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接下來的日子里,顧廷燁襲爵,生母被追封誥命,明蘭也得了誥命,封為二品郡夫人,眾人皆喜笑顏開,尤其是盛紘,嘴上雖然不說什么,可滿臉都是春風得意,但宜修卻越發(fā)緊張。
真不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么……當年的年羹堯最鼎盛時期,便是雍正二年擊潰羅卜藏丹津主力,平定青海的時候,封為一等公。
然而僅到第二年,也就是雍正三年的時候,年羹堯便接連被貶,最終賜獄中自盡。
前車之鑒尤在,她怎么能不心驚?
不過看起來,這里的皇帝,比起她的皇上,似乎要寬仁不少。
聽老太太說,建朝百年來,從無殺文臣的先例。
可是……顧廷燁不是文臣,是武將啊,皇帝對武將居功自傲,也能有那么大的忍耐度嗎?
宜修想與明蘭好好說說,叫他們夫婦埋頭低調(diào)些,千萬別過于張揚,成為皇帝的眼中釘,可惜,明蘭最近忙的很,根本沒空回娘家。
顧廷燁襲爵后,按道理講,要搬回寧遠侯府住,好好贍養(yǎng)繼母秦太夫人以及寡嫂邵大娘子,可這夫妻二人好容易搬出來了,怎愿回去,最后決定,將澄園和顧家挨著的墻打通,改成小門,兩府并為一府,就算是住在一處了。
宜修此時真是深恨自己妾室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門見客,想當面囑咐囑咐自家女兒都不能夠,只能寫了封信,叫人送去澄園,務(wù)必交到明蘭手里。
很快便收到了明蘭的回信,信中無非是說顧廷燁此次魯莽,也是因為要替他的母親出口惡氣,她已說過顧廷燁了,以后絕不會了云云。
話雖如此,可宜修依舊放松不下精神,更擔心這小夫妻倆年輕,不知天高地厚,摸了老虎須還不知道怕。
宜修一向是極溫和的,這些日子的惶恐不安讓老太太看在眼里,這日在佛堂,宜修陪著老太太念經(jīng)上香,老太太放下手中經(jīng)書,“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宜修微楞,果然自己的焦慮太明顯了嗎?
“是不是為了明兒和六姑爺?shù)氖拢俊边@些日子全家都風平浪靜,唯明蘭那里風波頻起,并且顧二在朝中言論人盡皆知,老太太自然猜得到。
宜修也不想隱瞞,“老太太,妾身沒法子不擔心,自古功臣居功自傲,尤其是武將,有幾個有好下場?”
“我明白,可是,顧廷燁只是此次做事魯莽,略顯高調(diào),聽說,官家賜下恩旨時,言語上也敲打了。”老太太淡淡道,“顧廷燁的性子雖然是闖天闖地的,可對官家始終忠心,沒有結(jié)黨營私,也沒有任何僭越,偶爾一次的飛揚跋扈……不至如此,你想的過于嚴重了。”
老太太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宜修勉強穩(wěn)了穩(wěn)心神,低聲道:“是妾身見識淺薄,讓老太太笑話了。”
“你也是關(guān)心則亂。”老太太嘆道,“不過,居功自傲這個詞,你知道,想必顧廷燁也知道,想來……應(yīng)該不會到那一步。”
其實國朝對一眾臣子真的算很優(yōu)容了,就是和太祖皇帝共打天下的武將們,也沒有被飛鳥盡,良弓藏,只是杯酒釋兵權(quán),還是叫他們安享富貴,回鄉(xiāng)養(yǎng)老去了。
顧廷燁就算現(xiàn)在做了將軍,也比不了那些開國老將,怎會成了拿來開刀的開天辟地第一遭呢。
宜修也不知是老太太想的太簡單,還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不過明兒是她膝下養(yǎng)大的姑娘,老太太對她的感情完全不亞于自己這個生母,如果明蘭現(xiàn)在真的身處險境,老太太絕不會坐視不管。
何況,老太太畢竟是在宮里住過的,對這邊的皇宮大內(nèi)看的會更透徹些,也許,自己的確想的太嚴重了。
宜修努力的安撫自己,實際上,不這么想又能怎樣呢?
明蘭已然是顧家媳婦了,難道在如日中天時,說要與顧家和離,不在顧家住了?那旁人怕是以為她瘋了吧。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倒是老太太,頗有深意的看了看宜修。
這么多年接觸下來,她越發(fā)覺得眼前的衛(wèi)小娘深不可測。
如果說性格溫順識大體,這算不得什么,到底是書香人家出身,哪怕窮苦些,教養(yǎng)也不缺的,不止衛(wèi)恕意,就連如蘭的婆婆,衛(wèi)恕意的妹妹,雖然在鄉(xiāng)下生活多年,眼界未必跟得上,但說話辦事也還是有章法的。
但衛(wèi)恕意高就高在眼界上。
旁人只能看到一,她卻能看到三。
老太太自己沒受過窮苦,可是家里的下人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不得已才會賣身為仆,所以老太太并不是不知道窮人家的孩子應(yīng)該是什么樣。
她們的確有的心地純善,有的知恩圖報,甚至有的十分聰慧伶俐,許多不好做的活計學幾次就會了。
可沒有任何一個,出身窮苦,卻能對舊日書法,繪畫大家的作品點評的頭頭是道,對佛法經(jīng)典參悟的如此透徹,但凡見著什么好東西,她雖也會跟著稱贊幾句,卻從不會大喜過望,不說別人家,大娘子出身名門,見過的好東西也算數(shù)不勝數(shù),也沒她這樣淡定的。
如今明蘭是他們盛家在身份上最尊貴的姑娘,二品誥命加身,從品級來講,比盛紘還要高,論誰不夸一句盛家好福氣,衛(wèi)小娘好福氣,可是這衛(wèi)小娘本尊卻一臉憂心忡忡,不為今日榮耀歡喜,卻在擔憂日后大廈將傾,這哪里是一個出身窮苦,一輩子困于內(nèi)宅的小妾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
也不知怎么的,老太太總覺得,眼前的衛(wèi)恕意,不該是衛(wèi)恕意。
可她不是衛(wèi)恕意,又會是誰呢,老太太想不明白,又不能直截了當?shù)膯?,只是心里存了這么個疑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