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拜見過皇后，就可侍寢。玄凌只覺心里不踏實，一直來長樂宮，或是對弈彈琴，或是詩書相和，無所不為。

云瀾聞弦知雅意，只因玄凌說過許多好話，“什么心里只有你”、“你同旁人不一樣”。若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自己最為特殊。

可云瀾是誰，打小就學(xué)了侍候人事，又揣摩玄凌多年，從不聽信此言。如今玄凌在長樂宮不走，按理她總要勸一勸，這才兩全其美，云瀾就是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白日里請安后，皇后那里也獨(dú)留她說話，只道:“本宮知道淑妃是皇上心尖人。可婦德乃女子首要，淑妃又是老人了，更要懂得賢惠，吃醋拈酸可要不得！”

云瀾道:“有皇后娘娘表率，臣妾那里敢?”

皇后笑道:“淑妃知道最好。今年好容易新選了十八人，個個貌美如花，皇上登基十七載，才三個孩子。這些新人，能延綿子嗣才是最重要的?！?/p>

云瀾撫一撫腰帶上掛著的玉玦，點(diǎn)頭道:“皇后說的是，只是子嗣那里是強(qiáng)求來的?；噬隙嗄隉o孩子，焉知不是宮里陰氣太重，焉知不是血腥太多?！?/p>

皇后道:“這話可怎么說?”

云瀾道:“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若非做了什么腌臜事，怎么會如此?”頓一頓，她又說，“臣妾自問對人親和，可是免不了被陷害，也不愿與人為難，但有人不想臣妾好過。偶然嬪妃們有了孩子，那個不是小心翼翼，卻逃不了暗算?！?/p>

皇后聽了，說道:“本宮體力不濟(jì)，這些年的事都交于敬妃和欣妃了。想來私下還要叫她們來問問。今日是說六宮的大事，只盼著淑妃妹妹體貼?！?/p>

云瀾跪安出來，心中打定不會勸玄凌，一則心里惡心，二則玄凌有言在先，不如這樣就是了。

云瀾走到太液池邊，入了長亭里面，看著夏末的最后一池蓮花，殘荷衰敗，新荷初綻，新舊交替，正是這宮里的氣象。忽然有人道:“嬪妾見過淑妃娘娘。”

她一看，是一位穿著淡紅色宮裝的女子，嬌媚可人，笑靨如花。云瀾不認(rèn)識她，如今身份，也不必出問。

果然那人又笑道:“嬪妾是碧霄宮的季常在。那回闔宮覲見，娘娘身子不爽快，嬪妾沒見著，心里甚是想念，也想著去長樂宮瞧瞧，只是嬪妾卑微，主位也不是高位，如何能去?今日一見，果真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品相貌，終是能圓夢了?！?/p>

云瀾聽了，又見她說得夸張，也不便不理人，說道:“季常在有心?！?/p>

季常在想上前，云瀾身后宮女桃花等人立刻攔著，道:“我們娘娘身子不好，最怕沾了什么，請常在莫要上前?！?/p>

季常在面上訕訕的，仍笑道:“娘娘身邊有皇上真龍之氣鎮(zhèn)壓，那里會不好呢？”復(fù)嘆氣，說，“可憐嬪妾進(jìn)宮有大半個月，竟未見過皇上一面，當(dāng)真是福薄之人?！?

桃花聽說這話，心里十分不服氣，在云瀾身邊越久，她心里越發(fā)只有自己的主子云瀾，如何能見別人拐彎抹角。

今日因詩茵清點(diǎn)庫房、新挑宮女等事，難以分身，才叫了她帶人隨侍，桃花便道:“娘娘喝藥的時辰到了，不便聽季常在多言?！?/p>

說著，便扶著云瀾走出長亭，回來長樂宮。只是季常在碰了一鼻子灰，灰頭土臉的回碧霄宮，要見洛榮華。洛榮華見了她，只讓她坐在那里，看自己的書，不和她說話。季常在沒意思，回了自己偏殿。

下午太陽正好，詩茵將云瀾頭發(fā)散開，桃花等人端來幾盆熱水，放入淡黃色的桂花，將頭發(fā)細(xì)細(xì)洗了，又用干毛巾吸干水分，一直用了百來條才好。抹一點(diǎn)桂花頭油在手心，涂開在黑發(fā)上。

云瀾的頭發(fā)很長，雖然精心細(xì)養(yǎng)，但發(fā)尾仍有粗糙，便拿銀剪子休整。就如此披著頭發(fā)，只用一條三指寬的明黃發(fā)帶系著。

酉時時分，玄凌來了，云瀾就這樣見禮。用著晚膳，喁喁私語，不顧及旁的，看著也似一對神仙眷侶。

新茵熬了蟹黃粥，又濃稠又鮮美，云瀾喝了一整碗。又因螃蟹性寒，玄凌不許她多喝。飯畢漱口，兩人便各自坐著。

玄凌看著云瀾上次寫的曲譜。她將那殘本琴譜重新改了，很是別致。云瀾理著絲線，要給玄凌做一個香囊，邊選邊道:“我又是動手又是動腦，你可怎么謝我呢！”

玄凌想了一下，這些年什么好的，他沒往長樂宮送，擺放的玉屏、金樽，書房里的搜尋來的孤本，一時想不到再送什么，便道:“我的私庫，由你去挑，喜歡什么，拿就是了?！?

云瀾笑道:“過兩天再說吧，我倒要好好想一想?！毙枰恍ΓB子拿了紫簫，照著譜子吹了一曲。

云瀾笑盈盈，托著腮看他，眼里柔情蜜意，深沉似海。玄凌看著更覺心動，蕭聲越發(fā)動人，其間情意之重，勝過千言萬語。

宮女們立刻散下帷幔，退到外間，將燈火挑滅幾盞，柔柔光輝，曖昧朦朧，真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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