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怒吼過后沉默半晌,慘然一笑:“常嬤嬤從前勸過我許多次,你雖然不明說,可我也知道你不大喜歡曼娘,我還為她在你們面前說她的苦,說她的好處,是我傻……是我不聽人言,是我活該啊?!?/p>
長柏拍了拍顧廷燁,心疼道:“不許你這么說,明明是她的錯,你只是被她蒙蔽,怎么能把錯怪在你自己頭上呢?”
“長柏……你說我是不是真挺沒用的,從前我還總是一身驕傲,可如今,我什么都沒有了……我以為我能通過自己上進讀書,為自己和我母親爭一回光彩,也叫侯府那群小人看看,我顧廷燁不是只知吃喝玩樂的無用之輩,我是有幾分真本事的?!鳖櫷钹溃拔遗α诉@么多年,科考路上也算得上順遂,就當我以為要一雪前恥的時候……居然告訴我,因為我年少時在家的一句隨口議論,我再也無法科舉入仕……”
顧廷燁說著說著,不由自主的淌下淚來,“我從前,也是秦樓楚館的常客,這事雖然不值得怎么驕傲,可我好歹也是見過幾個女人的,居然被這么個黑心腸的婦人騙的團團轉(zhuǎn),還為她與家里鬧得沸沸揚揚……我真是事業(yè)事業(yè)沒有,情場情場受挫,我……”
長柏攬住顧廷燁,安慰道:“你別鉆牛角尖,其實這都是因為你在家里過的苦,你并非是半瓶子晃蕩的平庸之輩,若不是你家里原因,這次科考你便能榮登三甲?!?/p>
“至于情場……你便想,如今你能自己發(fā)現(xiàn)身邊人嘴臉丑惡,及時抽身離去,總比她把你騙到一無所有時拋棄了你要好,對不對?”
說到這里,長柏納悶道:“你方才說把她趕走了,她布了這么大的局,能心甘情愿的離開嗎?”
“她自然是對我又哭又求的……可我知道了她的真實嘴臉,又怎還會被她蒙蔽,我和她說了,天涯海角隨她去,只是一條,她與她哥哥,永遠不許再進京城來?!鳖櫷顕@息一聲,“雖然她騙了我,可說到底她也為我失去了個孩子,只要以后再也不見……別的……罷了,她也沒什么可讓我追究的了?!?/p>
長柏點點頭,“那便好,往后再也不見,時間長了,這事慢慢也就抹平了?!?/p>
“能抹平嗎?”顧廷燁苦笑一聲,“我那些叔伯兄弟們,哪個不想把我踩在污泥地里,最好永遠別站起來,哪看得了我太太平平的過日子,怕是我無論與誰家說親,都會被他們用這事攪和了……呵……我現(xiàn)在也沒這心思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長柏輕輕點了點頭,面對顧廷燁這樣污糟的家事,他這樣被家里千寵萬愛,順遂平安長大的人是想不出什么好辦法的。
“長柏……不瞞你說……我把曼娘兄妹二人趕走后,竟然有點慶幸……”顧廷燁又為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盡后道,“那個孩子如果真的生下來了……我與這蛇蝎婦人便真的有了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我,我沒法不顧及孩子,如果他長大了知道,他的母親是那樣一個人,他的父親又對他的母親深惡痛絕,他會過的很痛苦,也許比我還痛苦。”
至少,雖然他知道他父親對母親非常冷淡,可他的母親是個很好的人。
縱使他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什么印象了,可聽常嬤嬤的講述他也知道,他的母親,是一個溫和善良,賢惠持家的人。
“萬事萬物皆有緣法……”長柏低聲道,“也許那個孩子,知道自己是因為算計得來的,他不喜歡,便走了……你也放寬心,不要……太過介懷?!?/p>
顧廷燁默默點點頭,長舒一口氣。
“不說這個了……我今天叫你出來,本就是為了辭行的。”顧廷燁隨意抹了一把臉。
“你……還是要走嗎?”長柏不舍道,“若只是為了那朱曼娘……”
“不,長柏,不是為了曼娘?!鳖櫷顡u頭道,“方才我的想法已經(jīng)和你說的很清楚了,雖然我走不了正經(jīng)仕途,可我也不能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吧,總得找些事做,東京城里,我的名聲算是完了,倒不如出去走走,也未必立刻便回了揚州接手鹽業(yè),總之在外面走走看看,人也能心胸開闊些?!?/p>
長柏看顧廷燁已經(jīng)想定了主意,想著他這些日子實在苦悶,出去走走,見見這外面的山川河流,確實能讓心里平和不少,也不再出言阻攔,“那……好吧,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就這兩天吧?!?/p>
“這么快?”長柏吃驚道,“再過幾個月,我便要成親了,不如……喝過我的喜酒再走?”
“不了不了?!鳖櫷钸B連擺手,“我這么一個萬事不順的倒霉人,就別參加你的婚禮啦,以免叫你沾上我的霉頭,那真是罪過啊?!?/p>
“你知道,我從未這樣想過?!遍L柏正色道。
“我知道,可是長柏,你對我來說比親兄弟還親,我不愿拿你的事冒險……還有就是……我在家里,見到我父親時,心里總是有個念頭……我總想問問他,當年和我母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心里真的一絲一毫沒有我母親嗎?”顧廷燁心中酸澀,“我想知道,可我又怕知道,我很怕我父親會告訴我,他對我母親全是利用,沒有半分情分,我……我會恨我的父親,我不愿恨他……”
“我得盡快走,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很怕哪一天情不自禁的便問出口,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顧廷燁抱頭道。
“也許等我出去一趟,我心里便能放下許多,到時候,我再回來吧?!?/p>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不知道……”顧廷燁搖了搖頭,片刻后拍著長柏的肩笑道,“也許很快我便想通回來了,也許……我在外面另有奇遇也說不定呢,我會常給你寫信的,你在翰林院好好干,待我回來了看見你升官了才好。”
長柏也笑了笑,別離的傷感在他心頭,“那,你走的時候,我送你?!?/p>
“別送別送?!鳖櫷顢[擺手,“別弄得那么感傷,你再說,我都怕我走不了了……就算你我不在一處,我也是常常掛念你的?!?/p>
“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長柏點點頭,“也罷,那便現(xiàn)在以這水酒相贈,祝你一路順風(fēng)……早日回來?!?/p>
“好?!鳖櫷钆c長柏一同飲盡此酒,又哭又笑的抱在了一起。
不知下次這般飲酒談心,會是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