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我阿娘死了,是我把她害死的!”
任哲兩只手不停的擦著淚,他娘死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就像村里人說的,他以后都會是個沒人疼,沒人要的孩子了。
從小就聽村里人說,自己的爹是個負(fù)心漢,科考的時候路過村子,和娘暗度陳倉,娘懷上了自己,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不是懷上了自己,阿娘不會嫁不出去,也不會被村里人罵蕩婦。
任哲這樣覺著,哪怕是從小就總是挨著罵,被打得皮開肉綻他也一點(diǎn)兒不恨也不氣,他想著,是阿娘給了他這條賤命,哪怕是要他去死他也沒有二話,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阿娘最后選擇了去死,讓自己茍活著。
他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早點(diǎn)去死,要是自己死了,娘也早點(diǎn)少個眼中釘肉中刺,總不會再自縊了。
“小哲,不是你害死白姨的!你不要聽村子里那些閑話,以后你住我家里,我和阿爹阿娘都會對你好的!”
謝玉邇這時候才12歲,比著任哲大了兩歲,平日里看著白柳瘋婆子似的對他又打又罵心疼極了,可偏偏任哲是個蠢骨頭,白白挨著,躲也不躲。
白柳自縊,任哲雖然傷心,但謝玉邇卻覺得未嘗不是好事,白柳不僅沒有一個盡到一個母親的責(zé)任,平日里吃食全都靠著任哲去村子里挨家挨戶的要,少了或是不合白柳的口味就定要挨上一頓打,還好有阿娘平日里做些給他們,不然每天一頓打可怎么受得了。
最后,任哲跟著謝玉邇回了家,謝父謝母也沒有提讓他改口的事,還是像往常一樣叫姨叔,謝父是個落榜秀才,平日給兩個孩子上課,謝玉邇雖然不算是天才,但也比普通人好上許多,可偏偏任哲一點(diǎn)也聽不進(jìn)去,硬要幫謝父耕地做活。
這樣的日子只堪堪過了四年有余,謝父謝母原本還算健朗的身子突然就垮了,找遍了鎮(zhèn)上的大夫都不肯治,勉強(qiáng)撐了兩年謝母便去世了,過了三個多月,謝父也跟著離開人世。
“玉兒,哲兒,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本事,交不起束脩,白白斷送了玉兒這個好苗子,讓哲兒也跟著受苦!”
謝玉邇和任哲跪在床邊,母親離開不久,連父親也要走了
謝父突然把他們兩人的手緊緊的按在一起,像回光返照一樣,側(cè)過了頭
“你們兩個,一定要相依為命!不管以后有多大的難,多大的分歧,一定要相互依靠……”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已經(jīng)是只進(jìn)氣不出氣了。
謝玉邇也消化不良偌大的悲傷,趴在床上哭到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任哲就在他旁邊,紅著眼眶輕輕的拍著他的背。
謝玉邇和任哲聽從謝父謝母的遺愿,將他們合葬到林子里,兩個人也搬進(jìn)了林子,蓋了一個小木屋,謝玉邇后來身體也不好,做不了重活,便去善堂教書,束脩收的少,但也好過沒有。任哲去鎮(zhèn)子上送水,做雜工,雖然累,但是好在工錢還算不少。
“任先生,您在嗎?”
一道聲音喊醒了床上的老者,他抬起手擦去眼角渾濁的眼淚,察覺到剛才只是夢境,朝著門外應(yīng)了一聲,住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向門外,渾身瘦的只剩下一張枯皺的皮,好像一碰整副骨架都會散掉。
兩個老人坐在墳前的木凳上,墳上擺著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粽子。
任哲勉強(qiáng)撐起耷拉的眼皮,認(rèn)出了眼前的人,是幾十年前善堂的一個孩子,張立。
那人卻笑著搖搖頭,說自己是張立的兒子,父親生病來不了,聽聞家里做了粽子,便讓自己帶來。沒過多久就走了。
張立是善堂里最皮的孩子,謝玉邇常常和自己抱怨,張立逃課的點(diǎn)子層出不窮,腦子聰明的很,但從來都不放在課文上,但是那孩子,卻和他親近得很。
任哲打開桌子上小木盒,盒子上有些地方锃亮,一看就是被撫摸許多年留下的痕跡。
任哲就這么抱著盒子,在墳前的石凳上沉沉睡去,好像這樣,就能再回到從前,再回到那個人還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