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柳牧抓住一個從產房出來的丫鬟,雙目充血,大聲喝問。
丫鬟抖抖索索看著她,細聲道:“夫人……好像是難產?!?/p>
“難產……”柳牧喃喃著,心頭一片空茫。
這時,天色徒變,烏黑如墨的夜空,忽然間變得如血殷紅,皎潔的月亮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層輕盈的紅紗,顯得飄渺詭異,房內,傳來產婆的聲音:?出來了,就要出來啦!夫人,加把勁??!”
狂風亂舞,電閃雷鳴。
天色變暗的同時,打起了陣陣響雷。柳牧絞著雙手,額際的汗珠,順著臉廓滴滴淌下。
“好了,好了!終于生出來了!”歡呼的聲音,與轟隆的雷電交織在一起。
將母親折磨了七天的孩子,終于破世而出,然而,眾人卻未聽到如七天前那般響亮振奮的哭聲。
“咦,這孩子怎么不哭?”產婆小心翼翼抱起嬰孩,目光中有著不可思議的驚詫。
一道驚雷閃過,屋內頓時亮如白晝。這一刻,產婆終于看清了手中的孩子,新亮艷紅的頭發(fā),赤紅如血的眼眸,這詭異的孩子,竟然沖她咯咯一笑。
“啊——”
產婆的驚恐叫聲,霎那間響徹柳府。
在門外等候的柳牧大驚,一頭沖進產房,眼前的景象,頓時令他神魂劇震。
產婆倒在地上,一雙因驚嚇而放大的瞳孔,癡癡呆呆,漫無焦距。地上的那名紅發(fā)嬰兒,正用她的血色瞳孔,直直盯著他。
“你們在做什么?給我看看孩子?!碧稍诖采系呐?,已經疲憊不堪。
“不要,不能要……”柳牧顫抖著抱起那個孩子,眼里倒映的,是漫天漫地的緋紅。
“這個孩子不能留,她是個妖怪!”柳牧大喊一聲,高高舉起嬰孩。
等待她的,將是粉身碎骨的命運,而幼嫩的笑聲卻不斷回響在整個房間。
“不——”,女子尖叫一聲,滾下床塌:“那是我的孩子,不管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
柳牧的手頓在半空中,屋外雷聲轟鳴,風雨大作,柳牧如何也下不去手??裳矍暗膵雰?,分明就是一個魔鬼,一個妖怪。
這樣一個妖怪,如何留在身邊!
他征征看著這個孩子,心中的恐懼,漸漸漫入全身血液。
“來人啊,快來人??!”,柳牧突然抱著嬰兒,沖出房間,電閃雷鳴的雨夜,似乎只看得見血紅。
“把她帶走,放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帶得遠遠的,遠遠的……”將孩子交給父輩,柳牧匆匆離開。
狂風,似乎更加肆虐,雷聲隆隆,仿若猛獸的嚎叫,一道迅疾的閃電,將天邊的紅霞劈為兩半。
夜,恢復寧靜。
……
——
雪花幽然而落,漫天漫地的雪白,將整個山谷染成一片白色的天地。
谷中的一間草屋前,坐著正在對弈的二人。
女子手執(zhí)黑子,正對著棋盤猶豫不決。忽而,她輕然一笑,霎那之間,如奪目驕陽,妖嬈明媚,那絕美的容顏,也在一瞬間散發(fā)一種奇特的魅惑,配著她那調皮的模樣,卻是融合,沒有一絲異樣。
在她對面,坐著一名白衣銀發(fā)的男子,男子微笑不語,洋溢著溫柔的絕美眼眸,正愛憐而寵溺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夜兒,下棋最重要的心靜,你在想什么呢?”男子柔聲問道。
自己的心事全被師傅看穿,姬雪夜有些微微的不甘:“徒兒是在想,為什么師傅的棋藝總是那么精湛,無論徒兒如何努力,總不及師傅之萬分?”
姬觴搖搖頭,輕嘆一聲:“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如若你一心只為此棋,卻是未必會輸?!?/p>
雪夜咬唇不語,半晌,突然道:“師傅總和徒兒講大道理,這些聽著受用,實際上未必就是真理?!?/p>
姬觴收了棋盤,反問道:“那你說說,為何不是真理?”
雪夜凝視面前的男子,似乎有話說不出口,姬觴看出她的憂郁,似鼓勵般點點頭,示意她但說無妨。
得到師傅的首肯,雪夜抿一抿唇,終于開口:“那我的家人呢?師傅說過,骨肉至親,不可舍之,那他們?yōu)楹斡稚崃宋遥瑢⑽覓仐???/p>
這是她心里長久以來的疑問,她的父母為何要將她拋棄,作為一個孤女,雖然享受著無憂的生活,但被親人的遺棄的傷痛,卻總是不可彌補的。
這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明白的現(xiàn)實,自己和他人不同,她沒有爹,也沒有娘。
為什么,為什么要將她遺棄?
“夜兒,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沒有原因的,一味的強求,只會使自己不開心,天下之大,沒有他們,你一樣可以活得快樂,既然如此,又為何執(zhí)著于原因呢?”姬觴淡淡說道,輕柔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眼前的女子。
雪夜苦笑著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遠方:“師傅,也許您說得對,我真的不應該執(zhí)著,可我卻不甘心,我好想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獙⑽覓仐?,血濃與水的親情,竟然這般脆弱?!?/p>
姬觴起身走至她身邊,修長的手指輕撫她柔亮漆黑的發(fā)絲,眼中的神色,漸漸變得迷離:“執(zhí)著是件好事,卻又不是件好事,相信師傅,從此,將這個問題深埋于心,只有這樣,你才會永遠不受傷害?!?/p>
“師傅,我已經不在乎了,他們不要我,我還有師傅,還有很多疼愛的夜兒的人,我真的不難過?!毖┮固ь^,蒙著霧氣的眼眸,閃著動人的光澤。
“這樣就好?!奔вx淡淡笑著,迷離的神色,也逐漸逝去。
雪夜定定看著自己的師傅,總覺得在他身上,有種神秘的氣息,這個如玉如雪的男子,清冷,淡定,平和,他一直那么優(yōu)雅,那么冷靜,像是脫塵出俗的謫仙,他很美,卻并非女子的柔美,他是那種令人不敢逼視的絕美氣質,她永遠也形容不了,就像藍天究竟有多寬廣,大海究竟有多深遂,窮盡一生,也不會有人知道。
“師父……”她低低說著:“真希望這一切永遠都不會改變。”
姬觴依舊溫潤而笑,那美麗的眼眸,反射明亮的雪光。
“夜兒,夜兒”
遠遠地,傳來男子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