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ble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見到她第一句話應(yīng)該說什么？

田柾國將紙條遞給前座的司機之后，便坐在后者緊抿嘴唇焦躁著。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整個天際都陰沉一片，視野被蒙上了一層冷色調(diào)，車從居民區(qū)拐彎出來沒多久駛?cè)牒．a(chǎn)集貿(mào)市場，下午的魚市有些冷清，許多店鋪都提前關(guān)門了，只剩零星的幾間還在做著零售。司機放慢了速度，似乎在核對墻上那些又小又模糊的號碼，田柾國率先看到了前面有一間歇業(yè)的店鋪門口在隨意擺放的木板支架還有藍色大框之間站著一個等候著什么的年輕女子，核對過門牌號，果然是這一間店鋪。

田柾國手心濕滑，抓著車窗把手滑脫了兩下才搖下車窗，他探出頭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下身穿了一條棕色系千鳥格的褲子，腳上則是一雙黑色的短靴，她的臉色就像那張照片里那樣蒼白病氣，一雙鳳眼有些沒精打采的。

她或許在為那場爆炸擔(dān)憂，看上去比照片上更加沒有精神，要不還是把真相告訴她吧……

田柾國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做出親切的模樣自我介紹：

田柾國“你就是洛賽琳吧，你好，我是田柾國，你的新資助人，上車吧?！?/p>

蘇珩點了點頭，去港口接她的人告訴她，閔玧其在爆炸中失蹤了，目前一個月了都沒能找到他，她的心臟抽動了一下，僅此而已，她的耳邊回響著臨去賭城前，他輕聲問出的那句，

-回憶

閔玧其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受

她難以回應(yīng)。

她繞到車后打開了后備箱，田柾國還沒來及讓司機去幫她，她就已經(jīng)帶著一身寒冷的濕氣鉆進了，被旅途的風(fēng)塵仆仆遮蓋住的，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檀香調(diào)的氣味鉆入他的鼻尖，令他難以集中精神。

田柾國“舟車勞頓辛苦了，我先帶你去我的別墅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討論一下未來的計劃?！?/p>

田柾國盯著自己的膝蓋，勉強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也盡全力避免在說話時緊張得咬到舌頭。

蘇珩“啊，哦，我不累……一切聽田少安排?！?/p>

她遠比自己想象得性格更好，或者說是不善于表達，田柾國面對這么順從的她，開始擔(dān)心她被人欺負。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什么，田柾國緊張得找不到話題，蘇珩則是單純地不會聊天。車?yán)锏目照{(diào)打著，出風(fēng)口發(fā)出“呼呼”的聲響，蘇珩覺得自己身上寒冷的濕氣很快蒸發(fā)了，她注意到那位新資助人一直在看著自己，她早已習(xí)慣了加諸己身的各種視線，恐懼的、猜疑的、猥褻的……不過，他的視線給她的感覺就象是一只小型食肉動物躲在石頭后面窺探著一只大型食草動物，不為捕獵，單純是好奇地打量。

轎車上了外環(huán)，從這座城市的邊緣一路駛向西灣區(qū)，蘇珩歪在后座似乎昏昏欲睡，田柾國更加放任自己的視線，緊緊盯著她不放，正如此平靜的時刻，子彈——金屬與火藥的致命雨點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前擋風(fēng)玻璃上，如此“熱情”的黑道特色歡迎方式，田柾國只在少年時跟養(yǎng)父的某次出門中遇到過。洛賽琳迅速驚醒過來，先于田柾國一步趴下，隨后就將尚未來得及反應(yīng)的他粗暴地拽下，兩人的腦袋靠在一起，田柾國聽到自己的耳邊是血液流動的聲音還有不成節(jié)奏的心臟跳動，他能聞到自己身上的古龍水還有她身上幽幽的如同線香卻又不刺鼻的安心氣味交織在一起。

如果逃不出去，或許跟她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

田柾國很快甩開了這個糟糕又自私的想法，他和她的腦袋靠得很近，一時間他幾乎聽不到那些時刻危及生命的聲音，他看著她的眉眼，細長顏色淺淡的眉毛，認真的鳳眼透出一股凜冽。

蘇珩“三、四、五……”

轎車蛇行了一陣，車輪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尖銳的噪音，她數(shù)數(shù)的聲音讓他心安，好不容易緩和跳動的心臟卻因為兩人身上氣息的交融而再度鼓噪起來，同樣散逸開來的令人恐慌的灼燒氣味……

蘇珩“八?！?/p>

當(dāng)她吐出這個數(shù)字時，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引擎蓋上發(fā)出了“咚”的巨響，又有連鎖的滾動聲，很快車輛因為撞上了護欄連同路燈被迫停了下來，兩人的腦袋狠狠地裝在了車前座的后背上。

田柾國迅速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心翼翼壓低聲音問道：

田柾國“疼嗎？”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么做有些過分關(guān)切了，田柾國迅速收回手，蘇珩沒理會他，稍稍探頭看了一眼，司機身中數(shù)槍倒在了車座上，引擎蓋上橫著一個手握著搶面朝下的尸體。她也不知道眼下應(yīng)該怎么處理，不過她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蘇珩“出?！?/p>

田柾國那么愛猜忌的人，眼下什么都沒想，跟著她迅速跨出車門，跨過路障跳下了公路，一矮身躲進了齊腰高的蓬草叢中。他沒有想她可能是跟突然出現(xiàn)的殺手是一伙的，沒有想她的做法是否正確，順從地跟著她下了公路，彎腰走到了距離公路十幾米的地方，蹲下。

蘇珩緊盯公路，而田柾國則四下張望起來：距離這里百米的東面有一片爛尾樓，那些黑暗的窗口就象是深淵的孔洞在爬山虎間呼吸著，北邊則是一片廢棄廠房，巨型金屬管道還有高聳的煙囪是巨人嬰兒的積木……田柾國很快收回視線，眼前的景象莫名地與他的童年陰影重合了起來，他感到不安，于是看向她那張始終平靜的臉，不夠，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心跳逐漸恢復(fù)了正常。蘇珩愣了一下，沒說什么，只是仍由他牽著。

遠處的樹林傳來了單調(diào)又詭異的鳴叫聲，蘇珩壓低聲音說道：

蘇珩這里離我們的目的地多遠？”

田柾國“離我的別墅大概還有兩個區(qū)，開車在這條路上半個小時吧……”

蘇珩“那我們在這里等一等，他們看你不回去，也許會出來找我們?！?/p>

蘇珩從前也遇到過危險，閔玧其每次都不會讓她等太久，想到這里，她的心臟再次抽了一下。

田柾國“或許，他們不會來找我，畢竟，我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少主……”

田柾國低下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

田柾國“他們背地里叫我愛炫耀的小公雞，我都知道，我連累你了?！?/p>

蘇珩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消沉的田柾國，握緊了他的手，繼續(xù)看著公路。

田柾國“剛剛在陸律的辦公室看到你的照片，還懷疑她是不是塞給我一個冒牌貨，想要回去之后跟你打幾局試試深淺?！?/p>

田柾國自嘲地笑了一下。

蘇珩“一對一的話，幾局看不出什么，單挑的話，一般都會看河牌的，在翻前就開始輪番加注，在籌碼量大的情況下沒什么必要?！?/p>

蘇珩認真地解釋了起來，象是沒有注意到田柾國那聲自嘲。

蘇珩“會有懷疑也很正常，實在要打，我也可以陪你，只是我身上沒有錢?！?/p>

田柾國“沒有錢？你都贏了這么多賭局了……”

田柾國住了嘴，他覺得自己仿佛觸及到了蘇珩與閔玧其關(guān)系中不可言說的部分。

蘇珩“唔，我不善交際，不喜歡出門，贏來的錢都交給閔玧其代為保管，反正我要什么，他都會給我?！?/p>

田柾國“你這樣是不行的！”

田柾國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很快他捂住了嘴，繼續(xù)用耳語的音量說道，

田柾國“這次閔玧其出事后，他沒給你做安排的話，你就身無分文了……”

蘇珩沒覺得冒犯，反倒是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

蘇珩“可是我真的不會管錢?！?/p>

田柾國反正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田柾國小聲的保證著什么。

蘇珩“噓，有人來了。”

蘇珩的眼神一瞬間又回到了在車?yán)飼r的那種狀態(tài)，在田柾國看來，這種神態(tài)如同是晶瑩剔透卻鋒利的冰凌，很快他也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在人跡罕至的空曠處，在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時間段，他的神經(jīng)一下子繃緊了，他下意識地想擋在蘇珩前面，卻被她撥拉開了，他聽到了手槍拉開保險栓的聲音，向下一瞥，看到洛賽琳手里拿著一把小型全自動手槍。

田柾國甚至不知道她哪來的槍，與她并肩緊緊地靠在一起，盯著公路：來了不止一部車，兩臺面包車很快停在了事發(fā)地點，車門拉開出來的人田柾國都認識，正是閔玧其轉(zhuǎn)到自己這邊的手下，他們上前拉開了車頭被擠變形的轎車車門，繼而交頭接耳起來。

蘇珩“那個人認識我?！?/p>

蘇珩抬手指了站在面包車旁的一個中年人，忽然來了這么一句，田柾國連忙拉下她的手，生怕她暴露行蹤，

蘇珩“為什么不過去？”

田柾國“萬一他們背叛了我們呢？畢竟今天下午讓這個司機帶我去見陸律的就是他。”

蘇珩“那也沒辦法。”

蘇珩十分平靜，就像下注之后翻牌之前她都不會多想。

田柾國“那我先站起來，你躲好?！?/p>

田柾國仍舊不放心，舉起雙手從野草間站起身，

田柾國“王叔，是我?！?/p>

王叔“是田少啊，把槍放下臭小子！

王叔拍了旁邊一個小青年的腦袋說道，

王叔“就你一個？”

蘇珩“王叔，我在。”

蘇珩無視了田柾國眼中的焦急，也站了起來。

王叔的面部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讓兩人趕緊過來。

——

閔玧其“珩珩她……算了?！?/p>

聽到聽筒那頭的人有些萬分糾結(jié)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問題，陸云齊忍不住笑出了聲，

陸云齊“田少沒事，她自然也沒事。我是沒把你的事告訴她，我瞧著那位小少爺似乎也不想說的樣子?！?/p>

閔玧其“她看起來難過嗎？”

陸云齊“我又沒親眼見她，我怎么知道？”

陸云齊雙腿架在辦公桌上，身體慵懶地陷在老板椅里，手指玩弄著蜷曲的電話線。

閔玧其“計劃照常推進?！?/p>

陸云齊“反正我只做分內(nèi)的事，其他的你們自己協(xié)調(diào)，究竟要不要告訴她你的情況，我管不著?！?/p>

陸云齊“對了，那位小少爺好像很喜歡她。就這樣，拜拜！”

閔玧其“什么意思？”

掛斷的嘟嘟聲先于他的問句抵達，他有些無奈地掛上了聽筒。

金碩珍“老師，你不能再抽了，不然今晚又無法在12點前上床了?！?/p>

金碩珍無奈地將她的煙盒跟打火機沒收，視線從她走光的地方不自然地移開。

陸云齊“哦豁！閔玧其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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