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寒月,更深露重。
百花宮中,二十四芳主次第跪伏在剔透琉璃鋪就的大殿上,屏息凝神。一陣夜風(fēng)過,殿外樹影婆娑,將月色篩成一地零落的碎玉。殿中央,水色的紗簾輕輕搖擺,似簾內(nèi)人起伏微弱的氣息。
那人側(cè)臥在云衾錦榻中,發(fā)簪墨梅,眼尾迤邐,半闔半張,臉容清艷絕倫,雖是慘白羸弱卻難掩眉宇間風(fēng)流儀態(tài),堪堪讓人難以逼視。白霧般的月光灑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喘息間大殿中原先若有似無縈繞的香氣隨之漸濃漸郁,如萬花齊放百香匯集,越來越濃烈的香氣讓原本伏拜大殿中的二十四芳主不顧失卻禮儀紛紛抬起頭來,望向簾內(nèi)臉上隱憂難掩,卻仍舊不敢出聲。
玉蘭、杏花、茉莉、桂子、芙蓉、山茶、蓮花、薔薇……紗幔內(nèi)半空中各色花朵競相綻放,又快速凋零,花瓣如雨瀑般傾瀉而下,落英繽紛,瞬間將琉璃大殿淹沒成一片花海,綺麗浩瀚卻絕望無依。
水仙花落去后,象征冬季的最后一朵臘梅傲然開放,剎那間,片片花瓣零落而下,當(dāng)最后一瓣紅梅戀戀不舍地沒入花海中時(shí),簾內(nèi)人猛烈一震,咳出一口鮮血,眉宇間有一朵霜花一朵牡丹璇絡(luò)而出,最后,凝成兩滴晶瑩的水滴,剔透的指尖輕拂而過,堪堪接住這滴墜落的水珠,納入懷中,眨眼間兩滴水花便成了兩個粉嫩的嬰孩。
太平只覺得一陣擠壓,便不知從何處滑出來。隨著太平滑出,便聽一句句女聲。
她,她竟沒有死,她還活著。哈哈哈,老天真是待她不薄??!隆基??!隆基!你可知你親愛的姑姑還沒死,等著本宮吧!看本宮怎么斗倒你!這最后的贏家一定是本宮太平!
“主上!”牡丹海棠撩開紗簾,跪在榻前,伸手接過了那個閉眼沉睡的女嬰,望著榻上人血色盡褪的臉終是沒忍住,淚落頰畔。
“傳我令,從今往后,我兒身世隨我而去,凡泄露者元神俱滅!”榻上人氣息微弱,語調(diào)不高卻自有一番威嚴(yán)肅穆。
“遵令!屬下緊守主上旨意!若有半分違逆,自毀元神!”二十四芳主包括懷抱嬰孩的牡丹海棠鄭重俯身拜下。
“主上?我兒?”太平聽了在心中默念,難道她竟已經(jīng)投胎了!太平不由嘆息,那她還怎么和李隆基斗!
榻上人望著一干起誓之人眼中水光一瀲,似乎有些欣慰,“如此我便放心了。都起來吧。牡丹海棠,你們過來。”她抬起手無力地?fù)]了揮,花瓣隨著她的動作紛紛灑灑。
“牡丹,海棠”太平心中凜然,這不是舞姬才取的名,莫不是她投胎到了
舞姬之女,想她太平生來高貴,竟淪落到這個地步。果真是惡事做多了,報(bào)應(yīng)嗎?
不,她不信,就算是舞姬,她也能憑著自己做到那萬人之上的位子。漢武帝的第二任皇后衛(wèi)子夫,不過一個小小歌姬,卻能做上皇后之位。
她太平此時(shí)為人,雖是身份低位的歌姬之女,但她的智慧,手段卻不是假的。即使她只是一個歌姬,她也能做上那萬人之上的位子。太平默默聽著幾個女子的話,暗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