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了......衛(wèi)小娘說，大娘子既如此忙著，奴也不好過去添亂惹大娘子煩憂，若有傳召再過去便是......奴不知大娘子會有如此誤會，是奴的錯，求大娘子許奴改過，不要賣了奴出去。”秦悅兒說完一邊磕頭一邊哭著，認(rèn)錯的態(tài)度倒是極好。

“你倒聽她的話?！贝竽镒永浜咭宦?，她以為這樂伎能說出衛(wèi)恕意多少短處來，也不過如此。

“從前見不著大娘子，如今見了，自然對大娘子事事聽從?！鼻貝們和Ａ丝念^的動作，卻仍舊俯首貼在地上。

大娘子見秦悅兒磕了許久，咚咚作響，態(tài)度倒是一等一，也怕眼前這身如風(fēng)中蒲柳的女子真出了什么事，“你先起來吧?！?/p>

“多謝大娘子開恩?！鼻貝們禾痤^來，要起身時打了個趔趄，又跪回了原地。

她閉目揉了揉頭，緩了緩垂首道：“奴失禮了......奴跪著說話就是了?！?/p>

大娘子見她如此，心里卻也不痛快。

要說責(zé)打下人，哪個官宦人家都不例外，下人犯的錯狠了，叫人發(fā)賣出去，也很正常。

可是要說折磨人，他們盛家是書香世家，還真的沒有過。

這秦悅兒剛剛起身時，大娘子看的真切，額頭紅腫的明顯，怕是剛才再磕兩下，都要磕出血來了。

這副模樣還跪在地上，實在是不好看。

“伺候秦姑娘的人呢？拿個凳子給她坐。”大娘子看一時還不好將她發(fā)賣，索性也別太苛刻了她去。

“奴哪配在大娘子面前坐著，這萬萬使不得?！鼻貝們簲r住要扶她起來的白芨，柔聲道。

“讓你坐便坐。”大娘子看不得她這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別過眼去。

待秦悅兒被白芨扶著坐好在凳上，大娘子深舒了口氣，挺了挺腰道：“就算你沒來拜我算是事出有因，可你在這院里住著卻也不安分，唱些個曲兒啊調(diào)兒的勾引爺們，這我可沒說錯你吧？”

“大娘子說的是，前些日的事......奴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事情終究是因奴而起，奴為此事日夜惶恐，多次懇求盛老爺降罪責(zé)罰，虧得老爺仁心善念，只叫奴不可再唱，也沒罰什么別的......今大娘子既提了這事，還請大娘子罰一罰奴吧?！鼻貝們阂荒樥\懇道。

多次懇求......難怪，往日也沒見官人對這樂伎上心，想必是這樂伎可憐巴巴的去請罪，又觸動了官人的保護(hù)心，這才想要收房的吧......

大娘子總算明白過來。

這樂伎口口聲聲說官人仁心不責(zé)罰她，那她要是再以這個事罰她，豈不是自己不仁心厚道了？

大娘子冷哼一聲，“此事雖然官人發(fā)了話，可總沒有爺們挨了罰，你這始作俑者卻一身輕松的道理......彩環(huán)?！彼D(zhuǎn)頭吩咐道，“去將家法拿來?！?/p>

彩環(huán)應(yīng)了一聲，出門去取家法。

大娘子也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秦悅兒身邊。

秦悅兒慌忙站起，垂頭立在一旁。

大娘子仔仔細(xì)細(xì)的端詳著秦悅兒的臉，心中除了生氣，更多的竟是無奈與悲哀。

好年輕的一張臉，她的臉蛋光潔白皙，眼角沒有一絲皺紋，頭發(fā)烏油油的，也沒有一根白發(fā)。

莫說官人喜歡，拋去身份，誰會不喜歡這樣青春，秀麗的一張臉呢？

她老了，當(dāng)然，眼前這年輕的姑娘也會老，可是總有人是年輕的。

男人卻無所謂，只要不怕人笑，就是五十歲，六十歲，照樣能納年輕的姑娘做小。

這一刻，大娘子忽然覺得好疲憊，她今日是能把秦悅兒發(fā)賣了，可如果反倒讓官人起了性子，從外面自己又挑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妾室回來，自己還能都發(fā)賣了嗎？

如今正是為柏兒籌備婚事的關(guān)鍵時刻，她哪有心思，有精力和這群小賤人打擂臺？

這么一想，大娘子倒覺得留下秦悅兒也不是不可以，她這身份總歸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礙不著自己的事，真要是日后懷了孕......也能名正言順的要到自己房里來。

雖然想到可能會再有孩子來分長柏的家產(chǎn)，大娘子覺得很是心痛，可也比弄回來兩三個年輕小妾回來要好吧？

大娘子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嫡親姐姐在康家的處境，他家可已經(jīng)有了二十多個姑娘小子了呢。

這么一對比，大娘子也覺得心寬了不少，也罷，便留下這么個小玩意兒給官人吧，自己眼前只要把柏兒的婚事辦好，再給如兒尋個好婆家，她也就等著含飴弄孫了。

秦悅兒卻被大娘子看的發(fā)毛，她這么定定的看著自己臉做什么，該不會要把她破了相吧？

“大娘子，家法到了?！边@時彩環(huán)進(jìn)了屋子，將盛家家法雙手奉上。

大娘子本來想打秦悅兒幾下，可看見她那額頭的紅腫，想了想，威嚴(yán)道：“將家法拿給秦姑娘?！?/p>

秦悅兒雙手接過，低下頭來舉過頭頂。

“你便抄一百遍家法吧，明日一早便給我。”大娘子冷道。

秦悅兒以為要讓她舉著書站多少個時辰，沒想到只是抄書，連忙應(yīng)下：“多謝大娘子憐憫?！?/p>

大娘子微微點頭，帶著先前來的人準(zhǔn)備回葳蕤軒。

“大娘子。”秦悅兒見大娘子要走，喚道。

大娘子沒想到她還敢叫住自己，探尋的看過去。

“奴抄了這盛家家法，是不是便是盛家的人了？”秦悅兒試探問道。

還不等大娘子回答，秦悅兒便跪下道：“多謝大娘子成全，奴定仔細(xì)抄寫，明日清晨帶著家法向大娘子敬茶?！?/p>

大娘子看她這機靈勁，一時語塞，臉色很是難看。

她心中運著怒氣，看著跪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秦悅兒，半晌轉(zhuǎn)過身，咬牙道：“走。”

秦悅兒聽大娘子的腳步漸行漸遠(yuǎn)，這才緩緩起身。

她在這個家中，終于有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