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回到家中,一眾女使們見倆人雖然不如從前親密,倒也不像起爭執(zhí)的樣子。
“咱們娘子真是厲害,出去做營生叫主君知道,主君也不生氣?!?/p>
兩個女使一邊忙著手里活計,一邊低聲聊道。
“娘子不收人家錢,叫什么營生,娘子那是善心。”
“別管是營生還是善心,大戶做官人家的娘子有幾個成天在外頭跑的?”
“你這小妮子,若霞姐姐從前教過的,不許搬弄是非,說主人家的閑話,你這話叫她聽到可要挨罰的?!?/p>
“好姐姐,我不說就是了。”
屋外恢復(fù)了安靜,屋內(nèi)也是一片祥和。
“三郎奔波勞碌,寬了衣裳休息一會兒吧”宜修柔聲道,“待三郎歇好了,楷兒也該下學(xué)堂回來了?!?/p>
“好,聽你的安排?!笔⒓嚨降咨狭四昙o(jì),一連顛簸數(shù)日,實在疲乏,“等楷兒回來,咱們一同用飯。”
宅院并不大,收拾好的臥房只有兩間,一間宜修住著,一間長楷住著,盛紘來了,自然是住宜修平時住的屋子。
盛紘由小廝服侍著寬了外衣,自己安安靜靜的躺下來。
坐船到底沒有地面上安寧,總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枕邊有著淡淡的馨香,盛紘只覺得比任何安神香都叫人心頭平和,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天色微暗。
“三郎睡的可好?”宜修見盛紘從屋里出來,便令女使們準(zhǔn)備上菜。
“好,很久沒睡過這么好了?!笔⒓嚲癫诲e,左右看了看,“楷兒還未回來嗎?”
“快了?!币诵蘅戳丝刺焐?,“郭先生是嚴(yán)師,楷兒也肯下功夫,如今日日要到晚飯時候才會回來?!?/p>
“楷兒這般刻苦?”盛紘微微挑眉,想起自己離京前與紀(jì)家的約定,“先前紀(jì)老兄還說盼著楷兒學(xué)成而歸,和他家二女兒早些把日子定下呢?!?/p>
“那可真是遂了楷兒的心愿?!币诵掭p笑,她的楷兒對紀(jì)家姑娘如此鐘情,倒真是個癡情種。
外面?zhèn)鱽黹_門聲,“七哥兒回來了?!?/p>
“今日怎么這么豐盛啊,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是長楷的聲音。
“哥兒進(jìn)屋看看就知道了?!毙∨剐χu了個關(guān)子。
長楷好奇的望去,竟見盛紘立于屋內(nèi),驚喜喊道,“父親!您怎么來啦?”
“快進(jìn)來?!笔⒓囆呛堑恼泻?,長楷三兩步跑進(jìn)來,盛紘上上下下的看著,一年多沒見,長楷褪去了幾分稚嫩,叫他頗覺欣慰,“你們離家這么久,我來看看你們母子?!?/p>
“多謝父親掛念,兒子很想您呢?!遍L楷咧嘴道。
“好孩子?!笔⒓嚶勓匝劬σ凰?,忙低頭站起身來眨了眨眼遮掩一番,又看向餐桌,“菜都擺好了,快吃飯?!?/p>
“是?!遍L楷點點頭,空閑間卻也偷偷瞄了宜修的臉色。
宜修一直帶著笑意。
不說盛紘對自己如何,對孩子是真的很好。
何況就算他們二人有什么,她也不愿在孩子面前表露出來,叫孩子看著二人失和。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恍惚間,只覺得時光倒流,仿佛還在汴京盛宅,這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夜晚。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聽你這般說來,如今你的學(xué)問應(yīng)該很有進(jìn)步啊?!笔⒓噯柫碎L楷的日常作息和近日學(xué)的內(nèi)容,捻須瞇眼道。
“兒子不敢說學(xué)有所成,但勤謹(jǐn)二字自問還算做到了,您若不信可以問阿娘,嗯……小娘?!遍L楷說的興起,一時忘了稱呼,訕訕的閉了口。
“這不是汴京,我也已經(jīng)不是朝廷官員,不過一田舍翁,恕意是你娘,在這別說什么小不小的?!笔⒓囉迫坏?。
宜修與長楷互看一眼,長楷應(yīng)了聲是。
酒足飯飽,盛紘站起身來,“那為父便來考考你到底學(xué)的如何?”
長楷依言站起,宜修安靜坐在一旁,聽著父子二人講經(jīng)說文,盛紘連續(xù)幾問,長楷從容應(yīng)對,文意皆熟,且還有自己的理解。
宜修滿臉驕傲的看著長楷,滿腹才學(xué),意氣風(fēng)發(fā),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長成一個翩翩少年。
她的兒子,果然很好。
“不錯,不錯?!笔⒓囆@道,又看向宜修,“不枉費你對我夸他,果然學(xué)出了幾分本事,外出求學(xué)頗有所獲。”
“三郎雖夸他,楷兒也不能太過得意。”宜修隨著站起身來,忍不住提點,“要知學(xué)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可不能驕傲自滿啊?!?/p>
“兒子知道?!遍L楷拱手道。
“哈哈,不錯,可是你方才沒回來時,你阿娘可對著我夸你呢?!笔⒓?yán)事曅Φ?,“我瞧楷兒功課進(jìn)益了,人卻不如小時候活潑了,可不是因為你阿娘管你管的嚴(yán)吧。”
“父親是覺得兒子念書念傻了嗎?”長楷苦笑,“郭先生嚴(yán)格,兒子平時只與同窗探討功課,是不是讀的像書呆子?”
“科舉求學(xué)之路一貫如此。”盛紘勉勵道,“楷兒,堅持住,來年便要科考了。”
“楷兒明白,二哥哥便是我的目標(biāo),定會刻苦念書,一考便中。”
“好孩子,來,父親看看你的字?!?/p>
宜修見他們父子有許多話要說,便叫女使與自己一同收拾了桌子,自己去了一旁屋子,給他們留下了安靜的空間。
盛紘細(xì)細(xì)看了長楷的功課,只覺得將長楷送來此地求學(xué)真是一步好棋,將來科考多半能榜上有名,如此他就放心了。
父子二人呆了好一會兒,盛纮估摸著宜修大概聽不到兩人說話,才道:“楷兒,你阿娘在外出診的事,你知道吧?”
“兒子知道?!遍L楷點頭,卻也聽出盛紘語氣不對,“父親覺得不妥嗎?”
盛紘不置可否,反問道:“若是科場問你如何看女子謀生,你怎么答?”
長楷明白父親有意讓自己勸阿娘,可他并不想這樣,只好繞起彎子,“若是謀生,便是鳥獸也有求生之念,遑論男女,自是無不可?!?/p>
“你……”盛紘略帶惱意,又換了個問法,“那便沒有到謀生的地步,女子外出做事,你以為如何?”
長楷見搪塞不過去,撓頭道:“父親,我記得早些年,你還送過阿娘書畫鋪子,應(yīng)該不反對阿娘經(jīng)營做事情啊?”
“那可不同,開鋪子不過定期看看賬本,只不過你阿娘喜歡寫字,愿意拿墨寶掛出去,那也費不了多少時間?!笔⒓嚢櫭嫉馈?/p>
“可是阿娘如今也只是半日出診,并沒有忙的腳不沾地啊?!?/p>
“但她心思全在那些病人身上,哪還有我們盛家?!笔⒓嚉鈵赖?。
長楷撲哧一笑,“父親竟是為這個?”
盛紘不明不白的情緒被兒子的笑聲戳破,頗有些惱火,卻又要保持著父親的威嚴(yán),頓了頓道:“內(nèi)宅婦人,自然應(yīng)以內(nèi)宅事務(wù)為首務(wù)?!?/p>
“所謂夫為妻綱,妻妾自應(yīng)和順,以保家宅安樂?!笔⒗€將大道理搬了出來,“家家和樂,天下何以不安寧,你阿娘如今倒舍了我們盛家,滿心都是旁人,可不是舍本逐末?”
長楷想了想,垂下眼來,“夫為妻綱......”
“不錯,你還小,這番道理還不大明白,日后成家立業(yè),你便懂了?!?/p>
他們母子倆,一個內(nèi)宅多年不諳世事,一個一心求學(xué)未入官場,一時沖動做事,還得需要自己這一家之主撥亂反正。
盛纮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