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自御駕回宮后便熱鬧得不得了。令妃明里暗里的向小燕子打聽芙蓉姑娘的事,得知皇后竟然不攔一個歌女進(jìn)宮后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不知道從哪尋了位江南姑娘,也姓陳,承寵抬了旗為陳佳氏入宮一個月內(nèi)連升三級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答應(yīng)封為了婉嬪一時風(fēng)頭無兩;皇后也不甘示弱,從科爾沁選了位姑娘入宮,巴林氏的格格身份貴重直接封了穎嬪。原本還算安生的后宮次次晨昏定省總要爭風(fēng)吃醋一番,最受寵的貴妃和最尊貴的皇后各領(lǐng)著一群人打擂臺,乾隆哄了這個美人又得惦記著那位佳人,有好事的人想起宮里還住這位貴妃來探她的口風(fēng),愉妃頗為淡然的哄著窈窈頭也不抬,“爭去吧爭去吧,有什么可爭的……”
但老佛爺氣的大病一場,聽說手腕上那個養(yǎng)了多年的上好的鐲子都摔碎了,盯著滿地的碎玉嘆氣,“一個皇后,一個貴妃,只知迎合奉承,不知規(guī)勸皇帝,把這后宮折騰的烏煙瘴氣……”
“還是你舒坦,愉妃娘娘不止一次在老佛爺面前夸了你。上次有人說她手上那串念珠不錯,她連摸都不舍得讓人摸,就夸你說‘小燕子這孩子孝順,南巡還記著她的喜歡!’把那群娘娘們說得一愣一愣的,連老佛爺都驚訝?!鼻鐑汉貌蝗菀椎壤戏馉斔鲁榱丝諄碛篮蛯m串門子,抱著雪團(tuán)兒白絨絨的毛在懷里取暖,笑瞇瞇的瞧著懶在床上的小燕子,“恭喜你小燕子,守得云開見月明。”
小燕子勉強的牽了抹笑,“好不好的誰知道呢。南巡都回來快半年了,窈窈在我跟前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從前她是不能提‘女兒’這個字眼,如今又是抱著不撒手。要是以前我倆那關(guān)系,我吵一架搶也搶回來了,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日日小燕子長小燕子短的,對我噓寒問暖關(guān)心備至,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p>
小燕子那天晚上的輾轉(zhuǎn)反側(cè)還勸自己是想多了,說不定愉妃真是心疼她想讓她好好歇一歇,再不濟(jì)也是心疼永琪,怕孩子半夜醒了吵了他安眠;可一連幾日她早就活蹦亂跳了還是不肯把孩子抱回來,逗隨她逗就是放到她懷里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舍得,小燕子猶猶豫豫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還沒提一句,愉妃就笑著堵了回去,‘孩子鬧騰,你好好將養(yǎng)著,早點給窈窈生個弟弟’。那一雙眼睛像是長在窈窈身上一般,時時刻刻的跟在后邊‘窈窈’的喚著,就連這小丫頭爬高上低的把她那盆精心修剪了大半年的盆栽一腳踩了個平,整個永和宮的宮人們嚇得大氣不敢出一下,小燕子揪著帕子不停的給窈窈使眼色,這姑娘卻看都不看一眼的依舊伸出手拍了兩下那支棱不起來的根苗,她只能挪著步子打算把女兒抱下來,一臉歉意的沖愉妃笑,“額娘別氣……”
愉妃鐵青著臉不說話,窈窈懵懵懂懂的抬頭沖著她笑,伸出手甕聲甕氣的喊,“瑪嬤~”
愉妃還真就沒追究,緩和了臉色抱著她去午睡了。
這樣的情境下,她當(dāng)真是半句指責(zé)的話說不出來。
雪團(tuán)兒通人性,嗷嗚一聲已經(jīng)撲倒了小燕子懷里,‘汪汪’叫著拱著小燕子,她一把撈起抱在懷里,盯著它濕漉漉的眼神笑,“你叫什么。你晚上還能陪著她呢,比我好過多了還在這里叫!”
它果然不叫了,溫順的趴在小燕子懷里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晴兒長嘆一聲,“這事說實在的誰也沒法子。宮廷里的規(guī)矩大,老佛爺當(dāng)年位份低的時候皇上也是養(yǎng)在當(dāng)初的四福晉那里;永琪小時候也是在長春宮先皇后膝下長大的,愉妃娘娘養(yǎng)著自己的親孫女就是皇上來了也不能說什么,更何況永琪頭上還有個孝道頂著……只能說你想開些,總之孩子日日能見到,愉妃娘娘也是真心疼她?!?/p>
晴兒抬頭忖度著她的表情,見她有所緩和又勸道“愉妃娘娘這一輩子也不容易,女兒夭折就這么一個永琪,眼睛還總在你身上?;噬鲜莻€薄情的人,如今后宮花團(tuán)錦簇的如何能記起她,對她的態(tài)度還不如對你一般好。你就當(dāng)替永琪替皇上彌補一下,她現(xiàn)在天天樂呵呵的多好。”
晴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小燕子也不會說什么反駁的話,轉(zhuǎn)念想著同為女人,愉妃這輩子倒也的確不容易,雖是錦衣玉食但內(nèi)心總是孤寂,但自從有了窈窈后臉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她做小輩的忍耐就忍耐些吧,誰讓永琪和皇阿瑪對她這么好呢!
過了年天氣就轉(zhuǎn)了暖,進(jìn)了二月接連是永和宮兩位主子的生辰,永琪不想太過鋪張便提出他晚過幾天,“我多大的人了過一個生辰老一歲也沒什么意思,跟著窈窈熱鬧熱鬧就行了。到時候咱們在永和宮里擺上那么一桌,把紫薇爾康他們都叫過來吃頓銅鍋涮!”
小燕子拗不過他也只好同意,初七那日只一早帶著一群人拜壽“請五阿哥壽”,聽得永琪擺手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請什么壽”便急匆匆赴了早朝;二月十二花朝節(jié)一大早永和宮就張羅了起來,小燕子連御花園花宴都沒去,內(nèi)務(wù)府的大太監(jiān)捧著一溜的錦盤進(jìn)來說了一串的吉祥話,小燕子一眼就相中了那件藕荷色的裙襖,云錦緞光滑柔軟繡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兔子,她跪坐在地上剛好和女兒一般高,細(xì)心的替她整著衣領(lǐng);愉妃手巧,手指上下翻飛著替她挽了兩個小卷在頭上,一左一右的各插了朵蝴蝶穗子,小燕子對著鏡子里的小人兒笑,“瑪嬤的手就是巧,快讓額娘瞧瞧,是誰家的姑娘這么好看呀?”
母女倆笑作一團(tuán),愉妃笑瞇瞇的撫了撫窈窈左搖右晃的穗子,正欲說話發(fā)覺外邊似乎有人進(jìn)來,小燕子也聽見了腳步聲,目光依舊停留在女兒身上,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快去讓你紫薇姑姑瞧瞧去?!?/p>
“姑姑!”窈窈已經(jīng)喊著跑出了門,愉妃也知他們這群人總愛一處熱鬧,不過她對紫薇一貫沒有多好的印象便索性直接避而不見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小燕子收了梳妝臺上的東西才扭頭,卻發(fā)現(xiàn)來的并不是紫薇。
院子里一大一小互相對視著,許久未見的西林夫人一身深藍(lán)色命婦吉服,旁邊還站著位妙齡少女,一身水綠色宮裝如出水芙蓉般清麗淡雅,兩人徐徐跪下叩首道“臣婦/臣女給公主請安,請公主千歲?!?/p>
窈窈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迷茫的扭過頭看著小燕子,“額娘~”
“夫人快快起來!窈窈如何能受得住您這樣的大禮!”小燕子快跑了幾步把女兒摟在懷里,略帶歉意又有些慌張的看著西林夫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西林夫人來尋她準(zhǔn)是沒什么好事。但面上依舊要過得去,小燕子笑著寒暄,“這么冷的天別在外邊站著了,裊裊快去奉碗茶來!”
“不勞福晉麻煩了。今日花朝節(jié)京城命婦恩典入內(nèi),臣婦想著今日是公主生辰,咱們家是公主的外家,自然也要來恭賀一番,便帶著你妹妹來了。”說完她碰了碰立在一邊一直沉默的姑娘,“這是你三妹妹,之前一直養(yǎng)在奉天老家,你沒見過?!?/p>
小燕子抬頭望了過去,不同于陳知畫的弱柳扶風(fēng),奉天的水土養(yǎng)出的姑娘都高挑,平添了幾分端莊穩(wěn)重,此時被小燕子盯著也絲毫不露怯,含笑福身道“臣女見過長姐,見過公主。早便聽聞長姐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然是沉魚之貌,公主也是氣度不凡,竟出落得這般雅致?!?/p>
小燕子聽著她的奉承話抿著茶笑,心想才三歲的小姑娘如何能用‘雅致’這樣的詞來形容,她雖然知道自己容貌還行,但也稱不上‘沉魚之貌’吧,永琪和她說過,那是形容西施的詞。
看來來者不善吶,只怕不是為著窈窈生辰來的吧?小燕子含笑不語,果然見這兩人雖是低頭喝茶但目光卻一直向旁邊瞟著,她們看東窈窈就跟著看東,她們瞅西窈窈也跟著瞅西,轉(zhuǎn)了一圈后小姑娘似懂非懂的問,“你們在找什么呀?”
窈窈一向大膽,又在宮里被寵的難免嬌縱些,此時話一出口就帶著點頤指氣使的意思,嚇得兩人忙收回了目光尷尬的低下了頭,小燕子假嗔了句“沒規(guī)矩!怎么和外祖母和姨母說話呢?”
“哼!”窈窈氣性極大,蹭的從小燕子懷里跳下去往愉妃那里跑,小燕子抱歉的笑了笑,“這孩子被她阿瑪寵的無法無天的?!?/p>
“哪里哪里,公主天真爛漫……”西林夫人終于找到了話頭連忙接著問,“怎么不見五阿哥?”
“他???忙著呢!”小燕子隨口應(yīng)了句并不往下說,氣氛又沉默了一會還是小燕子最先沉不住氣,“夫人這次來可是有什么事?”
“想來看看你,太夫人也惦記著你,說是公主雖尊貴,但到底不是小阿哥。前不久太夫人壽宴不少命婦都去了,聽著那話里話外的意思也都盯著你的肚子,不少人家也都打聽著想把姑娘送進(jìn)永和宮。太夫人的意思是,自己家的姑娘自己疼,不能叫你受了委屈?!?/p>
“?。俊?/p>
“你三妹一向乖巧懂事,與其等旁人入宮威脅你的地位,倒不如讓她來。自家的姐妹自然比外人親近些,若是能下個一兒半女都養(yǎng)在你這,也能堵住了眾人的攸攸之口”西林夫人還欲再說,但一看小燕子鐵青的臉色也有些猶豫,小燕子冷笑出聲,“夫人打的好算盤!口口聲聲說自家的姑娘自己疼,若我真是西林家的女兒,太夫人和夫人舍得往自己家姑娘心上插刀嗎?”
“福晉這說的哪里的話……”
“杭州話!”
小燕子絲毫不留情面,“我的底細(xì)夫人了解的明白,這幾年來我也好永琪也好不曾有半點疏遠(yuǎn)西林家,怎么是還嫌不夠,想再送進(jìn)來一個吹吹耳旁風(fēng)?”
“臣婦沒有這樣的意思”
“你哪里沒疏遠(yuǎn)了,沒疏遠(yuǎn)我二哥至于混的這么慘?”
“三姐兒!休得胡說!你二哥能進(jìn)禮部全憑五阿哥和五福晉恩典!”
“那叫什么恩典!我二哥日日在禮部被那些老油條們欺負(fù)?!?/p>
兩人一唱一和,小燕子這才反應(yīng)過來味,她原本還想著西林家是瘋了還是飄了敢直接送女兒進(jìn)宮,原來是打著這樣的算盤——知道她一定會拒絕,趁她心里的那點愧疚心理順勢提出來鄂家二郎調(diào)任的事,是料定了她不好意思接連拒絕是不是?
“那依夫人的意思是……”
“讓他姐夫多帶帶他,刑部那地方歷練人?!?/p>
“禮部都混不下去還敢去刑部?錯的那可是人命官司的大事!”
小燕子心中的吐槽被人完完整整的道了出來,愉妃踩著馬蹄鞋由山眉扶著慢悠悠的走過來,西林夫人見是她連忙跪下行禮,“愉妃娘娘吉祥?!?/p>
愉妃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一聲并不叫她起來,西林夫人只能附和著笑,“多日不見,娘娘比從前更添風(fēng)韻了。”
“日子過得舒服,沒有那些不長眼的人煩心,自然將養(yǎng)的好。”
西林夫人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些掛不住,強撐著笑回,“娘娘說得是。五阿哥懂事上進(jìn),娘娘的福氣還在后頭呢。臣婦真羨慕娘娘,不像我家里那個不成器的……”
“我的兒子的確是爭氣,掙得功名利祿讓我這當(dāng)娘的享清福。永琪常說,是要還了我對他的生養(yǎng)之恩。不過你又沒生他沒養(yǎng)他,也沒生養(yǎng)小燕子,我的兒子憑什么讓你享福呢?”
“西林夫人,你說說,天下有這樣白撿靠別人兒子的道理嗎?”
“西林家也是百年望族,鄂爾泰大人是三朝重臣,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后世子孫總想著靠女婿,只怕是羞得沒眼見先帝了!”
愉妃一句句反問甚至還帶著笑,把人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叩首告退,小燕子看著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才回過神來,愉妃這張嘴啊,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這段日子習(xí)慣了她的春風(fēng)化雨,到忘了自己的這位婆婆從前是個什么厲害角色,那可是能把自己懟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主兒啊。
“你見了老佛爺都不害怕,怎么在她面前倒是不敢說話了?”
愉妃捻著小燕子送她的那串念珠閉著眼問她,不等她回答又道“世上沒有報不完的恩,你為西林家已經(jīng)做的夠多了。人家沒把你當(dāng)一家人只想著從你身上撈油水,你還念什么舊情?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只怕是哪天你落魄了,這些人也不會拉你一把!”
小燕子這人有趣,生氣的時候恨得牙癢癢巴不得把人大卸八塊了才好,可若有人和她一起罵,她反倒覺得人家沒那么不堪,平白又想起人家的許多好處來。然而此時也不敢反駁,只低頭道““是,小燕子謹(jǐn)遵額娘教誨!”
愉妃還欲說些什么,紫薇和晴兒已經(jīng)結(jié)伴走了過來,她揮手讓她們年輕人一處熱鬧去去了祠堂替窈窈祈福。小燕子把剛剛的事和兩人說了一通又問起晴兒和蕭劍的事,想著明年蕭劍孝期將滿老佛爺總該放人,不然晴兒這么一年年耽擱下去當(dāng)真是不年輕了,便在一處計劃著該如何讓老佛爺松口。東拉西扯眼見太陽落了山星星升了空,天幕一點點變得漆黑還是沒見永琪的身影。
窈窈已經(jīng)在愉妃懷里打起了瞌睡,愉妃瞧著也有些精神不濟(jì),遣了人去刑部衙門看了好幾遍還是說那邊的燈沒熄,小燕子嘆了口氣,“額娘要不先歇息吧,刑部總是一忙起來沒日沒夜的?!?/p>
“哪有這么當(dāng)?shù)?,閨女生辰他都顧不上!”愉妃咕噥了一句又抱起窈窈,裊裊端著長壽面猶猶豫豫的站起來,“這面涼了熱了好幾次,公主還沒吃呢?!?/p>
那碗長壽面當(dāng)真做的不錯,金黃的雞蛋臥在白花花的面條上,清亮的油湯里飄著綠葉,這是裊裊專門給公主煮的。小燕子多少有些過意不去,但又舍不得吵醒女兒,拿起筷子蘸了一滴油湯,伸到女兒嘴唇上輕輕一點,“好啦,你的祝福她收到啦!”
“這”
愉妃已經(jīng)抱了孩子進(jìn)屋,小燕子笑著拉她坐下,把面碗往她跟前一推,“你也忙活一晚上了,這面自己吃了吧?!?/p>
“福晉我”
自從回宮后裊裊便喊她福晉,說是她姐姐出了那樣的事不吉利,況且每每喊姐姐總會想起故人難免傷心 。小燕子聽得有理也就隨她去,卻忽視了她每次見到紫薇依舊是喊姐姐。
“主子您可回來了!”
宮門吱呀一聲,小桂子跟在身后提著燈籠不停的念叨著,永琪嫌煩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進(jìn)來,“還沒過子時,窈窈呢?”
“你還記得你閨女今天生辰???”
小燕子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那刑部的案子今天不審明天就不能過是怎么回事?還是離了你那些官員都不會辦案了?誰說的要好好辦一場,要陪你閨女去西山放風(fēng)箏的,她眼巴巴的等了你半天,夢話里還念叨著‘阿瑪帶我放風(fēng)箏去~”
她一邊訓(xùn)他一邊幫他解著披風(fēng),夜里風(fēng)寒露重打濕了一圈絨毛,惹得小燕子又心疼的不舍得再罵他,永琪愧疚的臉皺成了一個包子,坐下來捧著湯婆子暖著身子,“我也想走的,可尚書說案子緊,‘身為臣子理應(yīng)為皇帝分憂,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皇上近來宵衣旰食人都瘦了一圈’這話明擺著就是說,‘你家公主生辰有那么重要嗎?’大家都在那挑燈夜戰(zhàn),我也不好仗著自己是皇子就搞特殊。你也知道,我才去不久,刑部諸事才上手,尚書是皇后的哥哥,與他一黨看我不慣的人多得是”
“那咱就不去了,明兒我和皇阿瑪說去,六部換哪一個不好,非要去刑部受這個罪去!”
“話不能這么說,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肚子極其配合的叫了一聲,永琪尷尬的笑了笑,“看來上天先餓我肚子了!”
“就你嘴貧!”小燕子招呼著裊裊去端菜,永琪擺擺手拉過桌子上的面,“不用忙活了,大晚上吃太多夜里再睡不著。我吃這個面就行,看著就好吃?!?/p>
“也行,裊裊你先去睡吧。”
“可”
夫妻二人紛紛扭頭看向她,裊裊搖了搖頭請安告退,“五阿哥福晉也早點休息?!?/p>
永琪不明所以的低頭吃面,小燕子蹭的湊過去腦袋,“她做的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
“你倆這水平也沒什么可比性啊。”
“愛新覺羅·永琪,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
小燕子惡狠狠的盯著他,永琪唔了一聲又吃了一口,嚼得若有所思,“你做的好吃,她這碗太酸了?!?/p>
“酸?我瞧著這湯還……你又誆我!你罵我吃醋是不是?!”
永琪笑得前仰后合,嚼著面說話含糊不清,“我哪有這個……哈哈哈哈哈……這個意思……你自己……哈哈哈……說得……誒呦”他一連咳嗽了好多聲,小燕子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活該!”
他終于把咳嗽壓了下去,見她好像真生了氣,又蹭蹭擠過去和她坐在一處,小燕子煩躁的晃了兩下身子,“離我遠(yuǎn)點,熱!”
“二月的天氣熱什么熱!”他伸手?jǐn)堊∷?,“古語有云,一曰養(yǎng)口體,二曰養(yǎng)心志。面也好,菜也罷,山珍海味與粗糠苦米在我看來都不過是填飽肚子而已,唯有你的那碗面不是,是我的定心丸,也是我的歸港帆?!?/p>
他斂了玩笑的情緒說得情真意切,小燕子聽得心怦怦直跳臉頰燙的不行,一把推開他催促著他趕緊吃飯,“慣會尋我開心……吃你的面去,這是你女兒的長壽面,你敢不吃完!”
“那我肯定喝的湯都不剩!我們家姑娘必然長命百歲!”永琪樂呵呵的應(yīng)下坐定大口吃著面,小燕子給他倒了碗茶坐在一旁陪他聊天,吃著吃著永琪突然道“忘了告訴你個事,塞婭有了個弟弟?!?/p>
小燕子一口茶噴出來,不可置信道“啥?誰有弟弟了?”
幸虧永琪坐在她一邊沒被殃及到,手忙腳亂的拿帕子幫她擦著身上,“今個收到的信,和安生了,是個小貝勒!母子平安!”
“那科爾沁王爺不是都快要死了嗎?還能生孩子???”
“急病,好了不就行了。又不是成太監(jiān)了。”
“他不是年齡和皇阿瑪差不多嗎?”
“那前年令妃娘娘不是生了小十六?前不久不有位貴人也懷孕了,只是小產(chǎn)了而已。男子八八六十四,圣祖爺六十三那年還生了他第三十五個兒子呢”
“唔,那就是說,到時候我不能生了,但是你還能生,那”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永琪無奈的看著她,“整天瞎想些什么。那么大歲數(shù)誰還生孩子去,只怕是兒子都當(dāng)爺爺了!”他突然頓了下,“不過嘛……”
“不過什么?”小燕子警覺的看著他,永琪壞笑了下突然把她抱了起來,大搖大擺的往寢居走,“不如趁年輕,及時行樂去!”
永琪結(jié)結(jié)實實哄了他這寶貝女兒好幾天,搜刮了一通好吃的好玩的窈窈才肯和他說話,“我要放風(fēng)箏!”
“放放放!下旬修沐,阿瑪帶你放風(fēng)箏去!”
“我就要生辰時候去!”
“那等明年,明年你生辰,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阿瑪也陪我們臨安公主去放風(fēng)箏好不好?”
小姑娘終于破涕為笑,永琪長舒一口氣擦著汗,這幾日不知怎么染了風(fēng)寒一直冒虛汗,扭頭問看熱鬧的小燕子,“她這到底像誰?你的脾氣好像也沒她的大,才三歲怎么這么大氣性?”
“像你爹唄!動不動就要告罪掉腦袋的”
“小燕子你又說朕的壞話呢!”
說曹操曹操到,小燕子一臉心虛的看著款步走來的乾隆,上前討好的挽住他胳膊,“皇阿瑪今天怎么有空來永和宮了?”
“不來還不知道你這丫頭要怎么編排朕呢!”乾隆寵溺的點了點她額頭,那邊窈窈已經(jīng)喊著‘皇瑪法’沖了過來,小燕子抬頭看了看永琪的表情,戳了戳他胳膊,“羨慕嗎?對你愛答不理的寶貝女兒,對她爺爺那么熱情?!?/p>
永琪從牙縫里蹦出一聲咬牙切齒的‘哼’,攔著窈窈“別坐你皇瑪法腿上,好好坐到一邊去!”
“小孩子嘛,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鼻∮职疡厚合蛏媳Я吮В犁鲹u著頭嘆氣,“你們就寵著她吧,無法無天的?!?/p>
窈窈一幅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晃著腦袋,小手摟著乾隆的脖子甜甜道“瑪法瑪嬤最疼我!”
乾隆大笑出聲,連夸他的臨安公主當(dāng)真是冰雪聰明,盯著這可愛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喜歡,一拍腦袋決定,“明日讓窈窈也去學(xué)堂跟著幾個小叔念書去吧,這么聰明的孩子可不能耽誤了?!?/p>
“她才多大,小小的人還沒有桌子高,如何能”愉妃心疼的想要攔著,乾隆立刻反駁“永琪開蒙的時候還不到三歲呢!”又抬頭看向小燕子,“她既然是臨安公主,那就不是平常的格格。到時候一舉一動都是皇家的面子,怎好不通詩書呢。小燕子,你吃的虧還少嗎?”
小燕子想起自己雖受寵愛,可這些年明里暗里也沒少受一些人的諷刺,從心里說,她也羨慕極了那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也想像紫薇晴兒一樣出口成章,于是也跟著勸,“是,更何況宮里的學(xué)堂也苦不著窈窈,好幾個和窈窈差不多大的孩子呢?!?/p>
愉妃見幾人都如此說也不好再堅持,捂著帕子點頭應(yīng)了好。第二天親自抱著窈窈去了學(xué)堂,永琪早去了會正和紀(jì)曉嵐攀談,這位紀(jì)師傅苦著一張臉,“五阿哥,不是臣推辭,這當(dāng)初還珠格格上學(xué)堂的時候您也在,臣,臣老了實在是承受不住啊……”
“紀(jì)師傅我哪有那么差”
“你做的那些詩你都忘了?還有兩個軍師在你旁邊給你出謀劃策!”
小燕子和永琪對視一眼都尷尬的笑著,永琪作了一揖道“當(dāng)時種種,永琪給紀(jì)大人道歉了,那時候年齡小總想著討她歡心誤了課堂紀(jì)律。可如今窈窈不一樣,就她一個人沒人幫她。您就教著她識幾個字背幾首詩就好……而且,窈窈比她額娘要安靜些。”
話還沒說完那邊嚎啕的哭聲已經(jīng)響了起來,愉妃抱著痛哭不止掙扎的要回永和宮的窈窈不停的哄著,也有些尷尬的向這邊看過來。
“只怕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吧”
紀(jì)曉嵐呵呵笑了兩聲,“罷了罷了,皇上和五阿哥既然信任臣,臣定當(dāng)不辱使命。人總要挑戰(zhàn)點不可能嘛!”又走到窈窈面前拱手道“公主,請隨臣進(jìn)去吧。”
窈窈依舊哭著不肯進(jìn),幾人費了好大的勁連哄帶騙的總算讓她坐在了位子上,小姑娘臉頰上還掛著淚茫然的看著四周那些比她高一頭的阿哥世子們,背了第一首詩。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飛入梅花總不見?!?/p>
這篇乾隆的大作算是次次課堂的開篇之作,窈窈搖頭晃腦的背會就再也坐不住,東張西望的左看看右看看跳下了椅子跑到了紀(jì)曉嵐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白花花的長胡子。
課堂內(nèi)頓時哄堂大笑,紀(jì)曉嵐無奈的喊了句“公主!”
這才只是開始,此后的幾天小丫頭把學(xué)堂鬧騰了個天翻地覆,簡親王世子上課打瞌睡她蘸了滿手的墨給人家偷偷畫了個黑眼圈外加兩撇胡子,簡親王世子一無所知大搖大擺的穿了整個宮廷看見不停有人偷笑回家一照鏡子才看見,哭的撕心裂肺淚水暈了墨汁更滑稽了;十五阿哥比她大不了幾個月是個悶葫蘆不怎么說話,窈窈轉(zhuǎn)身不知道從哪挖出來條蚯蚓放到他桌子上嚇得他呲哇亂叫一路哭著就回了延禧宮……
紀(jì)曉嵐想發(fā)脾氣,簡親王福晉和令妃也都有些不滿,但偏偏闖禍的是臨安公主——滿人重視未出嫁的姑娘,口稱‘姑奶奶’,尤其是嫡長女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不一般,直到現(xiàn)在不少人家還是大姑奶奶主持中匱,咱們這位圣上親封的臨安公主,自然是打不得也罵不得。
小燕子賠著笑把人送走,扭頭氣呼呼的叉著腰看著躲在愉妃身后的窈窈,“你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你嚇唬你叔叔哥哥們干什么?”
“我哪嚇唬了,不就是一條蚯蚓嘛。是他膽子太小了,皇瑪法說過,我們滿人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連個蚯蚓都要怕,能成什么大事!”
“蕭窈!這樣的話你也敢說!”
永琪快步從外邊走進(jìn)來,愉妃被他的呵斥嚇了一跳摟著癟嘴要哭的窈窈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呢!一進(jìn)來就嚇唬孩子!”
永琪見真嚇到了女兒也有幾分后悔,軟了口氣道“額娘您也太寵著她了,哪家的姑娘像她這么無法無天的。人簡親王和令妃娘娘還是敢說的,我聽說學(xué)堂被她鬧了個天翻地覆?!边呎f邊咳嗽,“要她寫的那幾個字她都讓別人幫著寫了,這樣你能練出個什么來!”
“他們自己要來幫我的,說我是臨安公主,這輩子都是衣食無憂的,不用學(xué)這些東西。我也沒有白要啊,我給了他們糖吃,還把我最喜歡的磨喝樂給小叔玩了……是他們又要來告狀的?!?/p>
窈窈委委屈屈的擠出了幾滴眼淚,挪著步子跑到他跟前晃著手,“阿瑪別生氣了?!?/p>
永琪心軟的一塌糊涂,伸手替她摸著眼淚溫聲問著,“那你去給他們道個歉?!?/p>
“我不去!我是公主,為什么要給他們道歉?!”
窈窈蹭的跑開,山眉緊跟著追在后邊,小燕子氣的要去抓她被愉妃攔下,氣急敗壞道“額娘,這孩子再不管,眼睛都要長到天上去了!”
“女孩子刁蠻任性些有什么不好。你也不是那乖巧懂事的,不照樣過得不錯?人善被人欺,厲害點將來也少受欺負(fù)。”
“那也不能讓她天天大鬧學(xué)堂吧?”
“那就不去了。反正學(xué)堂講得那些四書五經(jīng)也沒什么意思,三歲的孩子如何能坐得住。從明兒起,我親自教她。雖然算不上什么大家,可基本的詩詞我還是認(rèn)得的?!?/p>
永琪咳嗽了幾聲也表示同意,小燕子捧了杯茶替他捶著背,“你這風(fēng)寒天數(shù)也不少了,從前窈窈換季時愛生病,這回怎么換成你了?!?/p>
“那挺好,要是真能替,我愿意替她受所有的苦!”
“就你疼她,由著她胡鬧,把她慣的沒個樣子。”
“公主不就是這樣的嗎?”
“?。俊?/p>
“我說,公主不就應(yīng)該是這樣萬千寵愛于一身,嬌憨任性的嘛。她又沒什么壞心思,刁蠻頑劣些也無妨。你三歲的時候家破人亡,我三歲的時候寄人籬下,我們受過的苦為何還要窈窈承受?她就這么天真浪漫混不吝的長下去,也沒什么不好的。反正我們能護(hù)著她。”
是啊,盡管三歲時候的事情實在是記不清,但其后那些東奔西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里,她不知有多少次羨慕過那些騎在父親肩上,牽著母親的手,或是撒嬌或是玩鬧的小孩子們。大概永琪在長春宮的那些日子里,也曾暗暗羨慕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