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時，盛亦棠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鏖戰(zhàn)。

渾渾噩噩，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四年前那段骯臟的回憶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那些發(fā)了霉的過往，散發(fā)著陣陣令人作嘔的臭氣。

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Adam看她的眼神。

憐憫。

同情。

還有他身為醫(yī)者，對弱小被欺凌后必然的憤怒。

幸好，他只是個陌生人。

如果要讓她在馬妱或是誰的面前撕開這一切，她只怕會發(fā)瘋。

手機(jī)鈴聲響了起來，居然是余歌。

余歌亦棠，你今天可以早一點(diǎn)下班嗎？學(xué)校那邊出了點(diǎn)意外，小舟和知南都已經(jīng)回來了。

意外？！

盛亦棠頓時把什么都拋到腦后，帶著言言一路疾馳，回到了馬宅。

還沒走到玄關(guān)，就聽見廊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馬思舟這是我做的，還給我！

馬思舟瞪著足足高了他一個頭的討厭鬼，兩頰又紅又鼓。

明顯是氣得不輕。

馬知南同樣全然不復(fù)平時的木訥寡言，高高舉著手，確保盤子里的東西不會被他搶走。

馬知南這是我的，鍋里那個趴著的才是你的！

馬思舟你撒謊！鍋里那個是你的，這個才是我的！

盛亦棠被兩人吵得頭暈。

什么這個那個？

什么你的我的？

馬思舟媽媽！

馬思舟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她，邁著小短腿沖過來，第一句話便問，

馬思舟妹妹呢？

盛亦棠妹妹睡著了，已經(jīng)讓房叔幫忙送回了臥室。

盛亦棠蹲下來，拉過小家伙的手。

盛亦棠你先告訴媽媽，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學(xué)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馬思舟沒、沒什么。

馬思舟下意識垂下眸子，又迅速抬了起來。

盛亦棠說謊的孩子媽媽不喜歡哦！

小東西明顯就是有事瞞她，盛亦棠故意板了臉。

在老母親“威嚴(yán)”的目光下，馬思舟吸著小鼻頭，兩只手緊緊攪在一起。

半晌后，終于怯怯地湊到她的耳邊，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馬思舟媽媽，我、我拉肚了。

盛亦棠又是擔(dān)心又是生氣。

小舟腸胃不好，平時的飲食都格外注意。

一定是學(xué)校老師沒上心，給他吃了什么不好消化東西！

盛亦棠舟寶不用害羞，你只是生病了而已。走，媽媽帶你去醫(yī)院。

馬思舟不用了，都已經(jīng)好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生龍活虎，馬思舟旋轉(zhuǎn)跳躍，一個鯉躍龍門，就把馬知南放到胸前的托盤搶了過來。

然后獻(xiàn)寶似地送到盛亦棠面前。

馬思舟媽媽你看！我還給妹妹蒸了老虎包呢！

那圓圓的小包子虎頭虎腦，憨態(tài)可掬，別說是盛言了，就是她見了都喜歡的不得了。

盛亦棠這是你親手做的？

馬思舟嗯！

馬思舟揚(yáng)起下巴。

目光掃過徹底呆在一旁的討厭鬼，帶著隱隱的得意。

盛亦棠真棒！我家小舟最厲害了！

盛亦棠在他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

吧唧！

又響又亮。

馬知南眼睛一痛，垂下手里的空盤，默默走遠(yuǎn)。

盛亦棠知南。

身后傳來女人的輕喚，原本朝前邁的步子立刻停了下來。

盛亦棠知南，告訴嬸嬸，你今天早退的原因又是什么？

啊，這......

馬知南的目光更加幽怨了。

原本“拉肚子”的借口，也是他的。

上午他人坐在教室，腦子里卻都是那個小丫頭被帶去醫(yī)院檢查的情形。

一會兒聽到醫(yī)生說小意思，吃兩片藥就可以痊愈。

一會兒又聽到護(hù)士大喊，說不好了，患者休克了。

索性拎包走人。

誰知道居然在校門口遇到了馬思舟。

四目相對，誰都不想搭理誰。

卻不得不再乘同一輛車回老宅。

再然后，就有了給妹妹蒸老虎包的#比賽。

他記得清楚，小舟的老虎尾巴是卷在身側(cè)的，而嬸嬸手里的那一只，分明就是翹在屁股上的。

見他不說話，盛亦棠只好走過去。

盛亦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聲音里同樣濃厚的關(guān)切，讓馬知南的委屈瞬間煙消云散。

馬知南我......我就是累了，想回家休息。

累了？

一個三年級的小豆丁，說他累了？

盛亦棠忍不住把記憶里的自己拎出來盤問一圈，得到的回答是——

哦，累。

那你一定是在游樂場瘋玩兒了一整天吧！

轉(zhuǎn)念想到知南和同學(xué)們的關(guān)系，到嘴的話便轉(zhuǎn)了個彎。

盛亦棠那好，你先回房間睡一覺。晚飯想吃什么，嬸嬸給你做。

馬知南瞬間亮了眼睛。

馬知南清蒸魚，還有獅子頭！

盛亦棠沒問題！

盛亦棠笑著應(yīng)下，轉(zhuǎn)頭捏了捏兒子的小肉臉，

盛亦棠我們舟寶想吃什么呢？

馬思舟這才露出笑臉。

馬思舟只要和媽媽一起，吃什么都好！

說完，朝某個連背影都同樣討厭的家伙投去隱晦的一瞥。

還什么魚。

呵。

這回答一點(diǎn)都不高級！

二樓。

余歌和馬由海站在露臺，看著廊下的一幕，神色各異。

余歌爸，您明知道小舟和知南并不親近，為什么還只派老房一個人接送他們？

那是她的親孫兒，絕對不可以受一丁點(diǎn)兒委屈。

馬由海誰說他們不親近了，你沒看到剛才兩人吵得有多兇嗎？

馬由海捋著胡子，眸中笑意漣漣。

以往小舟和知南雖然在家，卻安靜地只聽得到喘氣兒聲。

現(xiàn)在多好，會吵會鬧還會蹦蹦跳跳，太爺爺再也不用擔(dān)心娃娃們長成自閉果了！

余歌爸！

余歌不敢茍同。

更不敢反駁。

馬由海行啦，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就少些操心吧。

馬由海最后看了一眼，笑呵呵下樓了。

嗯，早就聽說了孫媳婦手藝好，他也要去點(diǎn)菜！

......

竹林，小屋。

李清林親手烹了一壺茶，茶香清冽，像是清晨林間帶著朝露的濛濛細(xì)雨。

邱晴叔叔的手藝越發(fā)精進(jìn)了。

石桌對面，年輕人端起碗盞細(xì)細(xì)嗅了一番，唇瓣覆上。

果然齒頰留香。

李清林樂不可支。

李清林你的胃啊早就被國外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給養(yǎng)壞了，回來給你泡一杯國粹，洗洗胃！

兩人身后，女人屈手站在檐下，含笑望著這一幕。

傭人來請示。

傭人夫人，午飯好了，現(xiàn)在擺嗎？

邱晴微笑著頷首，輕聲叮囑。

邱晴祁年喜歡西湖醋魚，記得要擺在他面前。

傭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