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瀾穿上了皺巴巴的衣衫,手邊摸到一個軟綿綿的物事,一看,還是那枚衿纓。她含笑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束發(fā)的發(fā)帶倒是找不到了,那條發(fā)帶以金絲金線制成,又繡著鹓鶵,細碎的和田黃玉鑲在身上、尾巴上。
只因躺著的時候硌人,便拆了來。玄清問道:“你在找甚么?”
云瀾道:“發(fā)帶不見了。你看到了么?”
玄清道:“左右在我這船上,現(xiàn)下沒有燭火,也難看清楚?!?/p>
云瀾打趣道:“莫不是你拿去了?”她以指代梳,反手挽了反綰髻。烏黑的發(fā)髻堆疊如云,她眼含春水,倚在船壁上,看著玄清。
玄清的發(fā)冠略有松散,腰帶未束,他劃著船,衣袍寬大,倒有種魏晉文士的風流。
他的臉一紅,好在夜色里是看不清的,“咳,快到了?!?/p>
云瀾道:“我今晚本來很難過的。但是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好多了,心里舒服多了。”
玄清聲音舒朗,似清風徐來,“那就好?!彼幌胩崞鹉莻€人,岔開話題道:“你下午時候彈琵琶了?”
云瀾“嗯”一聲。他又說:“我在船上聽了一耳朵,振弦如裂帛,輕撥如滑珠。真真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只是怎么彈了好幾遍《蓼莪》。”
眼淚倏忽滑落,半點聲響也無,她的聲音平靜道:“我只是想起亡親了。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而且我身邊也沒什么好曲目,只記得這個。”
玄清嘆道:“世事無常。人還是需珍惜眼前的?!?/p>
云瀾忽而道:“原來,你下午就在天地同春的后方。怪不得這條水路,你這樣熟悉?!?/p>
玄清啞口無言,眼瞧著快到了,他說:“我那里有幾本曲譜,是難得尋來的孤本,你若想要,日后給你?!?/p>
云瀾慢慢到船弦,撩開簾子坐著,手輕輕劃過湖水,漣漪點點,“日后再說罷!我不想彈琵琶了?!?/p>
玄清道:“好,你什么時候要,什么時候找我都行?!?/p>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長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①
“好詩!”玄清贊道,“前一回的《長相思》,這一回這首詩。當真才逾蘇小,貌并王嬙。②”
“昭君,也是苦得,”云瀾嘆道,“縱然后人如何稱贊,可離鄉(xiāng)背井,風土人情,語言文化都是不同,能做出那番事業(yè),屬實不易?!?/p>
她又說: “漢天子無能,才會讓女人和親。枕榻間能消減的情仇,能算得是家仇國恨嗎?”
玄清道:“當年聽母妃說,擺夷族亦想過以此緩和關(guān)系,只是當時沒有妙齡女子,而且擺夷族人本就不多,才作罷?!?/p>
他想道:“你先閉眼歇會,何況古人作古,舊事不提也罷!思量過重,只會傷極自身。”
“嗯!”她這樣懶懶的,似乎還留有方才的情致,媚態(tài)橫生,玄清盯著她的腦袋,微微一笑,“你放心,對于溫儀,我作為皇叔,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知我者莫若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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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商隱《贈荷花》
②清朝阿閣主人《梅蘭佳話》
感謝駱西辰寶貝的花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