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總很喜歡下雨,卻是難見一場雪花。眼見寒冬將近,氣溫驟降,雷雨卻不斷,還好巍峨宮城里素來不缺少炭火地龍,否則一旦離了那些,寒氣便會透過層層衣襖沁骨,那滋味,未必比冬日里愛下雪的北陳好上多少。絲竹聲混著南腔在雨夜中顯得哀婉又纏綿,然而對于近日里緊繃心弦的太子妃而言,高云和顯然對此忍無可忍。捂著耳朵再次入睡失敗,她終于從床榻上坐起,裹著被褥一屁股坐在屋中央的暖爐周邊。她盯著爐子看,在黑暗中瞇起了雙眼,爐子里跳動的火焰似在眸里燃燒。這樣子,活像一只伺機而動的夜行狼。
南蕭東宮最近夜夜笙歌,太子又納了好幾房姬妾,整日里尋歡作樂。不知道是不是為慶賀他那一貫視如仇敵的二弟蕭文終于與君父反目成仇,還是自以為皇子中再無人與之抗衡,總之,他是越來越不待見這位遠(yuǎn)來和親的異族妻子了。也許他早些年看在妻子為他籌謀穩(wěn)固儲君之位的份上還肯以禮相待,然而隨著他日益膨脹的野心,竟想要引起兩國戰(zhàn)火而達成他弒父篡位的目的,這魯莽而又愚蠢的男人居然與千里之外早將他提防在內(nèi)的戚太后莫名有些相合之處。煽動邊境戰(zhàn)火以滿足開疆?dāng)U土、統(tǒng)一天下的野心不獨戚氏有之,如果犧牲自身以換取和平的意愿數(shù)次遭到踐踏,那么高云和倒是很樂意讓那位太后坐享其成。隱忍多年,終歸還是要回到“正規(guī)”。高云和望向漆黑夜色里的書桌,早在半日之前,她伏案寫下一張字條委托死士送出宮去,為防更多人傷亡,她要先下手為強。
戰(zhàn)爭如約而至。昔日用兵如神的北陳小南辰王卻出乎意料地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敗走雍城。正當(dāng)南朝以為可疑之跡,對方偶有反撲小勝幾場,絲毫看不出作偽的跡象。能打敗宿敵足以使南蕭軍隊士氣大漲,太子得意的眼神再也遮掩不住,貪婪地盯著他君父高高在上的龍椅。一切才剛剛開始。
南蕭老皇帝從謀朝篡位那天起就該知道他也會有這么一天,因果報應(yīng),死在兒子造反的刀劍之下是順理成章的事。邊境亂起來,吸引了朝廷所有官員的注意,此時便有異心者,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去探究皇帝駕崩的真正緣由,何況外戰(zhàn)不斷此時有人發(fā)兵聲討儲君,無異于自毀長城。沒有人像高云和那位愚不可及的丈夫那般短視。
戰(zhàn)火燃起,自然急需有人坐守后方,太子守孝七日,即從靈前稱帝繼位。似乎是在嵩呼萬歲的同一時刻,當(dāng)驚慌失措的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持著滿是血跡的戰(zhàn)報闖入大殿時,南辰王軍已經(jīng)出其不意地攻破都城周邊的幾道防線,用最小的代價收取了附近城池。剛剛登基的新帝頹唐地癱軟在龍椅上,顧不得朝會的阿諛奉承,急忙遣散了臣子準(zhǔn)備遷都偏安。
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新帝只需要在夜夜笙歌的熏香里加一點藥物就足以動彈不得,太子寵妾的父親恐怕到死也不會明白奉命打開城門為什么會引來北陳的王軍;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當(dāng)太子妃帶著收拾的箱籠借撤離之名與他們的部隊背道而馳時,這些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數(shù)年的溫厚賢良不過是這女人慣用的偽裝,一旦戰(zhàn)火再起,偽善的面具一撕,她還是徹徹底底的北陳人,一個被懷疑了多次直到洗清嫌疑的細(x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