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上有心配合,這私會也就并不困難。
御花園的一棵棵綴滿了白雪的松柏之間,傅恒抱著福康安,冷的已經(jīng)快要暴走了。
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的居然看到爾晴把魏嬰給拖來了。
傅恒自問受她所求,光明正大的事情,突然頭痛了幾分,他雖根本不想承認(rèn)她曾是他的妻子,可也沒道理跟她見面的時候再見見他現(xiàn)在的丈夫,這種不成體統(tǒng)的事情也就她喜塔臘爾晴能干得出來。
爾晴遠(yuǎn)遠(yuǎn)的似乎就感知到了傅恒的暴躁,為難的指了指身側(cè),走近了說道,
“魏嬰看不見路,我得扶著他,實在無人可托付,就帶他也來了?!?/p>
解釋的很清楚,沒有埋汰自己,埋汰別人的意思,傅恒也沒出聲,那魏嬰似乎迷迷糊糊很不好受的樣子,被爾晴扶著坐去了一邊的石凳,傅恒冷眼旁觀了一切,然后待她走回自己跟前,抖了抖眉當(dāng)是個回應(yīng),依舊一言不發(fā)的準(zhǔn)備把懷中已經(jīng)昏睡在棉花包里的孩子給爾晴,
福康安已經(jīng)很大了,但是這種大雪天的晚上,不裹成這樣怕是不成的,宮中的嬤嬤很盡心,傅恒便也就這么抱過來了,可爾晴卻接不過去,她身材并不弱小,可到底也還是抱不住這么大一個棉花包,于是兩個人糾結(jié)了半天,最后還是傅恒抱住了??蛋玻缓蟀涯樳@頭往爾晴那邊一送,像送西瓜一樣惜字如金道,
“喏,看吧。”
爾晴似乎很是眷戀的真的從眉眼到嘴角,緩緩看了一遍,時間很久,久的傅恒腳底發(fā)麻,剛想催促便聽她討好的問道,
“額娘知道后沒有過于遷怒孩子吧?”
傅恒沒想到她會這么問,因為如果她這么問了,那么就說明他之前的猜想是對的,她喜塔臘爾晴就是打著他富察傅恒啞巴吃黃連,跟誰都不會吐露真相的心思,來坑害他,來滿足她自己的,傅恒想到這就氣結(jié),冷笑一聲道,
“你怎么不問問我會不會遷怒他呢?”
看著她怯生生的抬眼,傅恒甚至補(bǔ)了一刀,
“在我知道一切之后?”
傅恒突然覺得很生氣,這事兒到底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懷里這么大一個棉花包死沉死沉的,面前這個惡毒女人以往硬的不行,現(xiàn)在學(xué)會來軟的了,他氣的大步流星的徑直朝那坐下就開始朝這邊東張西望的瞎子走去,然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陌衙藁ò鼟伻チ怂麘牙铮仡^道,
“今天咱們把話說清楚,不要總是借著看孩子想孩子的來找我,這孩子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別真的搞得跟夫妻分離,母子相隔似的,成嗎?”
爾晴為難的看了看那邊,孩子果然醒了在叫著什么,但魏嬰似乎有什么魔力似的抱著孩子一悠一悠的竟玩了起來,還對著她這邊擺擺手讓她安心,爾晴便一步三回頭的走去了傅恒跟前,從前都是她在鬧,她在叫,她在沸反盈天的作,傅恒總是一派鎮(zhèn)定,說一句話就會刺瘋她一場的那種場景,今日似乎終于反了過來,自打那日遇到魏嬰,一切就都反了過來了,
傅恒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歷數(shù)著她的劣跡,沒完沒了,唾沫橫飛,爾晴像個受難的學(xué)生一樣垂手側(cè)立,神情肅穆的聽著,落到最后,可能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的傅恒終于停了,然后冷冷的問她,
“你最不可饒恕的是為什么要逼死我姐姐?”
爾晴想了想非常珍惜自己的發(fā)言機(jī)會的樣子點頭道,
“我以為刺激她一下,她就不想死了,沒想到適得其反了?!?/p>
“撒謊!”傅恒對上神情真摯的那人,大聲控訴,
“皇上把長春宮走水涉及之人都?xì)⒘?,還口口聲聲告訴娘娘要記得自己是皇后,我以為,這才是她的死因吧。”
今日的私會,是皇上首肯的,所以今日的對話內(nèi)容一字不落的都會傳去養(yǎng)心殿,傅恒剛剛就沒有把孩子之事徹底捅破,眼見她也伶俐的沒有再提,此刻卻聽她這般說道,于是發(fā)問,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
爾晴從前就覺得難過,因為傅恒說的她聽不懂,她說的傅恒也聽不懂,她努力的解釋道,
“走水之事定有幕后黑手,把人都?xì)⒘诉€如何查探真兇?可不就是偃旗息鼓的意思?為何要偃旗息鼓?就因為身為一國國母,連追查真相的機(jī)會都沒有,這種體面,”爾晴有些錯愕道,“換我我也不要。”
“你,她都那般模樣了,你跟她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你知道七阿哥有多么來之不易嗎?”爾晴突然執(zhí)拗的說著,“從前為了二阿哥之事,皇后娘娘好幾年都不肯跟皇上和好,我那時候就跟你說過,她有心病,她總疑心皇上不愛孩子,好不容易盼來了七阿哥,娘娘有多珍惜,你知道嗎?”
“你,”
“可說沒就沒了?還是在自己的宮殿里?為什么不站起來抓出幕后黑手?皇上不讓就不找了?身為國母要體統(tǒng)就不報仇了?是,我是刺激她來的,我是泄憤來的,她疼瓔珞不疼我,可我怎么會想到她會去死?她爬起來就可以狠狠診治我一頓,她只要自己爬起來就行了!為什么要不戰(zhàn)而敗?為什么要去粉身碎骨?為什么要親者痛仇者快?”
爾晴越說越激動,落到最后她甚至抓著傅恒的衣襟大聲質(zhì)問,
“幕后黑手到底是誰?你是她親弟弟,你有沒有關(guān)心過幕后黑手到底是誰?”
傅恒似乎終于找到了熟悉的喜塔臘爾晴的癲狂的樣子,他甚至得托著她,才不至于兩個人一同跌倒在雪地上,胸腔里涌起的滾滾怒意,一點點的翻騰著,他知道她說的也不是全錯,只是他并不想讓她如意,激怒她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傅恒的天賦一樣,他找準(zhǔn)了穴位,穩(wěn)狠準(zhǔn)道,
“親者痛仇者快?你算哪門子親者?”
這句話果然制止了那人的瘋病,望著頹然安靜下來的她,他終于在頭昏腦漲的爭執(zhí)中,多少能感覺到絲絲冷意,然后見著她松了手,往后站了兩站。
剛剛還吵得熱火朝天,這會突然冷了場,便聽見了石凳那邊傳來的對話,
“?。∧阏f的是真的嗎?好啊好啊,你把我種在這里,等明年就能結(jié)出個弟弟或妹妹給我玩了?”
爾晴隨意一看,居然看到魏嬰這個該死的瞎子把她兒子塞去了御花園里種樹挖好的坑里,還在那一邊埋雪一邊樂,
頭昏腦漲的老母親登時就跑了過去大吼,
“魏無羨,你腦子有病?。。。。。。。。。。。。。?!”
傅恒也沒想到這種變故,一般來說他也給自己總結(jié)過養(yǎng)著??蛋驳男穆窔v程,那便是不得不養(yǎng)著,可別人可就不一定了,這世上惡毒的后爹后娘才是常態(tài),眼看著那瞎子居然在活埋??蛋?,傅恒也是腦子一熱就跟了上去,爾晴負(fù)責(zé)踢魏嬰,傅恒便是使了半天力氣才把福康安從坑里刨上來,卻聽著那人一邊躲避爾晴的無情鐵手一邊笑哈哈的還嘴,
“埋深了埋深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說話我便帶他玩嘛!那我看不到嘛!這死孩子也不張嘴,我怎么知道埋到脖子了,哈哈哈哈”
傅恒一點都不責(zé)怪爾晴聽了這話的獅吼,
“你這個死瞎子?。。。。。。。。 ?/p>
因為她大概是吼出了他的些許心聲的,傅恒眼見這被埋得大氣喘不上,小氣喘不勻的??蛋玻缺阋еタ刺t(yī)了,想了想還是說道,
“今后到此為止了,別再看了。”
傅恒本意是再也不想跟她見面了,可話說出口就發(fā)現(xiàn)她果然毫不意外的理解歪了,他們就是這樣,誤解彼此才是常態(tài),只聽她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頗有些賠小心的低聲道,
“嗯,不看了,反正他現(xiàn)在也還不記事,不看就忘了,忘了便忘了吧?!?/p>
傅恒眼看著這孩子氣息越來越弱,也不知道從何解釋,他自己又生氣自己擔(dān)心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生死干什么!所以站在那愣了一會,就這一會便眼看著那魏嬰突患奇病,不倚著靠著摟著抱著便直不起身的重病,只見從前那般眼里不揉沙子的爾晴竟然漸漸的也不生氣了,落到最后竟然輕聲細(xì)語的問他,
“阿羨,你剛剛只是一點點熱,什么時候開始這么熱的?你怎么不說話?。堪⒘w?阿羨?”
完全沒有應(yīng)答了。
干了壞事預(yù)備裝死脫罪,傅恒如此判定那人,雖已昏迷不搭話,腳卻還能走,對著那個叫魏嬰的人,傅恒嗤笑一聲,然后望著爾晴一肩扛起了那人,還一邊賠小心的對他點頭行禮,傅恒懶得再看,抱著??蛋厕D(zhuǎn)身便走,再不找太醫(yī),怕是真的要畢過氣去了,這樣想著,傅恒便越走越快,甚至小跑了起來,轉(zhuǎn)瞬就消失在了月色下。
爾晴沒法走那么快,尤其是還要扛著魏嬰的情況下,仿佛拖著個惡意壓垮你的人,一路拖一路走。
“干嘛不直接要回孩子呢,我看也沒人喜歡他,咱倆帶著唄?!遍]眼裝死的人突然甕聲甕氣的念叨,“養(yǎng)你一個是養(yǎng),養(yǎng)兩個也是養(yǎng),我太醫(yī)院的俸祿還不少呢。”
爾晴冷哼一聲,
“不裝死了?活過來了?你說說你,我說你什么好?”
魏嬰撇撇嘴,稍微減輕了點爾晴肩頭的重量,繼續(xù)懟她,
“呵,你就是看上人家富察府的門檻了!其實吧”
還未及魏嬰說完,爾晴突然冷漠的閃身,若不是魏嬰早有準(zhǔn)備,差點被甩在地上,魏嬰氣的哇哇大叫道,
“喂!說你兩句不行啊,你瞅瞅你見到富察傅恒那個低眉順眼討好的樣子,人家有沒有搭理你一下??!”
“他拉??蛋采蟻淼臅r候很用心了的?!?/p>
“哎呦呦,你可真是好對付??!你”
“魏嬰,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
“什么?。俊?/p>
“我已經(jīng)死了,”爾晴默默的走過來,拉過魏嬰的手,靠在自己冰涼的肩膀上,繼續(xù)往回走,“你把我的魂都收走了,你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