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呈茂狀態(tài)不錯。

除了在簽術(shù)前通知書上的身故受益人時猶豫了一下外，其他還是很痛快的。

盛言外頭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有兩分像老人，緊張兮兮地捏著衣角。

盛言謝謝爺爺。

她有些認(rèn)生。

可是聽姑姑說，這個爺爺愿意把很重要的東西捐給自己，好讓她盡快好起來。

作為代價，他可能要臥床很久，久到學(xué)校里實(shí)踐課上種的蘑菇都開了花，還不一定能下地吶。

這么一想，好像那些扭捏啊害羞啊，又一下全都飛走了。

盛言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

盛言這是我最喜歡的糖果 ，疼的時候記得吃一顆噢！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小小的手掌在眼前攤開，上面躺著三顆包裝精致的奶糖，飄來淡淡奶香。

盛呈茂看著她，心情有些復(fù)雜。

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孩子。

當(dāng)以為早就不在人世的女兒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還有了一個不知生父的孩子，他只覺得半輩子的臉都被丟盡了。

所以不聞不問，只當(dāng)她們不存在。

可此時此刻，當(dāng)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還拿出了珍藏的糖果要和他分享，盛呈茂很難不動容。

尤其是，她還喊自己‘爺爺?！?/p>

盛呈茂你不認(rèn)識我？

他蹲下身子，病號服的衣擺拖了地也沒管。

盛言眨巴著大眼睛。

她該認(rèn)識這位胖胖的老爺爺嗎？

候診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又不能跑出去問媽媽。

所以只好反問他。

盛言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言言記性可好啦，從出生起見過一次的人都能記住呢！

聽出了言外之意，盛呈茂老臉一紅。

盛呈茂咳，對，是第一次見面。

小姑娘彎了彎眼，再一次伸出手。

盛言吶，合作愉快！

這次不是攤開了手掌，而是豎起了手心。

合作。

在生死面前，這兩個字如此輕描淡寫、又意義非凡。

盛呈茂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握住那只只有他三分之一大的小手。

盛呈茂好，合作愉快！

只用半秒鐘就做了決定。

他要糾正這小丫頭對自己的稱呼。

候診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盛呈茂還沒來得及張口，便看見身穿同款病號服的馬嘉祺走了進(jìn)來。

盛呈茂馬少，您......

男人沒有理他，而是徑直走到小姑娘面前，捏了捏她軟軟的手指。

馬嘉祺言言不怕，爸爸來陪你了。

小小的耳朵尖動了動。

盛言看著他，總覺得今天這句‘爸爸’和往常不大一樣。

有種酸酸的味道。

盛呈茂不是說監(jiān)護(hù)人也不許進(jìn)嗎，馬少您是怎么進(jìn)來的？

盛呈茂疑惑。

邱祁年監(jiān)護(hù)人是不能進(jìn)，但他是本人??！

Adam隨后而來，指了指隔間里的檢測儀，示意男人趕緊躺上去。

本人？

盛呈茂更聽不懂了。

直到半小時后，Adam指著一串長長的檢測結(jié)果告訴男人配型失敗，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親歷了什么。

馬少竟然愿意為了她，抽取自己的骨髓。

天！

他就這么喜歡盛言嗎？

喜歡自己老婆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嗎??？

將心比心，盛呈茂打心里為他豎起大拇指。

——果然是身處高位的男人，能忍旁人不能忍之苦。

馬嘉祺臉色不大好，除了遺憾之外，眼底還埋著一抹失望。

老天竟連一點(diǎn)彌補(bǔ)的機(jī)會都不肯給他。

他蹲下身子，伸手?jǐn)n了攏小姑娘有些松散的頭發(fā)。

唇瓣張開又闔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盛言捉住他忽然松開的手指。

盛言言言想吃爸爸蒸的老虎包，睜開眼睛就想吃那種想，可以嗎？

溫?zé)崴查g逼出眼眶。

馬嘉祺連忙偏過頭，努力調(diào)整好心緒。

馬嘉祺好，爸爸這就去準(zhǔn)備，保證言言睜開眼睛就能吃到！

盛言嘻嘻纏上他的手臂，

盛言那可以要‘餓虎撲食包’嘛？這個圖案上次哥哥給我畫過，可好看啦！

馬嘉祺只要你喜歡，都好！

Adam受不了倆人在這兒膩歪，換好無菌服后立刻過來將人攆了出去。

男人出來的瞬間，手術(shù)燈同時亮起。

盛亦棠攥著手，目光牢牢鎖定在那三個字上面。

馬妱別著急嫂子，這才剛開始，沒有三四個小時結(jié)束不了呢。

馬妱從包里翻出兩只拳頭大小的海綿球，

馬妱喏，這是我從口腔科要來的解壓神器，小孩子補(bǔ)牙的時候手里都攥著它，給你！

上面還畫了兩個丑丑的笑臉。

盛亦棠接過，笑著感謝她的小心思。

只是那笑，當(dāng)真是比哭還難看。

馬妱沒了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老哥：你媳婦，還是得你上！

馬嘉祺緩步走過去。

沒有安慰的話語，只握住了她不停揉搓的雙手。

盛亦棠下意識向后縮，反而被他攥得更緊。

他分開她的手指，食指交錯，掌心牢牢貼在一起。

馬嘉祺別怕。

那聲音低醇如常，卻比她的手還要抖。

盛亦棠納罕地看過去。

他們兩個，好像是他怕得更多一些吧？

說來奇怪，原本她緊張得神經(jīng)都快要裂開，可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有個比自己還要緊繃的人后，她反而冷靜下來了。

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他。

馬嘉祺別擔(dān)心，Adam說了，手術(shù)雖然復(fù)雜但難度不大，成功幾率很高。

馬嘉祺額頭沁出冷汗，只用手肘胡亂擦了一下，也不知道聽沒聽的進(jìn)去。

盛亦棠有些感動。

不管在外如何，只少在孩子們面前，他是個好父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艷陽高懸，那道牽動著眾人心神的白熾燈終于暗了下來。

兩人幾乎同時站起身。

大門被人推開，Adam率先走出來。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他的每一次張口，都變成了慢動作。

邱祁年手術(shù)很成功，放心吧。

轟——

腦中綻開一簇簇?zé)熁?，盛亦棠雙腿發(fā)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卻被一雙手扶住。

馬嘉祺沒事了，都沒事了。

男人輕輕摟著她，安撫地輕拍著她。

她終于卸下所有盔甲，揪著他的衣襟，無聲大哭。

......

病房。

女人趴在床角沉沉睡著，睡夢中，右手仍握著小姑娘的腳腕。

馬嘉祺輕聲走近，將她身上滑落的薄毯又?jǐn)n緊了些。

盛言爸爸......

床上的小人兒終于睜開眼，貓兒一般喚著他。

馬嘉祺驚喜地握住她的手。

馬嘉祺言言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身上還疼不疼？

疼。

疼極了。

小姑娘吸著鼻子，努力壓下委屈的金豆豆。

盛言吃完老虎包，就不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