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醒過來的時候,一切早已變了模樣。她知道,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不再有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不再有哀苦連天呻吟聲,只有昔日的親朋摯友們的尸體以及猙獰的血跡。
她干啞的嗓子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來,她竭盡全力動了動手指,逐漸支撐著自己重新站了起來。
她抱起身旁那個剛剛降臨到世上,正大聲哭泣的嬰兒,一邊把孩子包進臨時簡易的襁褓之中,一邊緩緩地走向尸堆,噙著淚水用手撫摸那些熟悉卻沾滿血跡的臉。
本來,今天應該是一個大喜的日子的。
昨夜,一輪殘月掛在如墨的天空,仿佛天神微瞇著的眼,又如同惡魔殘忍而戲謔的微笑。
連星光都是那樣的晦澀,如同一只干枯的大手,隨意地撥動著林中一間簡樸的木屋之中。
屋內,一位身著青衣的男子焦急地徘徊著,身邊眾人不停地安穩(wěn)著他的情緒。
“你們說菡兒能挺過來嗎?”
“你小子就放心吧,那丫頭肯定會沒事的。”一位老者說到,“你小子就老老實實等著吧?!?/p>
屋內眾人正焦急地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屋外的樹林卻暗流涌動。
一片葉子隨風飄蕩,正在要落地的一瞬間被一個黑袍男子踩進了泥沼。
數百名誰穿黑衣的死侍正緩緩向木屋靠近,此時屋里的眾人還并未有任何的察覺。
打破這一切的是一聲清脆的娃啼。
“恭喜啦,你這小子懸著的心可以放下了哈哈哈哈哈……當心!”
笑聲未落,老者猛然回頭,屋子四周想起了爆破的聲音,與此同時,一群黑衣人破開門窗射出一陣陣箭雨向他們襲來。
雖然老者提醒及時,但眾人還是反應不及,不少人負傷,甚至反應最慢的兩人當場斃命。
“王煜甯!李盤楚!”青衣男子紅著眼睛大聲呼喊到。
“快,所有人帶上夏菡,退出這里!”
隨著他們匆忙地安排著,外面的黑衣人紛紛殺了進來,眾人慌忙亮出武器上前抵擋。
奈何事發(fā)突然并且人數差距太大,逃跑路線上布滿了埋伏,他們一行人不斷在減員。
此時,她已經清醒過來,慌忙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可是她剛一要張口說話便看見一把三尺寒鋒刺向她。
當她已經絕望之時,之前那名老者擋在她的身前。血光飛濺,老者的胸膛當即被刺穿,一口鮮血噴出,緩緩倒地。
“探星前輩——”青衣男子悲呼到,反手一劍將那名殺手擊斃。
她還要說些什么,結果因為失血過多,又一次昏迷過去。
……
此時此刻,她那再也繃不住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這時,她聽見遠處隱隱傳來了打斗的聲音。她連忙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那是夕陽的方向,一個被長劍貫穿了腹部的青衣男子嘶吼著,竭盡全力揮舞手中的利刃斬掉了對方的頭顱。
當對方的尸體緩緩倒地時,那個男子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地再也沒了動靜。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著,連忙跑到男子的身邊,因為那是她的愛人??僧斔怎咱勠?chuàng)u搖晃晃地感到男人身邊時,發(fā)現男子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她絕望地跪下擺著男子逐漸失去溫度的尸體哭喊著:“君臨你不要離開我啊——都怪我,要不是我大家都不會死——你們都是因為我而死的啊——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究竟是為什么啊——要不是孩子出生我也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戰(zhàn)死在一起啊——”
說罷,絕望的她默默端起來地上愛人那把已經斷裂的利刃,緩緩想自己的脖頸送去。她剛閉上眼睛,懷里的啼哭聲驚醒了她。她只好苦笑著放下那把斷刃。
如血的殘陽緩緩地墜落,如同一只艷紅眼睛,冷漠地凝視著發(fā)生的一切。嬰兒的啼哭聲時刻提醒著她,她來不及悲痛,為了襁褓的孩子,她不得不離開。
殉情不得,她只能附身吻了愛人的額頭,起身,然后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摯愛的尸體,撿起來那把已經殘破不堪的斷刃,帶著淚水匆匆離開。
因為她知道,對方的援兵時刻會來支援,而她現在還不能死。
三個月后
披著斗篷的一個人懷里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身后背負著一柄長劍,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
“一碗黃酒。雖說即便是十碗也太少,可人偏偏還是會醉?!闭f著那人向店小二展示了一塊造型奇怪的木牌。
店小二連忙帶著此人來到二樓的一個雅間,里面的一位白須長者看來已經是等候多時了。
“事情我聽說了,你……唉”長者周深眉頭看著對面的人。
“我的酒呢,我可沒說不要。”那人摘下斗篷,正是那時的女子,只是那原本柔順的青絲已經是滿頭白發(fā)。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接過了酒碗,開始苦澀地抿了抿,最后一仰頭喝光,把碗重重地撂在桌上。
“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F在四宗的態(tài)度各有觀點,北玄盟默不作聲捉摸不透,朱雀門表示不愿趟這渾水,即便白帝宗和青靈殿態(tài)度明確也無濟于事……因為牽扯的實在是太多,即便是他們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p>
“我知道,我自己命不足惜,我只是希望你能替我照看他。”女子鋒銳的眼神在看著懷里熟睡的孩子后變得逐漸溫和,“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小家伙,我可能早就隨著他去了?!?/p>
“還有這個,”女子取出一把斷裂的長劍,“這是他父親的劍,就留給他吧?!闭f罷女子將懷中的嬰兒遞給長者,起身離開了酒樓。
長者凝視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他長嘆一氣——他知道,他這是今生最后一次看到夏菡了。
“只是苦了這娃娃嘍!”他低頭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娃娃,“那晚是一輪殘月,月盈則虧,你就叫顧盈吧?!?/p>
半年后,冰玄雪山。
風雪交加,宛如一道道利刃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
一個白衣女子手提長劍,匆匆向雪山奔去,身后一群黑袍人追趕著她。
“妖女,你今日已入絕境,立刻束手就擒。現在沒有段君臨和那些人護著你,看你孤身一人能掀起多大的浪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生看得起我,我夏菡的命就在此,怕是你們沒命來收!”說罷,她飛身繼續(xù)逃離,眾人隨即繼續(xù)追趕。
只是……半個時辰過后,一場暴風雪席卷了這里,沒人知道這場追殺的結局如何。
因為那場暴風雪卷曲了所有的痕跡,仿佛那場追殺并不存在,因為沒有任何痕跡在那場暴風雪中留下。
大家只知道一件公認的事實:
那場暴風雪過后,沒有一個人走出了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