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追了進去,才推開里屋的房門就被迎頭扔來一個枕頭,他誒呦一聲好脾氣的低頭撿起來抱在懷里,蹭到她床沿邊坐下,俯過身嬉皮笑臉的哄她“大過年的,不興打人的?。∥以倨屏讼??!?/p>
他靠的很近,此時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陳年老酒的醇香氣裹著冬日的凜然的寒意讓她突然心跳一滯,看向他清澈見底的帶著笑的眼神時又心跳個不停。永琪見她一直不說話只盯著他看莫名的有些羞澀,向后撤了一步靦腆的舔了下嘴唇,“子規(guī)在呢”
原本在一邊趴著玩的小姑娘嗷嗚一聲捂著臉跳了下去,喊著要去找‘紫薇姑姑’就一溜煙跑沒了影,小燕子羞憤的捂住了臉,氣呼呼的轉(zhuǎn)身推著他出去,““大晚上的你來我房里干什么?我們當初不是約法三章了嗎?你住到這來就是個租客,每個月要交房租的,這是我的地盤,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進來!”
當初小燕子反應(yīng)過來味后就立了這么一個規(guī)矩,倒不是她有多么的矜持,只是覺得她和永琪的關(guān)系到底不如從前親密,也害怕若是真朝夕相處他會發(fā)現(xiàn)她苦苦隱瞞的病情,她相信以永琪的性格如果知道一定會照顧好她,可她不想要這些愧疚的好,也不想讓他一輩子背著后悔過日子。
但其實最最重要的是,她怕哪天再忍不住一響貪歡,她會再一次的沉溺在那不可自拔的溫存與愛潮中,再也不舍得放手。
可她不該耽誤他的一輩子的,他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呢。
“我要真想進,你能攔得住我?”永琪挑眉一笑,“我知道你生我和蕭劍的氣,但是蕭劍他”
“他什么?他有苦衷是不是?”小燕子冷哼一聲,“我欠他的都還清了,我不會去報復(fù)他,但是我也不會原諒他?!彼粴獾亩亲佑悬c疼,向后靠在桌子上頂著腰試圖輕松些,可從小腹而起的疼痛一下一下的提醒著她的過去,眼眶又沒忍住泛了紅,“對于你來說,沒了這個還會有別的。想給你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家世顯貴又美艷動人,你將來會有好多好多的孩子承歡膝下,一個孩子哪里抵得上和蕭劍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友情呢是不是?”
可是她不是啊,她在下定決心救蕭劍的時候也這樣想過,這個孩子沒了還會有下一個,她哥哥的命重要??墒呛髞懋斔淮未翁鄣乃廊セ顏淼牟胖?,她放棄的究竟是什么?
小孩子是記仇的,她這樣的人本就不配做母親。
她再也沒有下一個了呀!
“但是永琪,你怎能把它忘的那么快呢?這才不到一年啊。”她顫抖的哭出了聲,卻倔強的掙脫開永琪想擁上來的安慰的懷抱,他見她太過激動只好向后退一步,“我沒有忘呀,我從來都不會忘記呀。是,我們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孩子,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孩子,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啊!”
“那你為什么會和蕭劍在一起?為什么你們之間會那么的熟悉?永琪啊永琪,我是說過希望你不要殺了他,可我也沒想到我們的五阿哥胸懷大到如此地步,竟然能和殺子仇人做朋友?”她呵的笑出了眼淚,向前一步目光緊緊的盯著他,“那你為什么那么恨我呢?為什么就舍得讓我一個人去承受那么多呢?”
永琪根本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可就聽她最后一句話就知道,小燕子從未放下,她從未放下他們之間分別的那半年間的交織在一起的愛意與恨意。
“好,這些答案我都不在乎,但是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么會和蕭劍在一起,為什么會和他做朋友?你和那個魔鬼做朋友干什么!”
“我”永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們曾有約定在真相大白之前不去告訴小燕子這件事,因為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太多的希望之后又是失望了,他沒有十全的把握一定能還方家真相,就不想把她牽扯進來,讓她再一次回憶起當年的那些痛苦,再一次重新燃起希望,然后又失望……更也有一點點私心,那就是他怕萬一調(diào)查的真相真的與皇阿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和她之間萬一真的就是有著世仇,他還能隱瞞下去,裝作不存在,然后帶著她去天涯海角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不說是吧?那讓我猜猜”她極力的控制著即將崩潰的情緒,“蕭劍恨極了皇家人,連我和你的孩子都容不下,對皇阿瑪恨的也是要殺之而后快自然不會是幫你做什么為國為民的好事了。所以他會和你站到一條線上——難不成,他要幫你謀反?”
這樣荒唐的話一看就是不可能,永琪望著小燕子面上濃濃的譏諷十分的無奈,“我們?yōu)槭裁床荒芑筛隇橛癫兀亢⒆記]了但是我們有子規(guī),你念了這么多年的哥哥也回來了,我們好好的吃一頓團圓飯熱熱鬧鬧過新年多好呀!”
“好?是挺好的,熱熱鬧鬧的,跟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有女兒有哥哥……”小燕子狀似平靜的笑了笑,正當永琪以為她被勸住的時候突然情緒崩潰,“可是我做不到!你愿意熱鬧你去熱鬧去,你愿意當一家人你當一家人去!”她一邊吼著一邊把他往外推,永琪倒退著走得跌跌撞撞的不是碰著胳膊就是碰著腿,瞧著她這幅河?xùn)|獅吼的憤怒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哪句話說錯了,“你怎么生這么大氣,這大過年的……”
不知從哪飛出來的一個罐子直接砸中了他腦袋,永琪誒呦一聲無奈的看著她砰得把門關(guān)住“我來例假!”
“你來例假你……”他突然臉有點紅,“你你你……那你多喝點熱水啊”
紫薇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抱起了在外邊的子規(guī)進門躲開,永琪摸著那一處傷口長嘆了口氣看向蕭劍,“所以你到底為了什么來找我呢?我不是說了,你現(xiàn)在不要見她嘛”
蕭劍把弄著酒盅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爾康戳了戳才回神,手摩挲著酒杯的紋路,“我剛查到,杭州曾有位賬房先生,姓梁,是當今京兆尹的親弟弟。大火的前一年,他離開杭州去京城投奔了哥哥。只是那位賬房先生不顯山不露水的,常年居于幕后,見他的人少,知道他的人就更少了?!?/p>
“賬房先生,是當年方知府的賬房先生嗎?所以方知府才臨終托孤,讓女兒去京城投奔梁家?那要按這么說來,梁家還是救了小燕子的”
爾康皺著眉思索,永琪果斷的否認,“不會,因為梁家待小燕子并不好,永嘉更是趾高氣昂,反而是西林家收養(yǎng)了小燕子,無論內(nèi)心怎么樣,卻讓她安然無虞好好長大了?!?/p>
他抬頭與蕭劍對視,“杭州的賬房先生姓梁,蕭劍的義母姓梁,永嘉的阿瑪也姓梁,難道就真的是巧合嗎?”
“呵”蕭劍長吐一口氣,“我當然知道不是巧合,可是我們完全找不到任何證據(jù)……”蕭劍煩悶的要喝酒,“就打聽出來一件事,梁家以前住在哪?!?/p>
“那我們進去找找不就得了”
“如今浙江巡撫的地盤,你進得去嗎?!那是朝廷二品大員的府邸,就算是五阿哥也不能隨隨便便進去抄家吧?”
爾康揶揄的瞟了眼永琪,“五阿哥當然不能進,但是索綽羅家的女婿,進去還不是易如反掌?”他伸出胳膊碰了碰永琪,“我可聽說了,索綽羅家的大格格,馬上就該到杭州了,五阿哥不去接一下?”
“少出餿主意,你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那怎么能是火坑嘛,人倚竹模樣身段哪一樣不是最好的,再說了,你為了小燕子為了你岳家的清白,這點委屈都受不得?”
“這不是受得受不得的問題,我好不容易才把小燕子哄好,我再去招惹倚竹,那不是等著創(chuàng)業(yè)未半中道崩殂?”
“那你就別去,方家的罪名一日洗不清,永琪啊,你和小燕子就一天不可能名正言順?!?/p>
爾康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永琪惡狠狠的盯著他眸子里的狡黠,一拳打在他胸口“你就等著摘桃子吧你!你不就是等著梁家倒臺永嘉被揭穿,好娶了紫薇做額附吧?
唔,那既然你對紫薇情比金堅,你怎么不去呢?相比起我福大爺應(yīng)該更受姑娘喜歡吧,你看啊,從前有個六格格,后來又是晴兒,再然后是紫薇。一個個金枝玉葉都喜歡你,不如你去使使‘美男計’?風(fēng)花雪月下詩詞歌賦都來一遍,保證你連人家的閨房都出入如無人之地!”他笑著向爾康長作一揖,“福大爺芝蘭玉樹,比我更合適?!?/p>
“呵”爾康挑眉看他,“‘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倚竹姑娘心里只有你,我再怎么好看也比不上潘安是不是?”
兩人視線相交電光石火,蕭劍卻聽得一頭霧水,“你們說誰呢?倚竹是誰?梁家的人嘛?”
“這個嘛~”爾康故意躲到蕭劍身后,“你問你的好妹夫去!他惹下的風(fēng)流債!”
“福爾康!”永琪氣急,瞪著他那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才反應(yīng)過來,“你還因為爾泰的事情生我氣呢是不是?”
“你先給我說清楚,倚竹是誰?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蕭劍把爾康護在身后,同樣吹胡子瞪眼的盯著永琪,他哼了一聲指了指屋里,“你也少拿這大舅哥的架子,現(xiàn)問問你妹妹認不認你!”
“你!”蕭劍吃了個啞巴虧,爾康看著這兩人氣急敗壞的樣子更是想笑,一手搭一個的拍了拍,“好了好了,癥結(jié)都在方家上。只要方家翻了案,蕭劍你也將功贖罪,到底是親生的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她終究會原諒你的。永琪你呢就能明媒正娶帶她回宮,再者說來,你不是上次還和我嘀咕說總感覺小燕子對你和從前不一樣嘛,你不如正好趁此機會試探試探?”
永琪眼皮一跳,才想起來倚竹對他們兩人關(guān)系的重大意義,當初兩人能打破僵局圓房就是因為小燕子吃了倚竹的醋,那現(xiàn)在再見倚竹,能不能也促成兩人關(guān)系的改善呢?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看似和好如初,可他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從前的小燕子對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如今無論做什么好像都不會問;從前的小燕子恨不得去哪都跟著他,如今哪怕他幾天不出現(xiàn)她也不會去找;從前的小燕子會因為倚竹因為那個莫須有的神仙姐姐都要吃一場醋,如今的她好像看什么都淡淡的;從前的小燕子總是會說以后怎么怎么樣,如今的她最多說一句,明天我們?nèi)ァ?/p>
她不再好奇沒她的過去,也不再向往有他的未來。
莫名有一種被拋棄感覺的永琪覺得心里堵得慌,卻又不敢去問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怕她坦坦蕩蕩的回答一句“是啊,我本來也沒打算再和你有什么未來,就是現(xiàn)在悶得慌,想找你聊天敘敘舊情罷了?!?/p>
“行,明天我去看看”永琪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心里五味雜陳的推開了爾康的手,一直站著默不作聲的蕭劍突然攥緊了手,“不許做對不起小燕子的事!不然的話,我”他脫口而出想要威脅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沒什么立場,只怕小燕子如今最恨的就是他,真要是受了委屈寧可自己躲著也不會來找他。
可他又忍不住關(guān)心。從知道小燕子在杭州的時候他就想見她,可是永琪總是攔著說怕小燕子激動不肯,但沒見的時候思念和愧疚還能忍得住,可如今乍然見面,且看她如此傷心難過,他哪里還能忍得住呢?但是桂花巷的大門他是不敢進,只能在門外守著期盼能遇到她出門。大年初一沒見她動靜,一直等到了年初二。
小燕子拎著個包袱獨自出了門,一路向北走上了徑山,因著過年那條山路上沒什么人,寂靜的只能聽見風(fēng)呼呼刮過的聲音,她走了幾步又停下,猶猶豫豫的似乎想往后看,但又不知怎么的沒扭頭,在一旁撿了根木棍小心翼翼的繼續(xù)往前走。沒一會速度突然又加快,跑過了幾道彎似乎有些筋疲力竭,大喘著氣向后瞧著空蕩蕩的山路,才又繼續(xù)向前走。
蕭劍貼著石壁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姑娘天生做細作的嘛如此小心翼翼,擦了把汗才探出頭來,突然迎頭一棒打得他頭蒙。
她閉著眼睛尖叫著一通亂揮,木棍發(fā)了狠的打在他的肩膀和頭上,蕭劍眼冒金星的抱著頭疾呼,“別打了別打了”
鬼魅一般的聲音把小燕子嚇得一激靈,睜開眼驚訝的看著眼前狼狽的蕭劍,木棍啪的掉在了地上,“怎么是你?”
“我看你一個人出來,怕你出事”
“用不著,我身邊最危險的就是你?!?/p>
小燕子翻了個白眼拾起包袱繼續(xù)走,蕭劍似乎并沒有被打怕,依舊不緊不慢的和她保持著幾米的距離跟在身后,腳步聲有節(jié)奏的在耳邊響起,莫名讓她想起小時候。
那時候哥哥每次出門她總是死皮賴臉的纏在身后,小腿比不上他腳程快,一邊累的氣喘吁吁一邊還要倔強的跟著,哥哥嘴上說著她總是跟著煩死了,可步子卻隨著她的速度慢了下來,陽光扯下一道長長的影子,她索性也不抬頭,就這么的踩著哥哥的影子一蹦一跳的往前走,走著走著總是撞到一個結(jié)實的背上,哥哥無奈的蹲下來,“能不能走快點,慢死了!”
她嘿嘿一笑向后退了兩步小跑起來躥到哥哥的背上,腿被穩(wěn)穩(wěn)的把住,兩只小腳丫晃呀晃的,一路哼著歌心情極好……
心驟然軟了下去,小燕子回頭看著還跟在后邊的蕭劍,“能不能走快點,慢死了!”
蕭劍也許還記得這句話,眼眶瞬間泛了紅,顫抖的欸了一聲快步跟上他,腳步錯亂的小燕子都怕他左腳絆右腳自己摔了,把包袱往他手里一塞和他并肩向前走去,兒時重疊的一道影子成了兩道相伴的身影,好像他們在這條路上走啊走,一眨眼間就長大了。
“到了”
小燕子在半山腰一處林子里停下,南方的樹葉到了冬天也不會落,依舊是郁郁蔥蔥的遮天蔽日,可這林子并沒有因為暗無天日而顯得有多么的陰森恐怖,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有清風(fēng)穿林而過,凝神細聽還有點點溪流潺潺之音。
“都長這么高了啊”
小燕子仰頭望著眼前的青柏,蕭劍這才認出眼前竟然是一處墳?zāi)梗徊贿^看起來是多年未有人到訪已經(jīng)長滿了雜草,又被風(fēng)吹日曬了這些年已經(jīng)沒有太多起伏。他心里頓時生出一種猜測,這難道是父親母親的長眠之處?
可——那場大火不是燒的什么都沒了嗎?
“爹娘留給我過一個金瑣,阿娘說那是當年阿爹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自己親自打的,連上邊的字都是他親手刻上去的。我逃出來的時候身上什么都沒有,想了一圈大概也就這個是屬于他們的東西。又突然想起學(xué)堂師傅教過一句話——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于是自己撿了塊石頭割掉了幾縷頭發(fā),權(quán)當他們的血肉,一同埋在了這里。但是我沒錢買棺材,更也沒錢立碑,路上把別人的柏樹苗拔了種到了這兒,一共有兩棵,就當我和哥哥一起陪著阿爹阿娘?!?/p>
小燕子從他懷里奪過包裹,把帶來的糕點擺成了一排,“阿娘愛美,每次買糕點總是不敢全都吃完,她說這些甜膩膩的東西最胖人,吃上兩口就把東西都推給我,說‘看著我吃比她自己吃了還高興’?!庇謴膲刂械沽吮瑁鞍⒌鶒鄄?,尤其是徑山茶,還偏偏是涼的。他說茶能明目,涼茶最是醒人。”
小燕子把東西都擺好斂了裙子跪下,偏頭看著依舊站的筆直的蕭劍,“你恨那么多人,不會連阿爹阿娘也恨吧?恨誰也不該恨他們,弄丟你的是我,爹娘從未放棄過找你?!?/p>
蕭劍對這樣的場面實在是太過于震撼,他從未想過小燕子要來的是這里,聽著她說阿爹阿娘也跟著回憶起那已經(jīng)過去太久的童年,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也是支撐他后來數(shù)年茍活殘喘的唯一動力。
“阿爹,阿娘~”
蕭劍直挺挺的撲通跪下,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小燕子痛苦的別過眼去無聲的哭泣,身子不停的顫抖著抽噎,十年來孑然一身的所有孤獨、絕望與委屈不停的向心里涌來,她在父母面前是什么堅強的刺都亮不出來,終于也痛苦的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哭她顛沛流離的十年,哭她寄人籬下的十年,哭她失無所有的十年……
“燕子,燕子……哥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蕭劍心疼的把她抱在懷里,小燕子根本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掙扎,也不想再去掙扎,兄妹倆相擁哭泣了許久,又各靠著一棵柏樹和父母將這些年的故事,聽著聽著小燕子突然笑出了聲,面前的火苗跳躍著像是要吞沒她那張巴掌大的蒼白的小臉一般,小燕子的表情淡淡的卻又藏不住的哀傷,“你說阿爹要是知道我過得如此,是不是會后悔當初把我推到井里?”
不如不推,不如讓她在父母的懷抱里安然的死去,大火將她的一切灼燒的毫無痕跡,把她的所有痛苦都燒沒,也好過她后來獨自前行去承受。
似乎突然起了風(fēng),樹葉沙沙的響個不停像是誰發(fā)了怒一般,面前原本燎燒的旺盛的火苗乍然熄滅,蕭劍突然握住她的手,“阿爹永遠都不會后悔。你再這么說,阿爹阿娘會生氣的?!?/p>
她呵呵笑了聲,隨意撿了根小木棍挑著火堆想再生出火來,“我就這么隨口一說,我不是好好活著呢嘛。”
風(fēng)瞬時止住,一切又恢復(fù)了剛剛的平靜,蕭劍緩緩的勾起嘴角,眼睛里蘊著笑意,“你看,阿爹阿娘一直陪著你呢。”
“哥也會一直陪著你”
小燕子抬起頭看他,蕭劍生怕她又說出什么話來連忙又接道“就算你不稀罕我的陪伴,那還有永琪呢,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p>
永琪啊……他的確是她糟透了的人生中一束燦爛至極的光,所以她甫一遇見便飛蛾撲火的愛上了他,因為她總覺得從前的那些苦難都由不得她,她一直在被命運推著走,這次才拼了命的想要追求一次愛情,主動的追求一次幸福。
結(jié)果還落得如此潦草的結(jié)局。
每次她這樣自怨自艾的時候總會有人勸她,“誰說的,你不是得到了永琪的心嗎?他滿心滿眼都是你呀?!本拖袷拕Υ藭r此刻說的這樣。可是他真心又如何,難道當初阿爹阿娘對她不是真心?難道后來的額娘對她不是真心?再真的感情也不能改變破碎的結(jié)局,于是有時候反而會覺得,如果沒有真心就好了。
如果阿爹阿娘對她不好,她就不會那么的想念;如果額娘對她不好,她就不會那么的愧疚;如果永琪對她不好,她就不會那么的不舍……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但我們不是一路人。”
“可你不是已經(jīng)原諒他了嗎?更何況,其實他也沒有多少錯啊,人都會有點脾氣的,小燕子,他是個好男人,別等失去了又后悔?!?/p>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他,為什么要說原諒呢?我以前覺得我離他遠遠的不見他就會忘記他,我們都不會那么痛苦??珊髞砦野l(fā)現(xiàn)感情是個很磨人的東西,你越壓抑它就燒的你越難受。所以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在有限的時間里,為我們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回憶。”
“你為什么覺得他一定會走呢?”
“你又為什么覺得他一定會留下來呢?”
“他愛你啊”
“你不愛晴兒嗎?”
蕭劍突然無話可說,他也愛晴兒啊,可是還是做了利用她傷害她的事情,因為人世間的情感太多太復(fù)雜,他不能因為愛情而辜負了親情與恩情。
“永琪是個好人。一個好人是做不出為了愛情就把一切都放棄的事情的。京城有他的父親和親人,大清有他該擔(dān)的責(zé)任與要實現(xiàn)的理想抱負?!?/p>
小燕子說起永琪來眼睛像是有光,“我相信他,不是個腦子里只有情情愛愛的小孩子,他是個胸中有丘壑的大丈夫?!?/p>
蕭劍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感嘆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妹妹一樣,小燕子見他這幅張大嘴巴啞口無言的樣子只覺得想笑,“但我很好奇啊,你怎么突然替他說話?他不是你最恨的皇帝的兒子嗎?還能成好朋友?”
“唔,我倆……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朋友?!笔拕ν瑯硬幌牒退忉屘?,“我這個人嘛,嫉惡如仇也知恩圖報。他救了我的命,我就得報答他。沒有和恩人還當仇人的道理吧?”
“他救了你的命?”
“是啊,當初濟南那件事后他明面上派人追殺我,實際上是保護我去了安全的地方,雖然是限制了我的自由但的確是在盡力救我的命。我醒了之后問過他——我死了他難道不是大仇得報嗎?救我做什么?小燕子只怕是恨透我了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吧?!?/p>
被點名的小燕子心虛的移開了眼,蕭劍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他果然如你所說是個大丈夫,他說——佛度眾生,我這樣的入了地府只會被打入地獄,不如他渡,將來投胎也好做個好人不至于生生世世都做個仇鬼。讓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愧疚,比直接死了有價值多了?!?/p>
小燕子眼神有幾分動容,蕭劍又接著道“而且他說,他了解你的性格,一定會希望我好好的。”
被戳中心事的小燕子又生氣又想笑,氣自己還真是毫無骨氣恨不起來蕭劍,笑永琪果然了解她,心情不由得好了不少,抬眼看蕭劍,“那你知道永琪去哪了嗎?本來今天想帶他來看看阿爹阿娘,一大早起就不見人影?!?/p>
昨天身上疼的厲害,怕被永琪發(fā)現(xiàn)她佯裝惱怒讓紫薇幫忙瞞著一天沒見他,今天原本想一起來拜祭父母,怕他早上事多專門等到了快晌午,也沒見他出現(xiàn)。
年初二,各家各戶女婿上門的日子,他能跑哪去?
蕭劍被她問的一愣,心里盤算著總不能說——你家五阿哥犧牲自己去打探情報了現(xiàn)在正在你的老情敵倚竹姑娘的家里拜年呢吧?可又不想再騙妹妹,思來想去靈機一動,“他忙著衙門的事情呢。你也知道人家五阿哥哪怕到了杭州也還是皇子,哪個官員知道他在杭州不得來拜個年?他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就躲出去了,過完年就好了?!?/p>
這應(yīng)該也不算撒謊吧,畢竟永琪的確是忙‘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