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差不多是滾下馬的,跌跌撞撞的向前沖過去一把抱住小燕子,她痛苦的撫著胸口,嘴里喃喃著呻吟,聽到他急切的呼喚奮力睜著雙眼,沾滿了鮮血的手才抬起就被他穩(wěn)穩(wěn)的握住,哽咽著安慰道“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別害怕?!?/p>
她輕輕搖了搖頭卻扯的傷口更裂,鮮血汨汨涌出映濕了胸前一片,呻吟著微張著嘴,永琪連忙把她抱的更緊,俯身在她耳畔心疼的不行,“疼是嗎?再忍一忍,太醫(yī)馬上就”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奮力抬起的手捂住,永琪瞪大眼睛看著她用盡了全力向后指著,緩緩的吐出了‘紫薇’二字就昏死了過去,手無力的攀在他胸前,劃過一道長長的血痕。
在小燕子手指的方向,立著一位被嚇癱在地上捂著心口的姑娘。
紫薇?
可他此時來不及細(xì)想,滿腦子都是小燕子此時不省人事的模樣,他回頭喊了句‘爾康帶她走’便橫抱起小燕子翻身上馬,馬蹄卷起林間的樹葉片片旋成了圈,爾泰才拉扯了太醫(yī)要上馬,便聽見勒馬聲起,他一邊抱著小燕子往帳子里跑一邊厲聲喝道“快來看看她有沒有事!”
一群人烏央烏央的闖進(jìn)了帳子,永琪小心翼翼的把她平放在榻子上,
一路的顛簸使得她本就毫無血色的小臉更加的蒼白,雙眼緊閉著只剩下傷口處還在留著血,永琪撲在榻子邊看著太醫(yī)先是把脈又是探鼻息,最后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叩首道“臣醫(yī)術(shù)不精,傷口在要害處,恐無力回天?!?/p>
心里的憤怒被懼怕的火苗迅速的點(diǎn)燃,永琪轉(zhuǎn)身提起站在最前邊的太醫(yī)的領(lǐng)子厲聲責(zé)問道“你再說一遍!醫(yī)術(shù)不精,不精要你們干什么!”
被揪著衣領(lǐng)的太醫(yī)嚇得瑟瑟發(fā)抖,一群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住的喊著‘五阿哥息怒’,不大的帳子里嘈雜一片,小燕子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半晌午的日光明亮,她艱難的轉(zhuǎn)身環(huán)顧著四周,卻正好看見這一幕。
黃色的袍子染著大片的鮮血,揪著衣領(lǐng)的手臂繃的緊實(shí)暴起了筋骨,手因?yàn)闅鈶嵍⑽㈩澏吨?,?cè)臉冷峻,眉毛都擰到了一處,繃著唇怒目而視。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永琪。
雖然相處時間并不長,但他總是一幅笑呵呵的樣子,沒什么脾氣。景陽宮里他一向隨意,宮人們誰偷個懶也無所謂,平日里織秋都敢打趣兩句;可偶爾在御花園或者長街上看著他和一群大人走在一起的樣子也覺得這人慵懶之極,總是一副對任何事都不大上心的淡淡的樣子。雖然上次也因?yàn)橛兰蔚氖卖[了點(diǎn)小脾氣,但更多的是陰陽怪氣揶揄他,從未生過這么大氣——像一只豺狼般怒吼著又像一只絕望的綿羊般脆弱。
是因?yàn)樗龁幔?/p>
她承認(rèn),這一刻心軟成了一抔水,那些所有的委屈和怨懟她都不想去理會,如果人生只剩下了這一段短暫,她不希望自己還在糾結(jié)于他喜不喜歡倚竹,愛不愛神仙姐姐這些事了??傊F(xiàn)在陪在身邊的是她,與他有著夫妻情分的也是她。上天既然賜予了這一段緣分,那她希望能夠開開心心的不留遺憾的走完人生這最后一程。
“永琪”
她才掙扎的喊了一聲就疼的嘶了一聲,看著他猛地松開了手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奔來,眼角的淚痕來不及遮掩,握住她的手?jǐn)D出了一道假的要死的微笑,“你醒啦,沒事的,什么事都不會有!”
小燕子強(qiáng)忍著疼痛慢慢的伸手撫上他的眉頭,“你還是笑起來好看,眉毛皺在一起,總讓我想拿著蒸帕把它熨平。以后不要皺眉了,不然老了以后會有抬頭紋的”
她語氣雖然虛弱但依舊夾雜著熟悉的俏皮感,可那雙冰涼的雙手撫摸在額頭上的動作卻是小心翼翼又眷戀不舍,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永琪一把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暖著,“我一向記性不好,你說了我也會忘。只有你天天提醒著我,在我耳邊一天說上七八次才行呢。”
她嗯了一聲手慢慢的垂了下去,意識逐漸消失,只喃喃道“記性不好啊,那是不是很快就會忘了我。兩個月的時間,兩年就會忘了吧?!?/p>
永琪正回頭催促著請胡太醫(yī),聽見她這句低語連忙回頭,看著她似乎又要陷入昏迷狀態(tài)著急的不行,一邊搓著她的手一邊急切的喊著“忘什么忘?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難道你想要讓我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一輩子都不快樂嗎?”
她強(qiáng)撐著半點(diǎn)意識瞧著他通紅的眼睛,呻吟的抽著氣,最后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當(dāng)時在宮里的時候她們打趣我是不是有了孩子,我雖然不信但也期盼著。想著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好了,他可以陪著我,哪怕你不在的日子我也不至于太過于孤單和無聊,太過于……想你。可是我現(xiàn)在又覺得,幸好沒有,不然你要花更長的時間忘記我了?!?/p>
一番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又極為艱難,永琪聽的淚流滿面,手被她拉著一起放在小腹上,抽泣道“會有的,小燕子我們會有孩子,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堅(jiān)強(qiáng)一點(diǎn)再堅(jiān)持一下好不好,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見她不回應(yīng),他突然又想起了紫薇,轉(zhuǎn)眸拉起一直站在一旁不說話的紫薇的手,“哪怕我沒這么重要,你也該為她考慮啊,你要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看著她拿回屬于她自己的東西??!”
她本是沉下去的眼皮突然動了動,紫薇也跟著向前俯身看去,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永琪望著紫薇低語了一聲,“果然還是你頂用些?!?/p>
小燕子奮力睜開了眼睛,很想告訴他,其實(shí)她已經(jīng)為了他放棄過紫薇一次了,其實(shí)在她心里,紫薇和他比起來,從來都是永琪更重一些。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聲夾雜著焦急的怒喝打斷,乾隆帶著胡太醫(yī)疾步走來,“怎么回事!小燕子怎么去了圍場里面呢!”
然而更多的責(zé)問還沒出口,在看到小燕子躺在床榻上蒼白著臉色奄奄一息的樣子時都化為了心疼,她因?yàn)樘鄣氖种蛤榭s著,冷汗順著臉頰流在頸窩,嘴角還揚(yáng)著一抹努力想要讓大家別擔(dān)心而勾起的虛假的笑意,顫抖著嘴唇似乎想和他說話。
像極了當(dāng)初永璉的樣子,也是這樣的故作堅(jiān)強(qiáng)。
他伸手把小燕子鬢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撥了撥,心疼道“好孩子疼不疼?。堪斠呀?jīng)把太醫(yī)都帶過來了!”
他突如其來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讓所有人的都震驚,小燕子微睜著雙眼望著眼前人的面龐,卻感覺不到絲毫的陌生。
因?yàn)樵谒耐陼r期,阿爹也是如此。每次見她爬樹上房或是和鄰居家的小孩子打得鼻青臉腫的哭著回家時也是如此,先是繃著臉罵她又去哪里鬼混了沒一點(diǎn)女孩子的樣子,又心疼的問她傷口疼不疼,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藥,一雙眼睛也像現(xiàn)在這樣,又心疼又無奈,滿滿的都是對淘氣孩子的寵溺。
意識逐漸消退,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總愛故意討阿爹心疼,咧開了嘴撒嬌的喊了聲,“阿爹,疼?!?/p>
乾隆的眼淚都快掉下來,永璉是個男孩子從來都是咬牙堅(jiān)持不肯表露出一丁點(diǎn)的脆弱,以至于他看著孩子高燒的迷糊了總是心疼,他要是肯撒撒嬌發(fā)點(diǎn)小孩子的脾氣就好了——就像小燕子這樣。
于是他顫抖的應(yīng)了一聲,安慰的撫平她緊攥的手,“一會就好了,不算什么大事!”正說著一直跟在后邊準(zhǔn)備東西的胡太醫(yī)已經(jīng)走了過來,眾位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讓開了一條路,胡太醫(yī)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圈擦了擦臉上的汗,先是看了看已經(jīng)昏死過去的五福晉,又看了看跪在榻子邊滿臉焦急的五阿哥,最后看著坐在一邊一言不發(fā)的皇上,才終于明白過來。
不是傷口有多重,不然這位福晉也不能在這說這么久的話,而是傷口在胸部,哪個太醫(yī)也不敢親自上手。若是個尋常的姑娘還能說是‘醫(yī)者父母心’不必在意這些男女大防,但這可是福晉,哪怕五阿哥不介意、皇上不介意,將來難免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宮里流傳,到時候捕風(fēng)捉影、以訛傳訛,事情會發(fā)展到什么地步,誰又清楚呢?
于是他左右看了看,小聲拱手道“回皇上、五阿哥,福晉這傷實(shí)在艱險,臣”
他故意沒說完,眼神瞟向永琪,在觀察并等待著他的回應(yīng)。
在宮里待久了,這樣的事情他見的有不少。對于五阿哥來說,五福晉此刻香消玉殞其實(shí)是最好的選擇,一來避免了將來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尷尬,二來死者為大,不會有人責(zé)問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木蘭圍場再牽扯到五阿哥身上,左右不過是位福晉,朝廷上世家大族之女那么多,總少不了五阿哥的一個。他不妨送個順?biāo)饲?,將來路也更好走些?/p>
永琪卻根本沒什么心思看他的眼色,此刻慌得六神無主,“怎么就艱險了,你們遲遲不拔劍,當(dāng)然越拖越艱險了!”倒是乾隆看出了胡太醫(yī)的意思,冷言道“把你的那些心思收起來。治不好福晉的話,你就提頭來見朕!”
永琪這才反應(yīng)過來,冷眼瞪向胡太醫(yī),呵笑一聲道“胡太醫(yī),這是木蘭圍場,可不是哪位娘娘的宮里。不需要你顧及這個考慮那個,你只要記得,你是一位醫(yī)生,該做的是治病救人!”
胡太醫(yī)連聲稱是,卻還是因?yàn)槟懿荒軇邮址噶穗y,一直站在一旁的紫薇看出了幾分苗頭,低頭上前一步道“古語有言,‘男女授受不親’,福晉金尊玉貴,顧及的總要多一些。”
乾隆驚訝的抬頭看向她,眼前的姑娘清麗脫俗,雖然衣衫因?yàn)橐宦飞蟿陬D沾了不少的泥土,但通身的氣質(zhì)卻不是一般的鄉(xiāng)野村姑的做派,一張俏臉溫柔雅致,總讓人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偏偏想不起來像誰。
“也好,你來扶著福晉,永琪,你聽著太醫(yī)的吩咐來拔箭!”
紫薇一邊應(yīng)聲一邊從他懷里接過小燕子,剛剛皇上坐著她并無太多感覺,如今猛地站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帝王是何等的高大威武,說話不怒自威卻又容不得人反駁,與剛剛那個在榻邊溫柔的扶著孩子輕聲安慰別害怕的父親判若兩人,更也不同于娘口中那個深情的貴公子寶歷。
紫薇的目光跟著皇帝退到了床簾外,看著他坐下的影子抬起的手在簾幕外幽幽的晃著,有點(diǎn)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的見到了朝思暮想的親爹,見到了娘等了十八年的丈夫。她扶在小燕子肩頭的手不住的顫抖著,心定了兩下轉(zhuǎn)身看了眼小燕子胸前的殷紅又別開緊閉著眼。永琪看著她這輕飄飄的動作,伸手用力的摁住她的胳膊,輕聲道“我不管你是誰,但小燕子的命現(xiàn)在就在我們兩個的手上。她是個多好的姑娘我相信你也清楚。所以我求你,幫幫她也幫幫我。”又深呼吸一口氣,“我也答應(yīng)你,只要你救了她,無論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會不惜任何代價的幫你達(dá)成夙愿?!?/p>
紫薇猛地睜開了雙眼,并沒有回應(yīng)他最后那句話,只是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看著他綽起剪刀一點(diǎn)點(diǎn)的把胸前的衣服剪開,動作輕柔的好像羽毛浮過肌膚,可慢慢從身上掀起的布料卻滴滴答答著血珠,直插于其上的黑箭翻著模糊的血肉,觸目驚心的讓人瞧著頭皮發(fā)麻。永琪握著箭根的手不住的顫抖,眼睛只瞟了一眼就連忙移開,他只看著都能想象到會有多疼。
可這樣的深的箭,這樣的重的傷,都是他親手加之于其上的。
她得有多疼啊,還強(qiáng)撐著和他說那么多話。
心被揪的生疼,他顫抖的手握緊又松開,血卻因?yàn)榧妮p晃而涌出的更多,紫薇見他根本定不下心,一把扶住他手腕,盯著他的眼睛,“五阿哥,我見過小燕子兩次,每次她都和我說,她嫁的丈夫很好很好?!?/p>
永琪被她眸子里的堅(jiān)定撞的一顫,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握緊了箭,呼出的那一剎那砰的一聲,箭尖碰撞在銅盆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永琪如釋重負(fù)的靠著柱子,紫薇拿起紗布按著胡太醫(yī)的指令繼續(xù)簡單的包扎著,動作細(xì)膩又溫柔,最后伸手遞了塊手帕給永琪,“擦擦臉上的血吧”
他接過來攥在手里,眼神還盯著依舊昏迷的小燕子,語氣卻溫和了許多,“謝謝你呀”
永琪總覺得小燕子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本來他以為這姑娘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時與他說的那些話感人肺腑又依依不舍,兩人經(jīng)歷生死后感情能有點(diǎn)什么質(zhì)的升華,但從小燕子醒來到現(xiàn)在,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剛醒來的時候還是正常的,她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看到他的一瞬間滿滿的都是驚喜,一把抱著他不肯撒手,伏在他肩頭帶著哭音道“永琪,我不會死了吧!”
他呸呸呸的連喊了好幾聲,溫柔的撫著她的背,“又胡說,你好著呢,再養(yǎng)幾天又能活蹦亂跳了,我?guī)е闳ゲ菰吓荞R獵兔子去!”他還想說什么,小燕子卻突然掙脫開了他的懷抱,舉著小手興奮道“紫薇!”
對!事情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她日日和紫薇膩在一起,要不就是和吉布楚和在一起鬼混。幾個姑娘在帳子里鬧騰的嘰嘰喳喳的,一個圍著她講故事逗得小燕子樂得哈哈大笑傷口扯得她疼的直抽抽才肯停,一個變著花樣的什么湯啊面啊果子啊喂她吃的眉開眼笑。爾康和爾泰有時候也會趁著永琪在的時候進(jìn)來聊天,幾個人啃著西瓜聊的熱火朝天,以至于乾隆好幾次都不打招呼的進(jìn)來,樂呵呵道“朕大老遠(yuǎn)就聽著你們這最熱鬧,小燕子躺在床上也不老實(shí)??!”
她嘿嘿一笑,親昵的攬過乾隆的胳膊笑瞇瞇的拉他坐在榻邊,一口一個皇阿瑪喊得熱情,故作委屈道“誰讓他們非要饞我,明知道我不能吃還要在我跟前故意吃得這么香!皇阿瑪,你得替我做主!”
乾隆還沒說話就看著永琪捧著藥碗進(jìn)來,小燕子猛地躲在乾隆身后小聲的告狀道“永琪最煩人,別人只是吃,他還逼我喝藥!”
“行,阿瑪給你做主,永琪,你不許逼小燕子喝藥!”
永琪一臉震驚的立在原地,沒想到乾隆會縱容她到這個地步,又看著他伸手接過藥碗笑瞇瞇的舀著藥汁,“過兩天咱們就得回宮了,正好江寧進(jìn)貢了不少大閘蟹,咱們回去了正好開個宴。爾康爾泰你們都去,永琪你就別去了,在景陽宮陪著小燕子養(yǎng)病吧!”
“皇阿瑪!我喝藥還不行嘛!”
小燕子不情不愿的鉆了出來,乾隆笑著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頭,伸手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邊,小燕子驚訝的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咽了下去,“皇,皇阿瑪您怎么能”
“怎么不能了?你叫朕一聲阿瑪,女兒也罷媳婦也好,不都是朕的孩子,爹喂孩子喝藥這不是天理嘛!”
小燕子感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想說什么卻覺得鼻頭酸酸的,望著乾隆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跟著他慈愛的動作張著嘴咽下,最后被嗆得咳出了眼淚,連忙低頭抹著。
乾隆愛憐的拍著她的背,“朕說怎么喝的這么慢,原來是你這小丫頭眼淚太多了啊?!?/p>
她含糊不清的說著‘阿爹好久沒有喂我吃過藥了’哭的更狠,乾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感慨著說從前諸事繁忙疏忽了他以后不會了,父女倆各懷心事的上演了一出感人大戲,惹得看戲的眾人紛紛五味雜陳。
吉布楚和想著將來可以借此笑話小燕子一整年,爾泰覺得小燕子是被苦的才要哭,永琪又心疼她的眼淚又奇怪她和西林家的關(guān)系又有點(diǎn)懊惱,這可是他好不容易的搶到了給小燕子熬藥喂她吃藥的機(jī)會!
這幾天她都沒有正眼瞧過他好嗎!
唯獨(dú)紫薇,低頭攪著帕子看不出喜怒哀樂。
“你沒事吧?”
紫薇驚訝的抬頭看去,把她從圍場帶回來的爾康正一臉關(guān)切的望著她,連忙向旁邊移了一步,掩飾道“沒事,多謝關(guān)心?!?/p>
他并不相信,笑著回道“羨慕甚至是嫉妒是很正常的心理,你沒必要掩飾,只要不害人就可以。”
“你的故事我知道,此時此刻看著自己的父親在對別人的女兒如此噓寒問暖父女情深一定覺得不好受,但你得記著,五福晉沒搶走你任何東西,你要恨的不該是她?!?/p>
紫薇突然笑出了聲,歪著頭看他,“我是羨慕,但是不嫉妒?!衔崂?,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绻业母赣H能夠真的愛民如子對天下每一個姑娘都能有慈父般的胸懷,那委屈了我也是值得的。我難過的從來都不是他不曾給予過我父愛,而是他忘了我娘?!?/p>
她的話溫柔又堅(jiān)定,爾康突然想起了當(dāng)初他問小燕子怎么如此肯定永嘉不是真格格而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時說的話,“你要相信皇阿瑪?shù)幕?,那樣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天家貴女的風(fēng)范?!?/p>
“我想,大概令堂也是開心的,畢竟他送給了她如此一位鐘靈毓秀的女兒?!?/p>
紫薇眨了眨眼,眉眼彎彎的道了聲謝。
其實(shí)小燕子還是給了他幾分好臉色的。
養(yǎng)了些日子后圣駕要啟程回京,永琪被留在乾隆那里處理了一天的相關(guān)事宜,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他低著頭踩著影子慢悠悠的往回走,爾泰戳戳他笑的一臉曖昧,“怎么,五阿哥最近欲求不滿?怎么苦大仇深的?!?/p>
永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心不在焉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惹了她,總感覺她對我一副淡淡的樣子?!?/p>
“你沒道歉?”
“道了??!”
從小燕子拔了箭開始他就寸步不離的守著榻子道歉,也不管她聽見聽不見,詳詳細(xì)細(xì)的把自己從小到大和每一個姑娘相處的事情都告訴了她,甚至連自己五歲那年因?yàn)轲B(yǎng)的小母貓丟了哭了好幾天的事情也和盤托出,結(jié)果小燕子笑的前仰后合,“你還養(yǎng)過貓呢?”就沒了下文。
爾泰撓了撓頭,“那你是不是對她的關(guān)心不夠,人受傷了嘛,肯定心理也脆弱?!?/p>
“蒼天可鑒,我就差長她身上了?!?/p>
這話不假,永琪推了后邊的好幾場圍狝一心一意的守著小燕子,白天小燕子跟著他們聊天他就站在一邊笑著聽,拿藥、煎藥這種事他從不假手于人。八月的天氣半涼不涼,才入夜小燕子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就側(cè)臥著輕扇著扇子,半夜起來還要惦記著她踢沒踢被子,往往第二天起來她神采奕奕,永琪卻是哈欠連天,結(jié)果她在一連多日瞧著他在帳子里轉(zhuǎn)悠還要問,“你最近這么閑,不要去幫著皇阿瑪干活嗎?”
“小燕子,你別太過火了??!”
紫薇一邊搖著木棍一邊笑著看向搖扇子的小燕子,“這幾天我看的清清楚楚的,永琪對你是真好。他從前認(rèn)識誰那都是和你沒關(guān)系的事,你總吃這個味干什么。再說了,他畢竟是個阿哥,真要是脾氣上來了,你哭都來不及!”
小燕子滿不在乎的搖著扇子,“那怕什么,他要是不喜歡我了就走唄,給我一封和離書,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才不會吊死在他這一棵樹上呢!”
吉布楚和豎了個大拇指,一臉崇拜道“就是就是,男人能三妻四妾,我們女人就連再換一個都不行?他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唄,在我們蒙古,女人不喜歡自己丈夫了也能直接離開。再說了,我們是放棄了一個選擇另一個,哪像他們,一個個的吃著碗里的盯著鍋里的,左擁右抱的三心二意!”
紫薇嘆笑著搖搖頭,“不喜歡當(dāng)然可以離開,可是如果還喜歡著又何必僵著。你像我娘,明明愛著卻一生都得不到。小燕子如果你不愛永琪了那我支持你瀟瀟灑灑的離開,但如果還愛著,還是坦坦蕩蕩些最好?!?/p>
吉布楚和似乎還想說什么,小燕子一把扇子橫插在兩人中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沒有對他失望也沒有想要離開他,他是我感情上的唯一,但卻不是我生活的全部?!闭f完她笑瞇瞇的揮著手沖不遠(yuǎn)處走過來的永琪招呼道“你回來啦!快來吃烤全羊!”
永琪受寵若驚的停下,指了指自己瞬間臉上樂開了花,三步并作兩步的向前跑去,真到了跟前反而有些局促,撓了撓頭道“你們倆都在啊”
紫薇呵呵一笑,“五阿哥這是嫌我們礙事了?那行,我們倆就烤熟了羊就走”說完作勢要起身起來,小燕子回身收了扇子擋在她身前,抬眸喊道“呀,爾康你也聞著味來了?你這鼻子不錯”
紫薇果然停下了步子,爾康佯怒的碰了下永琪的胳膊,“你瞧瞧你這福晉,說的我好像狗一樣?!?/p>
永琪笑的一臉諂媚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著小燕子,兩人異口同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爾康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紫薇掰了塊羊肉遞給他示意他別生氣,他于是笑嘻嘻的接過去故意大口吃著,還不忘吧唧著嘴,“你別說,這五福晉親自烤的羊,就是不一樣?!闭f著還故意看了永琪一眼,他卻好像沒聽見般,一手托著腮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盯著小燕子搖著扇子的手,惹得吉布楚和嘖嘖道“爾泰,你看永琪這個不值錢的樣兒”
小燕子被他盯的心虛,清了清嗓子撕下來一塊羊腿遞給他,永琪嘿嘿笑著就要往嘴里塞燙的呲牙咧嘴,小燕子又好笑又無奈的數(shù)落他,“你就不知道慢點(diǎn)啊”
他被燙的舌頭都伸不直,含含糊糊道“那就是熱油你給我的也喝了?!?/p>
眾人誒呦一聲紛紛表示齁的慌,小燕子卻難得的沒害羞,俯下身繼續(xù)扇著眼前的煙霧笑,“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五阿哥是不是得回報點(diǎn)什么?”
他連忙點(diǎn)頭,一邊吃著一邊回“你想要啥?以身相許都行”
吉布楚和誒呀一聲躲在了紫薇身后,小燕子臉紅了一瞬啪的打了下的他的手,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我要紫薇跟我進(jìn)宮!”
“不”
他脫口而出想拒絕,笑話,把紫薇弄進(jìn)宮,兩人天天膩在一處,這姑娘眼里還能有他半分?
“怎么不能了,紫薇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天要不是她,我那把箭都拔不出來!”
“箭還是我動手拔的呢,我也是你救命恩人!”
“你不射到我至于去拔箭?你那叫贖罪!”
小燕子一向理不直氣也壯,即使永琪比她高了半頭卻還是在氣勢上輸了她半截,此時只能努力辯解著,“但宮里還有一個永嘉,她的身份,她”
話還沒說完看著小燕子的目光卻突然想到了那晚兩人情到濃時她的句話,——‘我收了你的信,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圓圈,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宿也不知道該怎么給你回信,腦子里只有幾個大字,‘我想見你,我好想你?!?/p>
愛不是為她做該做的事能做的事,而是明知道不應(yīng)該明知道不可以,卻偏偏還是因?yàn)閷Ψ蕉x無反顧不計后果的去做。
于是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角甚至漾出了幾分笑意,“好,我來安排。”
小燕子似乎沒想到會這么容易,一時間還有點(diǎn)不敢相信,爾康遲疑的低聲問著永琪,“你怎么這么草率,小燕子私自離宮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你再帶一個回去又該怎么解釋?!?/p>
永琪倒也誠實(shí),托了托手道“沒辦法啊,我一看到她就什么都拒絕不了。”
小燕子冷不丁的聽見這句表白心顫的不行,歡喜從心底溢滿了胸腔都嘴角冒出來咧成大大的笑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連帶著扇的風(fēng)都?xì)g快了許多,卻還要故作矜持的在吉布楚和打趣她時挺直了腰板,“才不是呢,我在替紫薇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