好生個男孩兒,我們家窈窈也能討個女婿了!”
“你有女兒了?”
云亭突然開口,小燕子笑著點頭,“是呀是呀,你沒見到她,圓滾滾的可愛極了。就是個愛鬧騰的性子,還不到三歲整天上房揭瓦的沒人能治住她”
“五,五阿哥不管嗎?”
“害,數(shù)他最疼這丫頭,還管呢。這姑娘要上樹,他就是那個在下邊叫好的那個!”小燕子一說起來窈窈和永琪便剎不住車,眼睛里的笑意和滿足都能溢出來,云亭見狀就知道她過得好得不得了,斂了心緒認(rèn)認(rèn)真真的給紫薇把脈。紫薇的病算不上狠但是難纏,“想要懷上并不難,只是姑娘身子弱,生下來是個難事,不過我會盡力一試……”云亭取了紙筆來寫方子,紫薇聽了這話心里安生不少,心情極好的拉著小燕子笑,“要不你也讓他瞧瞧。老佛爺那天的話說得那么明白,窈窈雖好但是還不夠,你也讓他瞧瞧,怎么都快三年了還未曾再次有孕,趁著江南事少,再生一個孩子多好?!?/p>
“我不用你操心~”小燕子雖然嘴上說著不著急,手腕也伸了過去,云亭愣了下小心翼翼也伸出了手,手指還沒碰上就被攔下,永琪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伸手握住小燕子把他護(hù)在身后,折扇刷的打開輕輕搖著,“云大夫,許久不見。”
云亭見他一開口還是當(dāng)年那幅樣子也懶得理他,把開好的單子往他手里一塞,像是要故意氣他一樣只盯著小燕子,“過兩天你再過來,咱們再好好敘敘舊!再去西湖上聽曲兒去!”
“你!”
小燕子笑著撇了永琪一眼點頭應(yīng)下,拽著他出了醫(yī)館的門,迎面正碰上一人抱著一個姑娘急匆匆的跑進(jìn)來,姑娘的頭埋在胸前羞答答的只余一縷紅痕,抱著她的男人著急的東張西望。
“嘖嘖嘖,杭州當(dāng)真是民風(fēng)開放,大庭廣眾之下?lián)ППВ亲尷戏馉斂匆娏斯烙嬘忠f不守規(guī)矩了!”
小燕子搖著頭感慨,看向她腿上觸目驚心的傷痕自己都覺得感同身受的疼扭著帕子,那姑娘倒像是沒什么感覺一樣還在笑,惹得抱她進(jìn)來的少爺一邊心疼的替她卷起褲腳一邊嗔怪著“笑,還笑!都不知道疼的嘛!唉,你把腿伸直……”
他小心翼翼的用干凈的帕子一點點的擦著傷口,動作輕柔的仿佛羽毛一般,小燕子回頭看了好幾次終于沒忍住戳了戳永琪,“你瞧瞧人家那疼媳婦兒的,捧在手心怕壞了。哪像你,給我抹個藥還粗手粗腳的”
永琪回頭看了眼也笑,“姑奶奶您每次有點小病小災(zāi)的都呲牙咧嘴的喊疼,我要是不使點勁,你晃來晃去的啥時候能上好藥?”
……
夫妻倆又絆著嘴離開了醫(yī)館,眼看著時間還早也不著急回船上去,正好偷了懶逛起了杭州城,今日恰好是集會也沒有宵禁,夏日的夜晚蟬鳴聲聲鬧著喧囂,昏黃的燈光映得整條街暖融融的,一身漢裝的小燕子活潑靈動,一會見到新奇的躥到了前邊去,一會又偎在永琪懷里慢悠悠的走,永琪一手?jǐn)堉皇至嘀刨I的小籠包生怕沾到了油滴,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但也不得不感慨,杭州的市鎮(zhèn)當(dāng)真是繁華。
“要是天天如此就好了,取消宵禁晚上既給了百姓一個消遣的去處兒,還能增加商戶收入,怪不得宋朝時期雖說軍事弱了些,可臨安城卻是出了名的繁華熱鬧!”
永琪邊看邊自己嘀咕,小燕子喊他好幾聲都沒見他答應(yīng)便知道他又是不知道想什么國家大事去了,眼睛一轉(zhuǎn)伸手摸向他腰間,永琪果然一個激靈,“誰敢偷東西!”
“姑奶奶我偷的,怎么你要把我扭送到官府去??!”
小燕子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瞧著他笑,順勢把手里才買的一口酥塞給他,看著他吃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松鼠一樣可愛極了又拉著他往前走,永琪快走了幾步跟上她靈動的步子,“你今天怎么心情這么好?若是往常我這么心不在焉的你早就和我吵起來了”
“唔,見了老朋友心里高興”小燕子回眸沖他挑了挑眉,見他吃癟又高興的不得了,“逗你的!就是覺得我的愿望實現(xiàn)了?!?/p>
“???”
“五年前我來杭州的時候是個秋天,杭州的天氣要比現(xiàn)在冷了點,梧桐葉已經(jīng)開始落了,但人還是不少。我一個人在街上一邊走一邊就想,這街上這么多人,卻沒有那個陪著我笑陪著我鬧的人了……這街上有這么多人,卻沒有那個我好喜歡好喜歡的人了……”
“小燕子……”
她轉(zhuǎn)身咧了嘴笑,眼睛在燈火的映下亮晶晶的動人,“總算上天待我不薄,那個我很喜歡很喜歡,不,很愛很愛的人,好好的站在我對面呢?!?/p>
她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臉,轉(zhuǎn)身跑了沒幾步又被永琪捉住,夫妻倆笑鬧著穿梭在人流如織的街上,又漸漸融入在了萬家燈火里。
玩累了才往西湖走,上了船要去請安才知道今晚的宴會在荷花池上,乾隆看著兩人攜伴而來笑著招手,“你倆回來的正好,這夜月芙蓉可是西湖一景呢!”
原來今日是夜芙蓉開的日子,滿池的荷花在皎潔的月光下更顯光華,靜影沉璧浮光躍金,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花被風(fēng)一吹更像是千萬個舞女翩翩起舞一般嫵媚動人,任是誰的目光都被吸引的徹底。然而正贊嘆著大自然的巧奪天工,便見正中央的芙蓉花突然晃了兩下,花瓣浮過換了朱顏,好像有仙子乍然從水池中躍出,一手撐著一朵芙蓉在水面起舞,水袖與風(fēng)同頻,未施粉黛的姣好容顏上掛著水珠一顆顆落入水里更添嫵媚動人,這種清純到極致的欲撩的人心潮澎湃,再配之一曲《浣溪沙》直讓人看得如癡如醉……
一舞畢所有人都看呆了眼,乾隆啪啪的鼓起了掌,朗聲大笑道“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好一曲芙蓉舞!好一個玲瓏剔透的妙人!”
皇后也跟著笑,絲毫不顧老佛爺?shù)哪樕呀?jīng)招呼道“還不快扶姑娘去船上更衣,夜里風(fēng)寒,再凍著了姑娘!”
身旁人連忙照辦,把人直接扶進(jìn)了皇上的龍船,乾隆贊許的看了眼皇后,急吼吼的也回到了船上去,老佛爺被晴兒扶著身子晃了好幾下才穩(wěn)住,一臉氣憤的指著皇后,“這是一國之母干出來的事情嗎?!”然后拂袖而去。
皇后只低著頭也不反駁,人群漸漸散去,小燕子看了一圈熱鬧也下了蓮花臺,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裊裊,“這芙蓉花明日還能看呢”
她恍惚才回過神,慌張的邁著步子跟上。
“娘娘就這么不肯放過我?”
裊裊沖進(jìn)皇后的船上的時候臉頰還掛著淚,皇后笑著招呼她坐下,“瞧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宮里孤單,又知道你一直惦記著你姐姐,才”
“娘娘要我的做的哪件事我沒辦?用得著要再把我姐姐推進(jìn)這火坑里來?”
“這怎么能是火坑呢,皇宮吃穿不愁,承了寵至少能封個貴人,不比在教坊司里討日子好?”
“那好歹也自由,一入宮門深似海,在皇宮那見不得人的去處被你們蛇蝎心腸的人吃干抹凈”
“放肆!”
皇后驟然提高了聲音,哼了一聲站起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巴巴的跟到杭州來不就是想跑嗎?讓你做的那些事你從來都是推脫,那小丫頭現(xiàn)在還安安穩(wěn)穩(wěn)的長在永和宮呢!”
“娘娘不是說,不會要福晉和公主的命嗎?”
“我是說過,但我要的是病怏怏的公主,我要的是小燕子為了女兒整天擔(dān)驚受怕,我要的是他們永和宮這輩子就守著這個女兒過日子然后我再給她奪走!可你呢?你辦到哪一點了?
呵,還想著跑?你們姐妹倆的命都被我捏在手里,你往哪跑?”
她最后一句話說得陰測測的,裊裊氣得渾身發(fā)抖的站起來喊了好幾聲‘你’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哭著奪門而出也不知去了哪里,容嬤嬤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皇后,“娘娘,她萬一去告訴了五阿哥……”
“她不敢,為了她姐姐,她還會回來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