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如玄凌示意的那般讓人和慕容妃傳話，而慕容妃隔了兩日，上表請罪，言辭懇切，玄凌看后頗為動容。

素言問陵容:"那甄容華那里呢？"

"什么都不用做。"陵容極輕聲道:"后宮妃嬪真的是在為皇上的寵愛而爭嗎？少數(shù)是不得已，大多數(shù)都是不甘心。慕容妃快要復(fù)寵的消息一傳出，自然有人坐不住。"

眉莊常常靜靜地陪伴甄嬛大半日，以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她，神色復(fù)雜。

終于一日，甄嬛問:“姐姐為什么總是這樣看我？”

眉莊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若你真正對皇上灰心絕望，該是什么樣子？”

甄嬛反問:“姐姐以為我對皇上還沒有灰心絕望么？”玄凌那些話已經(jīng)將她傷的透徹，她何嘗想失去孩子！

眉莊淡淡道:“你以為呢？若你對皇上死心，怎還會纏綿在病中不能自拔？”

甄嬛無言，片刻道:“我真的希望可以不再見他?！钡?jīng)常到來的鳳鸞春風(fēng)車都在提醒她，玄凌沒了她的孩子還有陵容的孩子，后宮還有許多人可以為他生孩子，她與她曾經(jīng)憐憫過的恬嬪并無什么不同。

眉莊輕輕一笑，沉默后搖頭："你和我不一樣。我與皇上的情分本就淺，所以他將我禁足不聞不問，所以我可以更明白他的涼薄和不可依靠，所以我即使復(fù)寵后他對我也不過是可有可無，而我也不需十分在意?！泵记f盯住她的眼睛：“你和我是不一樣的?！?/p>

甄嬛低聲問她，亦是自問:“是因?yàn)槲覍噬系男囊獗饶愀嗝矗俊?/p>

“你若對皇上已無心意，便如今日的我，根本不會因?yàn)樗脑?、他的事而傷心?！泵记f停一停，輕聲道：“其實(shí)你也明白，皇上對你并非是了無心意?！?/p>

甄嬛輕輕一哂，舉目看著窗外:“只是他的心思，除了國事，幾乎都在陵容心上?！彼聊痰?“宮中如今人人都在看我笑話，都在笑為了一條毒舌和真正可交的陵容鬧翻，可我知道陵容她是很早就怨上了我！”

眉莊聞言不免驚訝:"你和陵容曾經(jīng)那般要好，以前雖有些矛盾說開便很好。她聽到消息肯為你去求太后，可見她并非不念舊情。"

“有些舊情她不念比念好。"甄嬛惘然一笑:"姐姐，你覺得陵容對皇上有心嗎？只怕皇上把孫娘子和林選侍都送到衍慶宮，她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吧。中秋那晚錦嬪出現(xiàn)時眾人都如臨大敵，她卻一點(diǎn)不滿的情緒波動都沒有?！?/p>

"錦嬪已經(jīng)晉為芬儀了。"眉莊提醒過后，有一瞬間的沉思，雙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許久緩緩道:“這樣不好嗎？對皇上無心便不會為皇上傷心了?！?/p>

甄嬛心下微涼，仿佛秋日寒蟬冷露逼仄浸入:“姐姐，我原以為皇上只是更喜歡陵容多一些，但如今我才明白我在他心里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陵容的。他肯顧及陵容，生怕又一分一毫的傷到她，卻絲毫不在意我的感受。他對陵容一曲生情，那我和他曾經(jīng)那些算什么？”

眉莊欲言，卻有無力感深深攫住了四肢百骸，宮中嬪妃，一肌一容，無不盡態(tài)極妍。尤以慕容世蘭相貌和陵容氣質(zhì)最為出眾。慕容世蘭的艷，是盛夏的陽光，咄咄逼人，不留余地。雖惹人注目但卻鋒芒太利會傷人；而陵容的素，是朱閣綺戶里映進(jìn)的一輪上弦月色，清明而皎潔，讓人生出娉婷相伴，溫柔凝盼之感。

前些玄凌縱然欣賞但也會有刺眼的時候，而后者只怕玄凌看出她的無情也愿意沉醉在那份眷戀的錯覺之中。

但她還是開口道:"君恩如流水！何況皇上的心意，今日喜歡你更多，明日喜歡她更多，從來沒有定心的時候。我們這些女人所要爭的，不就是那一點(diǎn)點(diǎn)比別人多的喜歡么？你若不爭，那喜歡可便越來越少了，最后他便忘了還有你這個人在。”眉莊說著忍不住輕輕一哼:"你說皇上心思都在陵容身上，可他不也受用孫娘子，林選侍，還有張芬儀？你和陵容都是極擅揣測皇上心意喜好的人，只要想便能謀奪他更多的喜歡。無非就是你愿不愿意去做！"

"愿不愿意？從小姐姐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一心想要，必然能得到。”甄嬛停一停，看著眉莊道：“恕我多言，如今皇上對姐姐這樣可有可無——姐姐難道就不愿意為自己爭一爭嗎？”

“我心中唯一牽念的，只有怎樣殺了慕容賤人?；噬系亩鲗櫣倘恢匾?，卻不可靠，難道我能依靠他為我報仇么？”眉莊又補(bǔ)充說道:"陵容到底對我有恩，我怎么能和她爭鋒相對呢？"

甄嬛輕聲道:“姐姐似乎對陵容有怨！”

眉莊神色急劇一冷，眼中掠過一絲雪亮的恨意:"難得你不知道陵容的生辰慶宴慕容妃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般被皇上特意剔除？慕容妃與皇上見面三分情，汝南王已經(jīng)幫著她說情，恐怕不需要東樓賦她就能復(fù)寵了。"

甄嬛默然片刻，問道:"陵容得寵前慕容妃可沒少欺辱她，她得寵后兩人也并非沒矛盾。陵容為何不勸說皇上？以她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步并不難開口。"

"她父親在前朝十分巴結(jié)逢迎汝南王，為了父親的前途陵容也得承汝南王幾分情的。"眉莊皺眉:"陵容對我說慕容妃的事情她無能為力，就連皇上都要給汝南王幾分情面的，而她哪怕再不愿也拗不過父親和皇上的意思。"

甄嬛聞言暗暗心焦，若長此下去，慕容世蘭有重回君側(cè)那一日也未可知，那可就棘手了。

"陵容性情隱婉如水，還有父親連累，所以多少委屈都可以忍下。但我和慕容妃是不死不休的。"眉莊起身，走到門邊凜然轉(zhuǎn)眸:"方淳意已死你是無可奈何，但你難道真的要放過慕容妃那賤人？看著她狡辯脫罪，再次洋洋得意？"

她意味深長的看著甄嬛，慢慢道:“你知道冷宮的芳嬪嗎？比我們早三年入宮，初封才人，進(jìn)芳貴人、良娣，承恩半年后有身孕進(jìn)封芳嬪，也很得了一段時間的風(fēng)光，可惜失足小產(chǎn)，她因?yàn)樘^傷心而失意于皇上，后來又口出怨言污蔑華妃殺害她腹中子，所以被打入冷宮。她這就是前車之鑒！你若一味消沉下去，她的現(xiàn)狀就會是你日后的下場！”

甄嬛凝眸于眉莊，輕聲道:“我不甘心！"

眉莊頷首道:"那就好。"

陵容生辰當(dāng)日，玄凌親手一對小金鳳出云點(diǎn)金滾玉合歡步搖，簪在她的她已經(jīng)帶好花冠的青絲，含笑道:“合歡寓意兩情歡好，朕替你簪上，再合適不過。”

兩人的面容映在銅鏡上，一清麗動人，一豐神朗，如芝蘭玉樹一般美好，看上去也很是般配，但用兩情歡好，終究還是太勉強(qiá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