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蓮花塢，空氣清新濕潤，帶著蓮葉的清香。

仆役們已經(jīng)開始灑掃庭院，看到這對從最偏僻角落走出來的姐弟，大多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低下頭繼續(xù)干活，眼神里沒什么尊重，只有一種習(xí)以為常的忽視。

祠堂位于蓮花塢后園一處僻靜的院落，莊嚴(yán)肅穆，供奉著江氏歷代先祖的牌位。

此刻，祠堂大門緊閉，門口站著兩個面無表情的江氏弟子，顯然是看守。

江玉燕扶著江玉郎的手臂，腳步虛浮地走近。

“站??！”一名看守弟子皺眉攔住，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淡，“祠堂重地，閑人免進(jìn)！”

江玉燕停下腳步，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抬起那張蒼白得毫無人色的臉，聲音細(xì)弱，帶著怯懦和哀求：“這位師兄…我…我是二房的江玉燕…聽聞…聽聞魏公子因我二房之事受罰…心中實在惶恐不安…可否…可否讓我進(jìn)去…給魏公子送點水…”

她說著，從江玉郎手里接過一個粗瓷水壺，雙手捧著，姿態(tài)卑微。

那看守弟子眉頭皺得更緊，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什么二房之事？魏無羨是頂撞主母受罰！與你何干？快走快走！別在這里礙事！”

“可是…”江玉燕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搖搖欲墜，“若非…若非昨日魏公子好心…想給我送些果子酒…也不會…不會惹得嬸娘不快…都是我…都是我身子不爭氣…連累了魏公子…”

她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肩膀不住顫抖，仿佛隨時會咳斷氣。

江玉郎連忙扶住她，一臉焦急地對著看守弟子哀求：“師兄！求您行行好！我阿姐身子弱，昨夜擔(dān)心得一夜沒睡…就想給魏公子賠個不是…送口水…您看在我阿姐病弱的份上…通融一下吧！”

他年紀(jì)小，做出這副哀求的姿態(tài)，倒也有幾分可憐。

另一個看守弟子似乎心軟了些，看了看江玉燕那副隨時會暈倒的病弱模樣，又想到她畢竟是江氏血脈，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進(jìn)去送口水就出來！動作快點！別驚擾了祖宗靈位！”

“多謝師兄！多謝師兄！”

江玉郎連忙道謝，攙扶著“虛弱”的江玉燕，小心翼翼地推開沉重的祠堂大門。

祠堂內(nèi)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郁的檀香氣息。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高踞于神龕之上，在搖曳的長明燈火映照下，顯得格外肅穆森嚴(yán)。

在靠近門口的地上，一個穿著江氏弟子服的少年正背對著大門跪著。身形挺拔，卻透著一股倔強(qiáng)的孤寂。正是魏無羨。

聽到開門聲，魏無羨猛地轉(zhuǎn)過頭。當(dāng)看到進(jìn)來的是江玉燕姐弟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他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熬夜后的疲憊，嘴角似乎有點淤青，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同落入了星辰，即使在昏暗的祠堂里，也熠熠生輝，帶著一種未被磨滅的、純粹的生氣。

“江…江姑娘？玉郎？”魏無羨顯然很意外，聲音帶著一絲干澀。

江玉燕在江玉郎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膝，聲音依舊細(xì)弱，充滿了愧疚：“魏公子…對不住…都是…都是玉燕連累了你…” 她說著，將手中的粗瓷水壺遞過去，“這…這是清水…祠堂陰冷…魏公子潤潤喉…”

魏無羨看著遞到面前的水壺，又看看江玉燕那張蒼白得嚇人、寫滿愧疚和病弱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了，那笑容帶著少年人的爽朗和不以為意：“嗨！說什么連累不連累！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是虞夫人她…”

他似乎意識到失言，趕緊剎住話頭，接過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用袖子擦了擦嘴，滿不在乎道，“跪一跪而已，小意思！以前在…在外面，更苦的日子都熬過！沒事！”

他這渾不在意的態(tài)度，讓江玉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果然是個赤子心性，不通世故。如此處境，竟還笑得出來？不知是該說他豁達(dá)，還是愚蠢。

“魏公子…快別這么說…”江玉燕連忙做出驚慌的樣子，左右看了看，仿佛生怕被人聽見，聲音壓得更低，“嬸娘她…也是為你好…蓮花塢規(guī)矩大…魏公子以后…說話行事…還需…還需更謹(jǐn)慎些…”

她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善意”的提醒和擔(dān)憂，將一個膽小怕事、又心存感激的孤女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魏無羨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撓了撓頭，似乎也有些無奈：“我知道規(guī)矩大…可我就是…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

他看向江玉燕，眼中帶著一絲真誠的關(guān)切，“倒是江姑娘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昨天那碗藥…是不是藥性太猛了？還有…虞夫人送來的燕窩…你喝了嗎？應(yīng)該很補(bǔ)的…”

他居然還記得她喝藥的事？還惦記著那碗被他“牽連”而送來的燕窩？江玉燕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更加苦澀和惶恐的神情，輕輕搖頭：“藥…喝了…燕窩…太貴重…我…我身子弱…虛不受補(bǔ)…用了兩口就…就覺得膩味…實在…實在辜負(fù)了嬸娘心意…”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遮住了眼底的冰冷算計，只余下一片惹人憐惜的脆弱。

“虛不受補(bǔ)…”魏無羨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么，但看了看江玉燕那副風(fēng)一吹就倒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嘆了口氣，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直率和一絲打抱不平，

“唉！這蓮花塢什么都好，就是規(guī)矩太多！人也…太復(fù)雜！還是外面自在！”

他這話說得無心，卻像一根刺，精準(zhǔn)地扎在了某些敏感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