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隱下令后,鄒請月再在軍中行走,所有人都有人對她行禮。甚至,在她宣讀招降文被扔?xùn)|西的時候,也會有將士為她擋回去。
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營房里面,有時會在外面走一走,所有人都對她很友善。其實說實話,北軍軍隊中的氣氛,鄒請月一點都不厭惡。
他們遵守軍紀(jì),行動有素。在休息整頓的時候,所有人都其樂融融,仿佛就是一起出來打獵的一大家子。
偶爾他們團(tuán)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鄒請月會在不近不遠(yuǎn)的地方聽著他們講話,聽他們講北部的大草原、奔飛的駿馬、翱翔的鷹和家中等著他們凱旋而歸的父母妻女。
有時,鄒請月臉上會浮現(xiàn)出幾分神往。若她生來不是鄒國公主,該多好啊!若她也被愛,該多好啊!
除了北部生活,鄒請月還能聽見一些戰(zhàn)場上的事。他們說,秦隱命他們將鄒國戰(zhàn)死的將士,好好地在山上立碑埋了起來。還有那跳海的一千書生。
鄒請月聽見的時候,沒有半分懷疑,她知道,秦隱會這樣做。
某種程度上,秦隱和鄒請月其實惺惺相惜。他們說話不過幾句,交流見面的次數(shù)也不多,但鄒請月在第一次見秦隱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敬重生命的人。
因為,在鄒請月說她能寫招降文的時候,秦隱第一眼,看向了身后的將士。
而鄒請月惜命,也惜那些百姓的命。
距離揚城還有三城一山的距離,但秦隱攻打完兩座城池后,卻停了下來。
那天晚上,北軍辦了一個篝火晚會,除了哨兵,所有人都來,包括鄒請月。
隊伍中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篝火晚會感到疑惑,有人覺得這是將勝之軍提前的慶祝;有人覺得這過于狂妄,疏于警惕;也有人覺得這或許是為了迷惑敵人,但又無人收到偷襲的命令……眾說紛紜。
但當(dāng)晚,秦隱站在篝火旁,讓將士們舉杯共飲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發(fā)出異議。他像一根定海神針,像一根頂梁柱,只要他在,就不必憂心前路,好像千古的戰(zhàn)局都在他胸懷中,方圓千里他都能盡收眼底,全數(shù)拿捏。
他就是北軍的信仰。
篝火晚會上,所有人都很開心,包括鄒請月。
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寒,但風(fēng)吹過的時候卻是清透的,輕輕地卷起幾縷青草香,面前的篝火燒得“呲呲”響,混雜著輕微的風(fēng),和青草的氣息,將時間變得緩慢又輕暖。
鄒請月有些沉醉,她從小就待在宮中,難得看見外面的春景。母妃又是那樣一個情況,她身邊難得熱鬧。
就這么一刻,她好像置身事外地獲得了她不曾擁有卻又能令她歡喜的東西。
這幾日身心的疲憊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鄒請月心里沉沉的一些東西像是被放下了,她仿若短暫回歸母親懷抱的嬰兒,聽著風(fēng)在囈語,愜意地瞇著眼睛抬頭數(shù)著星星。
秦隱就在這個時候闖進(jìn)鄒請月的眼縫里,猝不及防地?fù)踝×嗽铝痢?/p>
“你知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什么意思嗎?”秦隱一邊說著,一邊坐在她旁邊,遞給她一把小刀,上面插著一塊羊肉。
鄒請月答非所問:“‘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秦隱笑了,卻又滿目悵然地望著南邊的遠(yuǎn)處。
鄒請月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他好像收斂了渾身的鋒芒,穿著一身紫衣,就像平常的皇家公子,春風(fēng)吹過,輕輕撩起他額旁的碎發(fā),悉悉索索地驚動細(xì)密的睫毛。他薄唇緊閉,下頦輕抬,滿身傲氣,又滿身的寂寥,好像偌大天地,只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