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漣跟姐姐說實話,這次你是不是偷偷跑回來的?
添了碗筷,鍋子的熱氣更加蓬勃。
蓬勃到盛亦棠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只聽到他的聲音,帶著室外氣溫的微涼。
劉耀文光明正大辭了職,光明正大買了機票回來,怎么到你這兒就成‘偷偷’了?
劉漣辭職?!
劉漣驚叫,
劉漣你開什么玩笑?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辭職??!
白汽彌散,恍惚間,盛亦棠似是覺得連聲音都模糊了。
劉耀文微笑著看過來。
劉耀文因為,我必須要在想守護的人身邊啊。
劉漣阿文......
卻在她開口前,男人已經(jīng)回避了視線。
他耍賴似地看著劉漣,
劉耀文姐,我回來守護你,你不高興啊?
劉漣到口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
他不提,她當(dāng)然愿意配合。
劉漣我當(dāng)然高興,可是你爹就夠嗆了。
劉漣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弟弟,再次確定這一切不是她的幻覺后,深深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劉漣阿文,這些年父親老了許多。你,別再惹他生氣了。
當(dāng)初他不顧父親反對,執(zhí)意帶著棠棠去了國外,這些年,連一個電話都沒給家里打過。
父親雖然嘴上不說,可家中電腦的瀏覽記錄里,每天都會出現(xiàn)S集團的搜索記錄。
對于阿文的成績,父親其實,也是自豪的吧。
可這臭小子卻一聲不響地拋下一切回來了。
劉漣不敢想象,等父親知道這一切時,家里又要經(jīng)歷怎樣的洗禮。
劉漣父親老了,他真的經(jīng)不起折騰了。
劉耀文你放心,我有分寸。
劉漣還有事,囑咐了幾句后便先行離開。
臨走前,她深深看了盛亦棠一眼。
棠棠,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盛亦棠讓人撤了鍋子。
沒有了氤氳的水汽,對面那人的輪廓終于變得清晰。
他的鼻子、眼睛,甚至是頭頂那幾根總是不服帖的特立獨行的發(fā)絲,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盛亦棠說吧,為什么突然回國?
劉耀文笑笑,聲音像是終于從室外的冰雨中緩和過來,暖融如同這一室的熱氣。
劉耀文和你說過的,我辭職了。
盛亦棠斂了笑,
盛亦棠你的事業(yè)不要了?為什么這么任性!
外人都說劉家小爺是天縱奇才,短短兩年坐穩(wěn)了S集團首席的位置。
只有她知道,為此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那些個不曾入眠的日夜,那些摞起來比她還高的文獻資料,難道還比不過一個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的女人嗎?
劉耀文不要用那種惋惜的眼神看著我,更不要自責(zé),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劉耀文依然笑得溫和。
他伸出手,倒了兩杯熱茶,
劉耀文不讓我吃飯,總得讓我喝口水吧?我可是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杯子劃過桌面,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
劉耀文拍了拍自己,
劉耀文又困又累我本人,決定喝完茶就回酒店躺平做夢。
看到他眉宇間淡淡的倦色,盛亦棠心有不忍。
盛亦棠好吧,我送你回去。
......
車子停在大堂門口。
水滴打在腳邊,盛亦棠剛探出個頭,就被他按住頭頂塞了回去。
劉耀文行李都還沒收拾呢,就不請你上去坐坐了。
盛亦棠拍開那只手,忽然就笑出聲。
這就是阿文,明明是不想讓她弄濕了鞋,卻偏偏要從自己身上找借口。
和某個只會邀功的人對比起來,反差簡直不要太鮮明。
盛亦棠那好,早點休息。
劉耀文嗯,開車小心。
車窗緩緩闔上,遮住了女人嬌美的側(cè)臉。
劉耀文癡癡看著,直到車子消失在雨幕,才按下一串?dāng)?shù)字。
劉耀文爸,我回來了。
......
劉家。
佛堂。
空氣里安靜地只聽得到雨滴從檐下滴落的聲音。
劉耀文靜靜跪著,膝蓋早就被硌出血痕,卻連吭都沒吭一聲。
上首的老人眼波如同古井,念了一聲佛偈,才終于掀眸看向他。
劉泓逾四年了,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劉耀文咧嘴一笑。
劉耀文瞧您說的,不管我在哪兒,這都是我的家嘛!
劉泓逾你還知道家。
劉泓逾冷笑,
劉泓逾這次回來,準(zhǔn)備待多久?
劉耀文家又不是酒店,您怎么說得我跟個客人似的!我不走了多陪陪您還行啊?
這種話,劉泓逾從來沒在他嘴里聽到過。
老人緊著眉心,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正常。
劉泓逾你說實話,為什么突然回國?
劉耀文揚起頭,嘴角咧得更大,
劉耀文當(dāng)然是因為在國外混不下去,回來尋求您的庇佑了。
劉泓逾混賬!
劉泓逾豁然起身,手上的佛珠重重摔在桌案上。
劉泓逾這么說,S集團首席設(shè)計官提早卸任,這消息竟然是真的了?!
劉耀文連集團都還沒公布的消息,果然是什么都瞞不過您。
劉耀文斂了笑,以手撐地,艱難地站起了身。
跪了一個小時,膝蓋以下仿佛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酸脹而刺痛。
劉泓逾我讓你站起來了嗎! ?
劉泓逾怒不可遏,兩腮肌肉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劉泓逾我不怪你當(dāng)年任性離家,可你不該自毀前途,丟盡了劉家的人!
陡然拔高的聲調(diào),震得腦仁都疼。
劉耀文揉著耳朵,忍不住想: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他和劉漣居然沒有長成變態(tài),還真是祖墳位置選得好啊。
劉耀文爸,雖然我離開了S集團,可那是我主動辭了它,也不算太丟人吧,您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他扶著椅背,一寸寸坐下去,嘴角的弧度愈發(fā)漫不經(jīng)心,
劉耀文再說,丟了一份工作,但回歸了一個兒子,這買賣您不虧啊!
劉泓逾你——!你還有理了!
氣歸氣,到底是自己親兒子,又冷了這么些年,劉泓逾心里多少有些愧意。
他冷哼一聲,裝作沒看到他那別扭的姿勢,
劉泓逾既然回來了,從明天開始去公司上班,幫你姐姐分擔(dān)一些。
劉耀文要么說咱爺倆是親父子呢,我正要和您說這事兒!
劉耀文笑笑,試圖擺出一個二郎腿的造型,無奈膝蓋實在痛得厲害,只好作罷。
他伸出手,緩緩覆上那只曾經(jīng)受過傷的右腿,
劉耀文我不去公司,您讓我跟著張叔叔吧。
劉泓逾什么?
劉耀文張振,張局,張叔叔!我想給他打工,為人民服務(wù)!
啪——!
劉泓逾落下的手五指通紅。
劉泓逾逆子!你明明知道張振很快就會調(diào)任到榕城,你跟他,是不是心里還放不下那個姓盛的女人!
劉耀文側(cè)著頭,淡淡的血腥味兒在口中蔓延,像是生了銹的鐵。
劉耀文非要把話說得這么開嗎?
他抬起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眸中似有嘲弄。
劉耀文我知道您看中了葉家在北郊的那塊兒地,只要您讓我跟著張局,我可以娶葉詩瑤。這筆買賣,您也不虧。
劉泓逾一把將他揪起來,怒聲喝道,
劉泓逾你憑什么認(rèn)為自己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佛龕前,屢屢檀香騰躍而上,幻化出一個個模糊的圖案,又頃刻消散。
父親鬢角的白發(fā)刺入眼簾,劉耀文的心隨著那道輕煙,狠狠一顫。
他移開視線。
劉耀文就憑,我不怕再斷一條腿。
窗外,閃電落下。
雷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