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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biāo)簽: 影視同人  永燕文  改編新還珠格格     

夢魂歸帝所番外·蓬舟吹取三山去(上)

新還珠格格之桂堂春

01

永琪當(dāng)皇帝的那些年里,小燕子稱呼他為皇上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且基本要么是逗他,要么是氣他,床笫之間逗他小意溫存,叉著腰一甩帕子陰陽怪氣他皇帝坐久了就是架子大,唯有一次,也是第一次,情不自禁。

那時乾隆才過了七七,十一月的天里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了一地的雪花,小燕子懶散的倚在貴妃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聽見有人喊她,迷迷瞪瞪的睜開了眼。

眼前人一身繡龍黃袍,側(cè)坐在榻子邊上,辮子上的黃色穗子隨著他的動作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高高抬起又落下,褐色的湯汁從白勺中滑落,散成了一縷縷白煙,晃的她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眉眼。

“皇上?”

小燕子半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永琪卻因為這兩個字手抖了下,握著碗震驚又疑惑的扭頭看過來,雖然這些日子他聽這兩個字已經(jīng)差不多習(xí)慣了,但是從小燕子嘴里冒出來,還是把他嚇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怎”話還沒問出口,就見小燕子眼神落寞,呆呆的落在永琪握著藥碗的手上,“皇阿瑪當(dāng)時就是這么喂我吃藥的?!?/p>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剛剛心里記掛著乾隆,睡夢里也夢見了乾隆,夢見她為了幫紫薇認(rèn)爹闖了木蘭圍場,結(jié)果稀里糊涂入了宮。半夢半醒的時候瞧見永琪,兩人眉眼相似,又都穿著黃袍,她還以為是夢里的乾隆。

畢竟小燕子第一次見到乾隆的時候,他其實還不到五十歲,雖說比如今的永琪還要大些,但保養(yǎng)得體,又加之帝王威嚴(yán),瞧著也不過就是四十歲罷了。卻不曾想十幾年時光眨眼過去,曾經(jīng)在木蘭圍場上挽弓射大雕的雄偉帝王,竟然已經(jīng)撒手而去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永琪慌忙把碗放下?lián)ё∷犓怀陕暤哪钸丁皬膩頉]有人對我那么好,從來沒有人喂我吃過藥。皇阿瑪是第一個,他捧著碗,一勺一勺的喂我生怕我燙著……”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爹的感覺多么好,所以我不舍得把格格還給紫薇,我的確怕掉腦袋,可我也不舍得皇阿瑪對我的好,我不舍得我爹??墒恰墒呛髞砦覀兌颊嫦啻蟀琢耍因_了他那么多,我還把他的兒子騙走了,他還是對我那么好……”

“他對我那么好……可是我竟然還恨過他,我還恨過他!”

小燕子想起往事自責(zé)的要命。那幾年被圈禁的日子里,她的的確確恨過乾隆,特別是看見丈夫滿身的傷躺在床上,看見永琪偶爾呆呆的望著緊閉的大門,看見昭昭偷偷摸摸又憧憬的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邊的熱鬧的時候,她恨極了皇阿瑪。

恨他錯怪永琪,別人不知他難道還不知道?恨他見死不救,將永琪關(guān)到那地方任人蹂躪;恨他放棄永琪,說是圈禁實際上新帝登基之時就是他們一家身死之日。

可這所有的恨,都在乾隆推門進(jìn)來的那一剎那,消失了。

那好像是個天很晴的日子,大門被推開的時候她還以為是晴兒又來了,一邊念叨她不是上個月才來過怎么今天又來了一邊轉(zhuǎn)過頭,然后就看見了乾隆。

他穿了件深褐色的衣服,身邊只有一個小路子扶著,胡子花白的堆在臉上,在她震驚的眼神里笑著喊他,“小燕子”

“皇……”小燕子嘴張了又張,卻只是輕輕的發(fā)出了一聲,就被乾隆打斷,一如當(dāng)年在南陽,“你又給朕改姓,朕什么時候姓黃了!”

只是這次她心里有氣,不像從前早就哭著跪在他面前,而是無助的扭頭往屋里跑,對正在燒火的永琪喊,“永琪,永琪,那個……”

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永琪已經(jīng)握住了她的手,將她護(hù)在身后雄赳赳的走了出去,卻在看見乾隆的時候呆呆的松開了手。

然后撲通跪了下去。

這對父子倒是聊的還行,相比于小燕子的局促和忿忿不平,永琪對待乾隆倒是畢恭畢敬又好言好語,一會用泉水煮茶,一會又去后院摘果子,一會又要乾隆品鑒他新畫的畫,有種生怕乾隆看見他過得不好的感覺。又在乾隆低頭看畫的時候偷偷扯了扯小燕子的袖子,示意她和乾隆說句話。

“那個,我去做飯,你倆聊?!?/p>

她倉皇逃竄,心里卻又急又氣,急自己不知道該怎么辦,氣自己怎么這么慫,人家都能裝的和沒事人似的自己又慌什么,一點(diǎn)都沉不住氣。心里一邊罵自己一邊拿著刀把案板剁的梆梆響,屋子又不隔音,直聽得父子倆心驚肉跳。永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乾隆倒是理解,“朕知道,這丫頭是怪朕呢。怪朕當(dāng)初把你關(guān)到宗人府,又怪朕把你們?nèi)5怯犁?,朕?/p>

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燕子舉著刀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了過來,嚇得永琪一個箭步的擋在了乾隆面前,卻被小燕子瞪了一眼,“咱家肉被你放哪了,我找不著?!?/p>

然后把跟在她身后進(jìn)廚房的永琪數(shù)落了一頓,說你倒是大孝子,還巴巴的擋在人家跟前,他那么多兒子呢用你豁著命上嗎。三年沒見他問過你一句管過你一點(diǎn),你倒是一點(diǎn)都不生氣。

“皇阿瑪也有苦衷,我闖了天牢,本來就得付出代價的?!?/p>

“那皇后呢?她就不該付出代價嗎?她還私自對皇子用刑呢,要不是我去的及時,她還差點(diǎn)就把你殺了呢!

我們做錯了事要付出代價,我認(rèn)。他沒辦法救我們出去,我也認(rèn)??墒撬麨槭裁床话鸦屎髲U了?難道這他也做不到嗎?

我其實沒想著讓你當(dāng)皇帝,我也不稀罕當(dāng)皇后。但是我的確不愿意讓小十二當(dāng)皇帝,讓皇后當(dāng)太后。”

小燕子伸手奪過永琪手里的肉,又是梆梆梆的剁了起來。永琪也沒和她爭,只是望著門外在院子里溜達(dá)的乾隆嘆了口氣,“你說的都對。但是小燕子你沒發(fā)現(xiàn)嗎?皇阿瑪老了好多啊……我已經(jīng)沒有額娘了,老佛爺也走了。長輩里我只剩下皇阿瑪了?!?/p>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效果,等到吃飯的時候小燕子的態(tài)度好了很多,只是依舊低著頭不怎么說話。乾隆知道她氣性大,也不怪她只一個勁兒的往她碗里夾肉,于是父女倆就一個夾一個悶頭吃,看得永琪哭笑不得,“皇阿瑪您該不會是怕小燕子做的飯不能吃吧?您放心吧!這幾年她的廚藝那可是突飛猛進(jìn),嗯……比我就差那么一點(diǎn)吧!”

說完腿上已經(jīng)挨了一腳,小燕子抬頭瞪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乾隆碗里的飯還是齊齊整整的沒怎么動,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別別扭扭的也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菜,喜的乾隆眉開眼笑,連連夸了好幾口好吃。但嚼了沒兩下又突然難過了起來,“好吃是好吃,可是怎么都學(xué)會做飯了呢……小燕子從前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說是天天吃苦也沒見她學(xué)會做飯切菜,怎么現(xiàn)在學(xué)會了呢……”

他自言自語,聽得小燕子卻心有觸動,這話其實很熟悉,她第一次給永琪做飯的時候驕傲的不行,一筷子喂到他嘴里眨著眼等夸獎,卻見永琪突然紅了眼眶,又說了一堆讓她受苦了之類的話,聽得小燕子直樂,“誰家媳婦兒不做飯啊,矯情!”

“可我娶你又不是讓你做飯的!”

“我是想讓你過好日子的,我當(dāng)時想,你小的時候流離失所受盡苦楚,嫁了我就一定委屈都不要受,沒想到卻讓你受了更大的痛苦,還折了一輩子的自由?!?/p>

沒想到如今又來了一個,卻把人聽得心里暖暖的,連帶著語氣都緩和了下來,“誰說我不會做菜的,當(dāng)初南巡的時候,我不還和紫薇一起做叫花雞呢嘛!”

“你和紫薇……雞是我和爾康獵的,料是人家紫薇搞得,你做什么了?”

“哦~想起來了,那個埋叫花雞的坑是你挖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燕子氣的要掐永琪,永琪熟練的往旁邊躲,乾隆笑呵呵的看著兩個孩子打鬧,恍然間好像回到了草長鶯飛的當(dāng)年,也哈哈大笑了起來,卻一下子笑岔了氣,拼命的咳嗽了起來。

“皇阿瑪!”

小燕子和永琪一齊沖過來,一個慌張的倒水一個急切的拍著他的背,緩了好一會才終于止了咳,卻折騰的滿頭大汗臉也憋的通紅,辮子也有些散亂,鬢邊涌出了一片白花花的發(fā)絲。

小燕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皇阿瑪……你怎么……你怎么老了這么多啊?!?/p>

剛剛永琪說時她沒仔細(xì)看,如今細(xì)細(xì)觀察過去才發(fā)現(xiàn),皇阿瑪真的老了,不是前幾年那種瞧著有些精神不濟(jì)的衰老,而是有一種行將就木的蒼老感,帝王往日的威風(fēng)不再,留下的只有一位老人的無奈與無助。

瘦骨嶙峋的手輕輕拍在她背上,乾隆笑著寬慰,“人哪有不老的呢。你們都這么大了,我怎么能不老呢?!?/p>

“不要,我不要皇阿瑪老,我不要……”

“那我不就成妖精啦!”

他笑呵呵的把手繞到前方替女兒抹眼淚,“不生阿瑪?shù)臍饬??來你這半天了,你才肯和阿瑪說一句話。還說阿瑪不疼你,你看看你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甚至你再看看永琪,他們誰敢和朕這么鬧脾氣!”

……

大概永琪也想到了這,想到乾隆對這個半路來的女兒獨(dú)一份的偏愛,想到那日在王府里轉(zhuǎn)悠,乾隆看著滿院子的郁郁蔥蔥正高興,指著那開的粉粉綠綠的花問那是什么,小燕子已經(jīng)蹦到了他面前,“那是鳳仙花!永琪種來給我涂指甲的,皇阿瑪看看,好不好看!”

她笑嘻嘻的在乾隆面前翻著手掌給他看,卻見乾隆突然握住她的手,摸著那一處處粗糙默然不語。

后來的事變得水到渠成,乾隆又來了兩次后便是宮變,他們一路破了和安大軍又平了科爾沁兵變,卻還來得及團(tuán)圓就先等到了離別……

小燕子哭濕了他整片胸膛,“皇阿瑪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們了?!?/p>

只剩下他們了。昨日先帝的那些嬪妃子女都已經(jīng)遷到了北宮去,令妃由于是皇貴妃地位尊崇又育有皇子,被永琪恩準(zhǔn)隨著小十五在宮外另立了王府,臨別時她去送行,然后坐在延禧宮的正堂里發(fā)呆。

這是她到皇宮的第一個家,那時候小十五還沒出生,小七被小九拉著躲在門后的柱子邊偷偷的看新來的姐姐。后來她搬到了漱芳齋,也是天天跑過來晃著令妃的胳膊撒嬌,要她同意出宮去玩,要她讓紫薇進(jìn)宮,要她出出主意怎么讓愉妃喜歡,要……

她不知道在這坐了多久,一直到永琪來找她才緩過神來,于是兩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長長的甬道上,兩側(cè)的宮女太監(jiān)紛紛低著頭行禮,雖然未行大典,但已經(jīng)稱呼為了‘皇上、皇后’

小燕子因為這句‘皇后’心顫了下,突發(fā)奇想要去坤寧宮瞧瞧,結(jié)果才走到宮門口就見迎面出來一道影子,正是小十二,他抱著個粉色的枕頭晃晃悠悠的自言自語,抬頭見是永燕笑瞇瞇的打了個招呼,“五哥,五嫂!”又低頭招呼懷里的枕頭,“喊五伯和五娘~”

枕頭哪里會說話呢,于是他就抬頭笑,“她內(nèi)向,五哥五嫂別惱?!?/p>

小燕子哪里會惱呢,她難受的心都要揪起來,永琪看著小十二抱著孩子從身邊走過也心疼,吩咐人跟好了十二貝子莫讓他跑丟了,然后望著他的背影感慨,“旁人我都不心疼,我只覺得他可憐?!?/p>

他們所有人受得罪,都是因為一個‘欲’而起,皇后是為了兒子,和安是為了策零,他是為了額娘……他們都因為心里的欲走上了一條不該走的路,所以圈禁也罷、喪命也好,也許罪不至此但總有因果。唯獨(dú)小十二不是。

他從來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皇位、不想要福晉、甚至沒想要這個孩子,可最后卻因為別人的欲望弄得如此境地,怎么不是可憐呢?

相比之下,他這個被自己的欲望折磨成這樣的人,時至今日妻兒尚在身邊,好像已經(jīng)是幸運(yùn)的不得了,特別是在他看見那間屋子的時候。

那是坤寧宮西北面的一間小廂房,梁上結(jié)著厚厚的一層蛛網(wǎng)昭示著這間屋子的陳舊,推開門的時候甚至直接落下了一層土,直把人嗆了一下,卻在下一秒看見屋內(nèi)的陳設(shè)時,連咳嗽都忘了。

鋪天蓋地的紅,但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紅色失了艷麗添了沉重,看起來像是已然干涸的血跡一樣,喜稠半吊著垂在梁上晃悠著,看起來像是個吊死的女鬼,墻上窗上的喜字已然殘缺的像是鬼畫符,又逢冬日傍晚,此時陰暗潮濕的像是地獄陰司一般,嚇得小燕子往永琪懷里縮了縮,緊緊的攥住了他的手。

永琪卻突然認(rèn)出了這里,這應(yīng)該是和安的住處。

她在這里讀書、在這里念字、在這里慢悠悠的長大,也在這里接到了聯(lián)姻的旨意,穿上嫁衣去赴一生的悲哀。

這是她在坤寧宮里留下的最后的痕跡。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與準(zhǔn)噶爾決戰(zhàn)的前一天,他已經(jīng)與和安說定會放策零走,這對幾乎從見面就劍拔弩張的兄妹終于心平氣和的坐在篝火前喝著馬奶酒,聊起那些原本不至于生死相對的年少,永琪突然問她“我有個問題好奇很久了,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大敵意?你不會真覺得,送你來科爾沁這件事是我能決定的吧?”

和安哼了一聲,“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不是”

“但是我從小就討厭你?!?/p>

“我額娘經(jīng)常提起你,后來有了小十二后又天天拿你和他比。那時候我就想,你哪有那么好, 我若是個托生是個男人,自能出去立一番事業(yè),定比你還要能干!可上天忒不公平了些,同是行五,你是他最愛的兒子,我卻是他最討厭的女兒?!?/p>

“但是你逃婚的時候,的確讓我刮目相看。我雖然沒見過那位還珠格格,但拜我額娘所賜,她的那些事我一件都沒少聽,所以那時候我知道你喜歡她震驚的不得了,更別提聽到你逃婚了。所以后來你們一路逃亡,我總是偷偷聽我額娘又派了人到哪里哪里去了,然后我就在心里許愿,我希望你們平平安安的,一輩子都不要被找到。”

“我出不去這座牢籠,但我希望有人能得到自由?!?/p>

“后來就聽到你回宮、成婚。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大家都說你娶得是西林格格,但我總覺得還是那位還珠格格。而且你應(yīng)該不知道,那天我還去看了你一眼?!?/p>

那天的婚禮太過盛大,皇帝嫁女又娶媳,差不多整個皇宮的主子都去了,連帶著宮女太監(jiān)們都去討了個熱鬧,也就沒人管她。于是和安爬上了坤寧宮的那棵古樹,正巧看見永琪胸戴著大紅花一臉喜氣洋洋的坐在馬上朝這邊來。

說實話,她有點(diǎn)失望。

雖然沒見過永琪,但是聽人說的次數(shù)太多了腦子里總有個畫面。她想,能讓皇阿瑪如此喜歡的人應(yīng)該是真的挺精明能干的,能讓額娘抓了這么久沒抓不到的人應(yīng)該是真的挺武功蓋世的,能讓還珠格格、欣榮格格都爭著要嫁的人應(yīng)該是真的挺玉樹臨風(fēng)的,于是她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一個貌比潘安、才比陸機(jī)的模樣后,卻發(fā)現(xiàn)好像并不是。

因為馬上坐著的那個人,笑得眼睛都要沒了,嘴角咧到天邊去,一雙手在胸前恨不得從東揮到西,整個人像個得了糖吃的傻子一般。

和安心里切了一聲,搖搖頭跳下了樹,可推門回到臥房的那一剎那卻又突然明白過來,他只是太高興了。

他太高興了,他高興的忘乎所以,他高興的不拘模樣,他高興的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莫說像個得了糖吃的傻子,他得到了世間最甜最甜的東西呀。

遇見愛情、嫁給愛情就是這樣嗎?

和安不懂,但是她憧憬、她忍不住去想,甚至聽見遠(yuǎn)遠(yuǎn)的預(yù)示著送入洞房的鞭炮聲響的時候,她也拿起了一塊布蓋在了頭上。

然后捏著下角慢慢旋開,對著鏡子里的如花美眷笑得動人。

揭開她喜帕的男人會是誰呢?

后來小燕子來坤寧宮晨昏定省,她也總是躲在門后。不過她來的次數(shù)不多,一月里有大半的日子都要告假,理由從來都如出一轍——身子不爽利。惹得皇后不滿,“天天身子不爽利,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也沒見折騰出個一兒半女的?!甭牭盟樇t心跳又忍不住去想,那究竟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呢?

后來五福晉有了身孕,來得反而多了些,皇后瞧見她已經(jīng)顯懷的肚子心里又添了堵,皮笑肉不笑的出聲諷刺“既然身子重就別來了,從前也沒見你這么守規(guī)矩?!?/p>

誰知小燕子卻不惱,反而歪著腦袋撫了撫肚子,“娘娘可別趕我,永琪把我看得太緊,生怕我磕著碰著,我要不是晨昏定省都沒個出門的機(jī)會,好不容易才出來喘口氣呢!”

又被她暗戳戳的秀了一回。

和安在門后聽得想笑,心道這位五福晉真是位妙人。鬼使神差的竟回了房間做女工,想給那未出生的小侄女做件肚兜來穿,以盡姑姑的一份心意。

只是她沒想到,她沒能看見孩子出生,也沒能有人給她掀了蓋頭。第一次的那個晚上屈辱又可怕,粗燥又枯老的手游走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角落,藥味混著衰老的人味熏得她惡心,她痛苦的閉上眼睛,能感受到有人扒掉她最后一層羞恥,然后錐心的疼痛襲來,又轉(zhuǎn)瞬即逝。

沒有半分的快感,只能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當(dāng)然這些她都不會告訴永琪,只是和他講了些與策零相識的美好,畢竟在永琪面前,她從來不愿承認(rèn)自己的脆弱和悲慘。

但其實永琪知道,因為他當(dāng)時問了和安一句話,“如果能選擇的話,你還會來科爾沁嗎?”

你會來嗎?來的話就要嫁給科爾沁老王爺;可如果不來,就無法遇見策零,不會有順古爾了。

“不會?!?/p>

和安答的斬釘截鐵,仿佛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是對當(dāng)年那個孤零零來到漠北的十八歲姑娘的背叛。

“傳旨下去,坤寧宮封禁,非令任何人不得入?!?/p>

永琪對著趕來的內(nèi)務(wù)府總管吩咐,然后伸手把這扇陳舊的門又合住,見小燕子投來的疑惑的目光,頓了頓才解釋“剛宗人府的人給我看了玉碟,皇五女,三歲夭折于圓明園,未有名?!?/p>

這是和安在史書上留下的唯一一筆,沒有名姓、沒有感情,短短一行字把她三十年的痛苦與掙扎全部抹去,幾十幾百年后,將不會有人記得原來古井無波的皇宮里還有這么一位公主。

小燕子沒想到玉碟竟然會這樣記載,愣了愣問道“這是皇阿瑪命人改的?他——”

“皇阿瑪是為了我們。”

“宮變這種事情,時間長了便很難說得清,如今你是護(hù)城者,千百年后可能就是篡位者,皇阿瑪不想那些流言蜚語影響我們,所以只能把始作俑者完全抹去。”

“可是如果沒有宮變,我們怎么能從圈禁中被放出來?”他們被放出來不就是為了清君側(cè)嗎?

“沒有圈禁,何談放出來?”

乾隆不止改了這一處,他著人改了愉妃的日子,本應(yīng)逝于乾隆三十二年冬天的愉妃在乾隆三十一年就走了,這樣孩子的出生就順理成章。多年以后任誰翻開史書,看見的也只是皇五子天資聰慧又頗具經(jīng)綸,雖非嫡長,但膝下有皇長孫,名份也順,可堪大任。

“他還給昭昭起了個名字,叫綿懌?!庇犁骼^小燕子的手在她手心畫著字,“懌,歡天喜地的意思。”

表達(dá)了一位祖父對于小孫子到來的最純粹的喜悅。

02

年根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雪,一夜之間掃盡了枝頭上的枯葉,落于枝頭竟像是千萬朵的梨花盛開,反倒驅(qū)走了幾分因皇帝駕崩而彌漫在皇宮里的悲痛與寂寥。沒幾日后便是新年,大年初一,新帝改元景和。

也許是這名字起的不錯,正月里的天氣就好得不得了,湛藍(lán)的天里風(fēng)一吹不知催開了多少的花,當(dāng)真是‘春和景明’。如此盛景禮部官員們自然不可放過,連夜寫了一堆繁雜的四六駢文歌頌吾皇多么的萬歲偉大致使上天都降下祥瑞后,連忙又上了一道折子——二月將至,請旨為皇上、臨安公主以及小阿哥賀歲。

沒想到忐忑的等了幾天,等來的既不是皇上對他們方案的破口大罵也不是褒獎,而是另一道旨意——宗人府典獄司及刑部一應(yīng)官員以及部分御林軍守將全部下牢待罪。

一連幾天,皇上在朝堂上冷著臉下旨,那邊察里圖就已經(jīng)帶著侍衛(wèi)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進(jìn)一家又一家的朱門大戶,然后里面便是鬼哭狼嚎,女眷們摟著小孩子哭喊著‘老爺’跪倒在門口,眼睜睜的看著人上了囚車,消失在了街巷盡頭。

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自古以來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大家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查抄并沒有很意外,只是一沒想到會這么早,二在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哪得罪過這位景和皇帝。

很不幸,由于永琪差不多把六部都走過,除了這三四年新上任的官員,差不多在京城的官員他都認(rèn)得,打過交道的也不在少數(shù)。且看刑部和宗人府的人被他下獄的數(shù)量就能猜出來,景和皇帝似乎挺記仇的。

于是京城的達(dá)官貴人迅速劃分為了三派,一派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順便再慶幸下還好當(dāng)初自己慧眼識珠,皇上還是五阿哥的時候他就覺得此人前途無量,幸好幸好,主要以禮部為主;一派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一邊懊悔當(dāng)初怎么就把人得罪了一邊祈禱,聽見門口狗叫兩聲都要嚇個半死,以當(dāng)初和永琪打擂臺的戶部為主;一派是哭哭啼啼求神拜佛,恨不得把自家所有的銀子都豁出去只為把人撈出來,以刑部為主。

只是這最后一派留在家中的也都是些老幼婦孺,如今的形勢下那些故舊門生誰也不敢?guī)兔?,一群女人急得六神無主最后都去了那拉家,坐在老福晉身邊求她想個辦法。

“我們爺當(dāng)初都是為皇后娘娘和訥禮大人辦事的,福晉如今總不該見死不救啊!”女人家的聲音又細(xì)又尖,把福晉聽得心煩,“你這話仔細(xì)些!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人家西林氏,我們那拉家可不是什么皇后母家?!闭f著也有些無奈,“不是我不幫,只是我們家就這樣了……你們有在我這里哭的時間,還不如去求富察家或者西林家?!?/p>

“這話說的,我們要是能進(jìn)去富察家或者西林家,誰還來這!”

眾人七嘴八舌的鬧起來,欣榮正巧奉了茶水進(jìn)來,被刑部侍郎的福晉兆佳氏瞧見,立刻抹干了淚握住了欣榮的手,“我若是沒記錯,福晉是索綽羅家的格格?”

“是”欣榮向后撤了一步侯在婆婆身邊,卻擋不住她的逼問,“當(dāng)年你差點(diǎn)就嫁給了五阿哥,如今的皇上?”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想起來十幾年前的往事,欣榮應(yīng)也不是否也不是,只聽得她眉開眼笑,“既如此,還請格格幫我們個忙,帶我們進(jìn)宮去見皇后娘娘。”

“我如何能進(jìn)得皇宮?!?/p>

“怎么不能?”她又握住了欣榮的手,“皇上當(dāng)年逃婚,不就欠了你的人情嗎?”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們雖是名門貴女可以從來沒有選擇的余地,別說欣榮想嫁,她就是不想嫁也不敢說出一個‘不’來,所以永琪逃婚,從法理來說的確是欠人家姑娘的。

可只有欣榮知道當(dāng)年的事哪那么簡單,永琪欠她的人情?她欠永琪的人情還差不多……但這些又不能說出來,只好找著理由推辭“見皇后娘娘也沒用啊,后宮不能干政?!?/p>

“話是這么說,可你見誰沒干過政,遠(yuǎn)的不說,你們那拉家的姑奶奶沒干政?”兆佳氏福晉心直口快,“更何況,我聽說咱們這位皇后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咱們說動了她,她再吹吹耳旁風(fēng),皇上能為了她不納二色,必然聽她的?!?/p>

必然聽她的……欣榮差點(diǎn)沒聽笑,都是高官之妻,怎么還不知道男人什么話聽什么話不聽,永琪是寵小燕子不假,但他絕不是個聽媳婦兒話的人。

他有主意的很,也并不似外表那般總是春風(fēng)拂面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當(dāng)年在御花園的亭子上永琪威脅她的那一番話她就看出來了,他有心計有手段,只是愿不愿意使罷了。如今既然鐵定了心想要攪得官場天翻地覆,小燕子縱使心軟,也轉(zhuǎn)不回半分他的心意。

“不是我不幫,是”拒絕的話被一聲疾呼打斷,索綽羅家的嬤嬤哭天搶地的跪倒在她面前,“格格!老爺被……被人帶走了!”

婆家與娘家接連入獄,饒是欣榮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卻也再也坐不住。于是在小燕子十分出人意料的允了她進(jìn)宮的請后,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jìn)了宮。

永和宮如今成了皇后的寢宮,風(fēng)光倒是與之前別無二致,只是儀仗均已換成了明黃色,廊下的燈籠掛著黃穗子飄呀飄的,晃了下欣榮的眼。

倒是沒什么可后悔和遺憾的,畢竟永琪從來沒考慮過她,但是看著自己曾經(jīng)執(zhí)著追求的皇后之尊,想著自己的丈夫和父親都已經(jīng)成為了階下囚,還是覺得心里有一絲異樣的情緒飄過。但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緒,隨眾人一起跪下行禮,“妾身給皇后娘娘請安?!?/p>

聲音在院子里回蕩,卻久久的沒得到回應(yīng)。簾卷半掩著判斷不出有人還是沒人,又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惹了事,只好繼續(xù)跪著。

陽春三月的天氣不錯,偶爾有陣風(fēng)吹來送來點(diǎn)點(diǎn)花香,只是再美的景也擋不住膝下傳來的陣陣酸痛感,漸漸的有人開始嘀咕,“皇后娘娘這是什么意思?不想見我們?yōu)槭裁从肿屛覀冞M(jìn)來?”

“我早就說了找皇后沒用,能把皇上看的十幾年了身邊沒一個人,這怎么可能是善茬!”

“就是,你們忘了上次咱們進(jìn)宮來,佟佳福晉捧著人參給她,結(jié)果人家說她什么都不缺,咱們要真是好心下次看見門口乞丐和尚多給碗粥喝,也算給大清積福了。”

“這都算輕的了,我聽說有一次,她還沒成皇后呢,皇上好像讓內(nèi)務(wù)府的人宣了道什么旨意,說以后這種事都讓皇后定奪。大家一聽這是口諭啊就趕緊起身恭喜,結(jié)果你猜人家說什么?”

“人家說,‘恭喜我什么?他的皇后不是我難道還是外邊的人?我是皇阿瑪御賜的福晉,明媒正娶八抬大轎進(jìn)他永和宮的,不讓我做皇后,皇阿瑪都不能輕饒了他!’”

“這話什么意思?不就是點(diǎn)咱們呢嘛,少把那些心思往后宮里放……”

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熱鬧,偏又自以為人聽不見,小燕子坐在屋里笑著瞥了眼身邊的窈窈,“你剛剛說我讓她們再跪出病來,你瞧瞧這聲音,像是病了的樣子嘛!”

“我……”

“行了,你就在這屋里歇著就成,不論我說什么都別出聲?!毙⊙嘧诱f著起身往正堂走去,那群夫人們早在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止住了話頭,忐忑的看著有宮女把簾子挑開,卻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瞧我,一睡過了頭,你也不喊我!”清朗的聲音里夾雜著幾分嗔怪,抬頭望去皇后娘娘也許真是午后春睡才醒,頭發(fā)只隨意的用支斜鳳釵綰著,且并不像從前的皇后一般總是盛裝逼人,她未著粉黛,只簡單的穿了身緗葉長袍,一汪眼睛笑語盈盈,讓人瞧著溫柔可親。

“怎么都還跪著!快把各位福晉扶起來?!?/p>

“看茶!”

“拿點(diǎn)心來!”

一開口那點(diǎn)溫柔勁就散了,但也添了幾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明媚。且拜這些年做人家媳婦兒所賜,小燕子早就練就了陪一群女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幾句話說下來,一屋子姑娘媳婦們已經(jīng)笑作一團(tuán),正巧這時候有小太監(jiān)來請說御花園的桃花開了,皇上說今個太陽好,問您去不去看呢。誰知小燕子聽了卻不以為意,“真是越來越會糊弄人了,我昨晚和他說想去西山上看花去,他不說帶我去景山吧,就拿個御花園的花哄我……再說了他那哪是讓我看花啊,分明是想提醒我,日子到了該給他釀桃花酒了!年年都是這把戲,我才不上他的當(dāng)呢!”聲音俏皮又靈動,以至于要不是那榻上那張牙舞爪的鳳凰太過于明顯,倒真讓人差點(diǎn)忘了她是大清的皇后。

兆佳氏在心里對傳言又信了幾分。人說當(dāng)年富察皇后溫柔但卻什么都不管,那拉皇后有幾分手段卻太過嚴(yán)肅冷漠,如今這位年輕的西林皇后瞧著熱情心又軟,只要她們開口多訴兩句苦,只怕不用她們說,皇后自己都會于心不忍去找皇上吹耳旁風(fēng)去。

于是心下一橫,突然抽泣起來。

小燕子由衷佩服這說來就來的眼淚,心想自己要有這本事只怕能磨成永琪干不少事。旁邊人也都入了戲,七嘴八舌的關(guān)心起來,偏偏小燕子就是不開口,只把她哭得沒辦法,抬起頭撲通的跪倒了地上。

“妾身一時失態(tài),還請皇后娘娘恕罪?!彼杨^磕得梆梆響,梨花帶雨的我見猶憐,“只是剛剛看見皇上來尋娘娘看花,便想起了我們家老爺。這么冷的天里監(jiān)牢一定冷的像冰一樣,他在里面吃不好也睡不好。他又一向有舊疾,萬一出點(diǎn)什么事可怎么辦啊!”

一席話惹得眾人齊齊哭了起來,哀婉凄切的讓窈窈都掉了幾滴淚,兆佳氏邊哭邊悄悄看小燕子的表情,見她似乎有所松動又向前一步磕了個響頭,“娘娘,咱們同為做人妻子的,還請您將心比心,想一想若是今日在牢里的是您的丈夫是皇上,您又會多著急多擔(dān)心、多難受多崩

“夠了!”

一聲冷呵嚇得兆佳氏噤了聲,呆呆的抬頭看著眼前突然變臉的皇后娘娘,“娘娘,妾……”

“將心比心?”小燕子冷哼一聲,“我不用比,我也不用設(shè)想我的丈夫要是在牢里我是什么感受,因為這件事就發(fā)生過,他就在牢里過!

而且,拜你們的丈夫所賜,我的丈夫在牢里不僅吃不好睡不好,還會有人想靠屈打成招從他嘴里撬東西,還會有人想借機(jī)毒死他!

你說你丈夫身上有舊疾……那他呢?他身上有多少傷疤你知道嗎?他剛剛從漠北打仗回來你知道嗎!

你們說三月的天牢里冷,那正月的天呢?那大雨瓢潑一夜的風(fēng)呼呼的夸的天呢!牢里冷不冷,他冷不冷!”

一聲聲的質(zhì)問問得人無話可說,紛紛低下了頭,唯有欣榮錯愕的抬頭看著她,實不相瞞,她也以為小燕子會心軟的答應(yīng)。

小燕子卻并不看她,而是望著外邊陽光正好的天氣發(fā)呆,“你們說將心比心,好,請你們先將心比心,你們剛剛跪在地上疼嗎?心里怨嗎?恨嗎?

我只會比你們更疼,心里更怨、更恨……因為那殿外邊的磚頭比我這宮里的可硬的多,下雨的天可比現(xiàn)在更冷更冰。你們每一家每一戶的門我都敲過不知多少遍,可是沒有一個人肯開,甚至沒人告訴我一聲永琪到底怎么樣了,他好不好……我能知道的只有他被關(guān)進(jìn)了刑部大牢里去,我能看見的只有遍體鱗傷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完的倒在我懷里的丈夫……

將心比心,你們會原諒嗎?”

即使已經(jīng)苦盡甘來,但回想起當(dāng)時小燕子還是覺得心疼和委屈,眼淚忍了好幾下才沒直接滾落,她抽了下鼻子坐回鳳椅上,吩咐身邊的婢女,“去給每位福晉拿一瓶紫金活血丹來。”

“娘娘,妾身……”

“這紫金活血丹是宮里的秘藥,早晚各抹一次沒兩天就好了?!毙⊙嘧涌粗齻兾罩状善康椭^不說話又嘆了一聲,“我知道你們擔(dān)心,但前朝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可以和你們保證,牢里不會動刑,吃不來山珍海味也不會缺衣少穿,只要查明沒犯什么大錯都會放出來。就算是真的有錯,也只會止于個人,絕不牽連家族?!?/p>

這一席話引得大家都抬頭,卻也徹底的無話可說,小燕子擺擺手讓她們回去,等到這座宮室重歸寂靜,沒好氣的對著窗外喊了一聲“熱鬧沒看夠??!”

永琪尷尬的呵呵笑了聲,從窗外探出頭來,見小燕子別過臉去不看他又討好的繞進(jìn)屋里去蹲在她跟前,像只小狗般跟著她繞了一圈,眼巴巴的望著她。

“你屬狗的?。「銉鹤右粋€樣!”

“誒你這話錯了,我屬雞,昭昭屬兔,你才屬狗?!?/p>

“愛新覺羅·永琪!”

眼見她真要生氣,永琪忙見好就收,不管她的掙扎把她抱上旁邊的榻子,與她擠出一處輕聲哄著,“好了好了,剛剛不是罵得挺厲害嗎,怎么還動起氣來呢。”

“我剛剛聽見這么一群人進(jìn)了宮,生怕你受欺負(fù),讓人來叫你你也不走,就來著守著你,你都不念我點(diǎn)好?。俊?/p>

“怕我受欺負(fù)?你是怕我一時心軟答應(yīng)了她們,回來找你求情是吧?”

“你放心,我小燕子的確好管閑事,但是我這人記仇,他們當(dāng)初那么對你,現(xiàn)在竟然還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哼!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小燕子的名聲,誰要我的眼,我必要他的牙!”

“那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永琪笑著糾正她,“不過你今天倒真讓我刮目相看。我原以為你要心軟,聽了一會以為你打算罵一頓出出氣,可你最后竟然還給了她們紫金活血丹……我聽的又感動又佩服,我的小燕子當(dāng)真讓我佩服!”

他的手已然落到她腰間,略一用力小燕子便擁進(jìn)了懷里,鼻尖對著鼻尖訴說著他濃濃的驚喜與歡喜,眼神也變得灼熱起來,從眼眸里的倒影落到了剛剛巧舌如簧的嘴唇上。

呼吸也變得熾熱,小燕子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周遭的空氣也靜了下來,只余一點(diǎn)點(diǎn)的……啜泣聲……

“窈窈!”

小燕子突然想了起來,猛的推開永琪往內(nèi)室里奔,果然見窈窈難過的撲進(jìn)臂彎里哭,剛剛的話她聽的清清楚楚,第一次知道在阿瑪額娘拼命的掩飾之下,究竟藏著怎樣一段過往。

景和元年的這場官場震動最終是雷聲大雨點(diǎn)小,永琪僅僅發(fā)罪了幾位刑部高官,其他均是罰奉降職。但這并不影響它在眾人心中留下的震撼,以至于幾年之內(nèi)朝堂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諧。甚至小燕子因為那件事也在命婦夫人們留下了個名聲,說當(dāng)今皇后并不似傳言那般不諳世事,也不是和善的軟弱可欺,因此也沒人在她跟前礙眼,小燕子度過了一段自嫁入皇家以來難得的暢快時光。

太平盛世自當(dāng)以美景相和,景和三年,皇帝攜妻帶子的微服出巡,先至江寧府、又至姑蘇城,拜他們當(dāng)初浪跡天涯的經(jīng)驗所賜,這一路上竟然真沒被多少人認(rèn)出身份。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進(jìn)了杭州卻突然大張旗鼓起來。

先是早有禮部官員與杭州的父母官預(yù)備接駕,又是灑掃街巷張燈結(jié)彩,帝后車輦到杭州的時候幾乎是萬人空巷,都擠在路旁想要看一看這新皇帝長什么樣。一枝春就剛好開在這條街上,蕭瑤今年十三歲,身段玲瓏的在人群里穿梭,沒一會就擠到了最前邊去,路邊的人瞧見鉆出來的小機(jī)靈鬼笑,“瑤丫頭又出來看熱鬧???”

“怎么就你一個?你爹娘呢?”

“我娘病了,我爹照顧她呢!”

蕭瑤探出頭想去看看車駕到哪了,眾人聽見這句都擔(dān)心了一下,“那你怎么還在外邊玩,怎么不多陪陪你娘?”

“誒呀,你總操這心,人家云大夫是咱們杭州最出名的大夫,肯定把自己媳婦兒照顧的妥妥貼貼的,哪用得著小姑娘?!?/p>

那人聽了也笑,“瞧我,都把云大夫是干啥的忘了。誒,那你爹怎么說啊,嚴(yán)重不?”

她爹怎么說的?她爹什么藥都沒開,只讓她放心出去玩吧,在她不依不饒的問怎么可能沒事呢, 明明娘前兩天還活蹦亂跳要去山上采茶呢怎么突然就病倒的時候嘆了口氣,“真沒什么事……只是這病爹也治不好,畢竟心病還需心藥醫(yī)?!?/p>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十三歲的蕭瑤好像懂好像又不懂,就像她好像懂父母之間的感情又好像不懂。杭州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沒人不羨慕她娘,說云大夫體貼又顧家,人長的又好還有一身好醫(yī)術(shù),當(dāng)真是打著燈籠才找著的好郎君;也說自己的確比不過人家蕭夫人,把那一枝春打理的有聲有色,自己那模樣長得也跟個仙女似的——當(dāng)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可她卻總覺得,在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背后,總是缺點(diǎn)什么。

缺點(diǎn)什么呢?

蕭瑤迷茫的抬頭看,卻聽見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車駕漸行漸進(jìn),身邊人都已經(jīng)跪了下來高呼萬歲,她被旁邊人扯了一把也跪了下去,呆呆的望著眼前的黃龍。

帝后同乘一駕,相比于拼命揮手好像比他們還激動的皇后娘娘,皇上要冷靜的多,他面上端著得體的笑,沖那邊揮了兩下手又扭過頭來,單手握住皇后的手,大有一種生怕她掉下去的感覺,嘴邊的淺笑不知何時漾了開來,眼角眉梢俱是歡喜,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什么,然后被皇后娘娘的胳膊肘給撞開了。

可他還在笑,笑聲比剛剛還要響,好心情的又轉(zhuǎn)過頭去,揮手的幅度明顯比剛剛大了許多。

蕭瑤好像突然明白了一點(diǎn),她的爹娘感情好,兩人在一處從來都是笑瞇瞇的,也算得上如影隨形,但卻從來不會如此的親昵,旁若無人的親昵。

感覺自己頓悟的蕭瑤呆呆的望著前方,直到被一道目光刺過才醒過神來,面前坐著的是個年輕姑娘,也許是因為蕭瑤的目光太過直接和奇怪,她也毫不退縮的望了過來。

盛氣凌人。她的成語隨了娘都一塌糊涂,此時此刻滿腦子里只有這四個也許不太恰當(dāng)?shù)淖郑o接著就被闖進(jìn)來的聲音敲碎,‘臨安公主千歲千千歲’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沒辦法,杭州人天然的對這位以杭州古稱為封號的公主帶有好感與好奇,此時蕭瑤才突然明白過來她是誰,怪不得如此的張揚(yáng)明媚。她突然就覺得一切理所當(dāng)然,如果她是臨安公主,只怕翅膀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但皇帝出行雖然如此大的排場,卻并沒有如杭州官員所想的那樣住在乾隆朝斥巨資造的那座金碧輝煌的行宮里,而是改換了烏篷船,一路順?biāo)?,小橋流水深處托出一片黛瓦白墻來,永琪先走到船頭,還未站穩(wěn)就見里面竄出一道影子,昭昭已經(jīng)蹦上了岸。

“慢點(diǎn),掉水里你就老實了!”

小燕子的聲音一點(diǎn)也不比昭昭慢,探出頭來氣呼呼的跺了跺腳,擾的船也跟著晃了兩下,嚇得永琪忙扶她,聽見聲音迎出來爾康瞧見一邊拉著錨線一邊笑,“小燕子姑奶奶,你再晃你掉水里了!”

“福爾康,你一天不擠兌我渾身不舒服是吧!”

“姑父!”

昭昭已經(jīng)笑著撲進(jìn)了他懷里,這孩子自來熟,即使沒見過爾康幾次但聽多了也不覺得陌生,惹得爾康眉開眼笑的摸著他的頭直夸這孩子聰明。身后紫薇帶著幼幼也走了過來,小燕子自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撲了過去,永琪把窈窈牽上岸也跨了上來,爾康笑瞇瞇的松開昭昭與他一揖“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

“怪不得小燕子總罵你,少在這油嘴滑舌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永琪一拳打在他肩上,繼而朗聲大笑著攬住他的肩,沖著站在紫薇身旁的幼幼笑“不過一年沒見,長高了這么多哇!像個男子漢了!”

“舅舅”幼幼性子不如昭昭歡脫,又在紫薇和爾康這兩位風(fēng)花雪月的人身邊長大,盡管才幾歲說話做事也是盡顯讀書人的風(fēng)度,看起來像個小大人一般。唯有再看見窈窈的時候露出了幾分小孩子的樣子,眼睛里閃著光笑,“姐姐!”

“虧你還記得我是你姐!我站這半天了也沒見你說一句話?!瘪厚盒αR他一聲,卻也眼含欣慰,高興的說他高矮胖瘦,讀什么書練什么武,一群人兩兩一對的聊得不亦樂乎,看得昭昭哼了一聲,“姑父,你們都在這,我哥呢!”

迢迢正跟在蕭劍身后走來,遠(yuǎn)遠(yuǎn)的早就瞧見了那邊一群人你說我笑,心下閃過一絲委屈正欲自嘲,就聽見了這句話。

他陡然停下了步子,抬頭愣愣的看著叉著腰要哥哥的弟弟,偏巧昭昭正好看了過來,一雙眼睛也瞬間亮起了光,激動的朝著他奔過來,“哥!”

其實迢迢不太明白為什么昭昭見了他總是這么高興,為什么明明兩人沒見幾面他總是熟稔的好像一起長大一樣,但也沒推開這撲過來的小團(tuán)子,任他笑嘻嘻的抱住肩膀,“哥!我可想死你啦!”

小燕子和永琪也看了過來,做了幾年皇帝的永琪沉穩(wěn)也更會隱藏情緒,小燕子則是一如既往的外露,見到兒子怔怔的松開了紫薇就往前跑,可到跟前時嘴張了又張卻不知說什么,沒有半分剛剛見幼幼時那利索的嘴皮子,到最后竟然是對著蕭劍,“哥,剛怎么不見你們?。俊?/p>

蕭劍也沒想到他這妹妹一路失魂落魄直盯著兒子,最后竟然是問自己,愣了下有些語無倫次,“啊……就是……那個……哦對,剛剛迢迢說外邊花開了,非要我?guī)еタ椿??!?/p>

七八歲的男孩兒愛什么花呢,不過是知道父母將至,有些害怕有些局促的想要躲開罷了。

所以蕭劍說完小燕子便苦了臉,永琪倒是收拾好了心情,笑瞇瞇的跨到兩人跟前,“周敦頤愛蓮,陶淵明愛菊,不知咱們迢迢喜歡什么花?。俊?/p>

“阿瑪讓人把這院子都種上!”

大抵所有不知該如何去愛的父親都只會簡單粗暴的花錢,連永琪都不能免俗。但迢迢并不領(lǐng)情,“不勞皇上費(fèi)心,我喜歡蒲公英。”

蒲公英,生下后便四散飄蕩的花,天地悠悠卻居無定所,孤獨(dú)而又悲切。

大概是那句‘蒲公英’太過刺人,永琪第一次懷疑起了他當(dāng)初的決定。他當(dāng)時一是覺得虧欠蕭劍虧欠蕭家,二也怕自己不經(jīng)意的偏心會把一個孩子推向罪惡的深淵。卻不曾想,對于一個不過才幾歲的孩子來說,他讀不懂父親這么做的深意,也想不到未來也許會有的兄弟傾扎,他所能明白的只有——父母又一次的放棄了他,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主動的放棄了他。

所以他也不想見這兩個人,永琪和小燕子這幾天里想辦法來見過他許多次都被拒之門外,連帶著他們的禮物。唯有昭昭每天樂呵呵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常常在迢迢關(guān)著門看書的時候從窗戶外探出頭來,要么死乞白賴的拖他出去玩,要么就坐在一邊陪他看書,當(dāng)然看著看著就做夢去了,睡的香甜的讓迢迢都忍不住想偷懶,可才一放下書他就會醒,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哥你看完啦?那正好咱們出去玩!”

他好像永遠(yuǎn)如此的天真爛漫,一點(diǎn)也不知道大人的尷尬與局促,只高高興興的哥來哥去的喊。當(dāng)昭昭又一次拖著迢迢要出門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蹭的甩開袖子,“你別老哥來哥去,你姓愛新覺羅、我姓蕭?!?/p>

“那我們也是親兄弟呀!”

“但是我們沒有一起長大”

“這才幾年?咱們可是在一個娘胎肚子里長大的呢!”

“旁的兄弟姐妹再親也是一前一后,但我們可是在沒出生之前就認(rèn)識了,比認(rèn)識阿瑪額娘姐姐都早!”

他說得理所當(dāng)然,迢迢卻突然被這一句擊中了心,是啊,他們比誰認(rèn)識都早,比皇上早,比皇后早,比臨安公主早,甚至比阿爹早……迢迢因為這句突然高興起來,好像找到了接受這個弟弟的示好的理由一樣,看著外邊正好的春光放下了書,“西湖里有處好地方,我?guī)闳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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