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畫像,畫像上的男人溫柔著注視著所有人。
紫云金甲抬眸望著那副畫像,視線落在了男子的左胸口佩戴的族徽上。
那族徽通體綠色,形狀不太規(guī)則 細(xì)看看得出是翠玉雕刻成青山的紋樣,山頂?shù)难┯傻愯偳兜?,在燈光折射下會泛著不同顏色的光?/p>
紫云金甲抬手撫上自己的胸口,隔著繁瑣的服飾,有枚形狀外觀與畫像上一模一樣的吊墜,包裹著燕氏的魂石碎片,緊緊貼著他的皮膚。
茶具碰撞的聲音喚回了他出走的思緒,他收回視線,扎著雙馬尾的少女彎腰將他面前的茶杯端起。
“茶涼了,我為您換一杯,紫云少爺。”杳靄直起身,扎好的馬尾辮隨著動作垂在身側(cè),像垂下來的耳朵。
“謝謝,麻煩了?!弊显平鸺孜⑽㈩h首,繼而察覺到身側(cè)父母投過來的視線,他側(cè)頭,那明明是溫柔親切的眼神,此時此刻卻如密密麻麻的針扎進(jìn)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耳旁父母與杳夫人交談的聲音傳入耳中,紫云金甲不太想聽,面上端著得體的笑,思緒再一次的走神,回到了他生日宴會的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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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送走了賓客后,他們幾個同齡人聚在一起聊到夜深。
紫云莊園為他們收拾好了房間,幾人互道了晚安也就回房洗漱睡了。
紫云金甲洗漱完躺在柔軟的床上,閉上眼睛感受疲憊與困意如潮水一般涌上來包裹著他,即將帶他入睡。
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主持自己的生日宴,父母因公外出,留他一人招待所有人,一天下來早就提不起精神了。
他應(yīng)該很快入睡。
然而他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有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堵在了他入夢的必經(jīng)之路上。
紫云金甲認(rèn)命,從床上起身出房間,打算去外邊走個幾圈加深疲憊感,好回來睡個痛快。
他走出房間,下樓卻碰見杳靄扶著樓梯扶手緩慢地下樓。
“杳靄小姐?”
杳靄身軀一震,回頭看到是紫云金甲松了口氣:“紫云少爺你嚇我一跳?!?/p>
紫云金甲幾步下樓走到她旁邊,詢問道:“抱歉啊,你這是怎么了?”
“先前訓(xùn)練時傷著了腿,傷口還沒好,今天受了冷這會兒腿有些疼,想著問你家傭人要些藥敷一下,抱歉是我動靜太大了吵醒你了嗎?”
紫云金甲搖搖頭,伸出胳膊借給杳靄扶住下樓。
“沒有,我只是睡不著想去走走?!?/p>
在樓下守夜的傭人聽見動靜,連忙上前將杳靄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又趕緊去藥房找膏藥來。
杳靄坐在沙發(fā)上,緊了緊傭人給她蓋的毯子,朝紫云金甲笑道:“那你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p>
“你是客人,沒有放著客人不管的道理?!弊显平鸺椎沽吮瓱崤D谭旁阼渺\的面前,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杳靄捧著水杯抿了幾口,垂著眼睛像是要把水杯盯穿。
她內(nèi)心直呼救命,雖然這是禮儀問題,但是她和紫云金甲還沒有熟到可以坐下來一起聊天,室內(nèi)的安靜令杳靄不自在的腳趾頭摳地。
“杳靄小姐,我有些事想要問你?!?/p>
杳靄抬眸看向紫云金甲,后者伸手從衣領(lǐng)里勾出帶著他體溫的吊墜,放在了桌上,通體綠色的外觀裹著透明的石頭,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光芒刺向杳靄的眼睛。
“這個,你認(rèn)識嗎?”
“自然認(rèn)識,這是你上次給我們看的燕氏魂石啊?!辫渺\握緊了杯子。
“不是這個?!弊显平鸺咨焓郑鹣铝说鯄?,將綠色墜托往杳靄那邊推了推,“這個,你覺得眼熟嗎?”
杳靄放下杯子,拿過墜托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她注視著紫云金甲,點(diǎn)頭:“‘翠微’,杳氏的族徽,我自然認(rèn)得?!?/p>
“那當(dāng)時在山茶村你就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嗎?”紫云金甲追問,“你當(dāng)時也已經(jīng)知道,我所說的那位長輩是你父親?”
杳靄放下了手里的“翠微”,重新捧起杯子:“當(dāng)時有些懷疑,后來回家問了母親才確認(rèn)的。”
“那你為什么不說出來?”
杳靄疑惑的看向紫云金甲,他的表情在夜里算不上好,只是杳靄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那是父親們之間的事了,我父親與他的好友互贈禮物,這和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杳靄頓了頓,繼續(xù)道,“如果你是怕我要回魂石大可放心,那是父親贈予出去的禮物,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紫云金甲嘆了口氣,也給自己倒了杯熱牛奶,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才重新說話:“不,這件事與你有關(guān)系,與我也有?!?/p>
杳靄歪了歪頭,看著他。
深呼吸一口氣,紫云金甲緩緩開口:“杳靄小姐的母親或許沒有告訴你,其實這不只是簡單的好友之間互贈禮物,而是兩個家族之間定下的婚約?!?/p>
“什么?”
“我們的父親用魂石和流光騎互相交換,定下了我和你之間的婚約,這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紫云金甲邊說邊觀察杳靄的神情,后者低頭靠著沙發(fā),手指摩挲著手里的杯口,察覺到紫云金甲的視線,抬起頭來挑眉笑了笑。
“紫云少爺要退婚嗎?”
“父親堅持這門婚紗,他說這是對舊友的承諾,我想知道杳靄小姐的想法,以及……抱歉,我確實有退婚的想法?!弊显平鸺壮聊藥酌脒€是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我并非對杳靄小姐有意見,這是我自己的原因?!?/p>
“是因為青飄飄嗎?”
紫云金甲愣了一下,騎刃王車手通常都有察言觀色的能力,只是他沒想到僅僅幾面杳靄便明白了自己與青飄飄之間的情感。
“不,這件事和師妹沒有關(guān)系。”但是,紫云金甲否定了杳靄的猜測,“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希望我的人生能夠自己做主?!?/p>
杳靄瞥了一眼門口,拿藥的傭人還沒有回來,她在懷疑那傭人是不是新來的,在這座大莊園里迷了路。
“紫云少爺應(yīng)該已經(jīng)打聽過了杳家的情況了吧,我父親早已去世,杳氏也早就在鋼之城銷聲匿跡,這樁婚約知道的人本就只有兩家,紫云家族要退婚其實都不需要通知杳氏,沒有人會知道。”
“杳氏會知道。”紫云金甲正色道,“即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婚約也是雙方的事,無論什么情況都不應(yīng)該由一方擅自做出決定?!?/p>
杳靄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雙手交疊落在膝蓋處,她微微揚(yáng)起嘴角淺笑:“謝謝你,紫云少爺。
“也謝謝紫云家主在杳氏已經(jīng)沒落的情況下堅持這名存實亡的婚約,身處高位每個人都難逃過被當(dāng)作資源的命運(yùn),你的苦衷我理解,只是讓你失望了,我不能退婚?!?/p>
紫云金甲:“我能知道理由嗎?”
“我母親一直反對我學(xué)習(xí)騎刃王,她對我未來的婚嫁很是操心,與紫云家族的婚事對沒落了的我們家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機(jī)會,母親不會由我來決定?!辫渺\停頓了一下,瞥向門口。
紫云金甲隨著望過去,是拿藥的傭人回來了,他將藥膏拿過來便揮揮手讓那傭人退下了。
杳靄繼續(xù)道:“同時我不能插手我父親作為家主時留下來的決定,所以我現(xiàn)在不能解除婚約,你需要再等等。”
“等?”
“嗯,再等兩年半,等我世襲了父親的爵位,成為新的家主,那時婚約解除就容易多了?!辫渺\伸出右手,“這段時間,還得麻煩紫云少爺演演戲了,只要我們有了話語權(quán),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p>
杳靄說的話,紫云金甲不是沒有想過,他雖背靠紫云家族,享受著家族資源,但是沒有單單屬于自己的勢力,現(xiàn)在他還能被父親的庇護(hù),那等他成了家主呢?一個人單槍匹馬應(yīng)付家族里的長老,他毫無勝算。
他需要力量,能保護(hù)自己,保護(hù)愛的人的力量。
那力量,通往自由。
紫云金甲握上杳靄的右手,上下晃了兩下。
“請多關(guān)照,杳靄小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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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間的敘舊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晚飯過后,他們才打算離開,臨走時紫云夫人還和杳夫人約好了以后常聚。
“請慢走。”
杳靄將三位送至大門口,紫云夫人溫柔的撫摸了她的臉頰。
“外面冷,孩子快進(jìn)去吧。”
她的眼睛是如同森林一般廣袤無垠的碧色,看人的目光柔情似水。
紫云金甲恰好遺傳了她的這雙柔情雙眸。
杳靄笑了笑,站在原地注視著他們上車,目送轎車漸漸遠(yuǎn)去。
車內(nèi)。
紫云夫婦詢問紫云金甲對杳靄的印象如何。
先前紫云金甲在家時提過一次退婚,生日之后再也沒提過這回事,紫云夫婦認(rèn)為他反常,今日看兩個孩子之間的互動,原來讓他改變主意的是杳靄啊。
紫云金甲手肘支著,他透過轎車的后視鏡往后看,只看到杳靄回去的一抹圍巾邊角。
“杳靄小姐,挺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