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刺猬
? 天邊的最后一抹亮色還未完全消失。卻有著夜晚固有的安逸。可此刻,許念之滿臉傷痕,雙目紅腫。只覺腿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她走到一條十字路口。
“放學了?”旁邊的環(huán)衛(wèi)阿姨笑瞇瞇的對她說。她負責這個區(qū)域的衛(wèi)生,每天都會看到許念之,阿姨是除了母親之外唯一一個沒有叫過她瞎子的人。
“還有三十五秒呢,不急哈?!彼刻於紩驮S念之看對面的紅綠燈。不過這次許念之沒有與往常一樣道謝,只是微微頷首。環(huán)衛(wèi)阿姨放下掃把,走近才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
這姑娘咋又搞得全身是傷?她想著,但沒發(fā)問。想起了一年前,徐軫軫一個人過馬路,因為看不見紅綠燈就隨著闖紅燈那幾個人一起向前走。
結果被一輛自行車撞倒在地。車主詢問是否要送她去醫(yī)院,也只是搖了搖頭。就又慢步走開了。因為自卑,她不敢與人說話,變得愈發(fā)孤寂。
迎面忽然亮起的綠燈打擾思緒。
“姑娘,快走吧!”聽聞到了綠燈,徐軫軫快速地徑直向前。她在心里祈禱沒有被阿姨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窘狀。
到了路對面,左右摸索。用雙腳試探后,終于找到了那條熟悉的,有些硌腳的盲道。走在盲道上便可以沒有顧慮,大步向前。
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便可以到家了,再也沒有人欺負自己了。想到這兒,徐軫軫不覺加快了腳步。
卻出乎意料地撞上一個高大的脊背。前方的人轉過身“沒長眼?。 ?/p>
男生穿著十八中的校服,面容俊朗。烏黑的劉海遮住眉梢,卻遮不住眉眼中流蕩的痞氣。
“對不起,對不起……”徐軫軫顯然被嚇到,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她小聲說“可是……這兒是盲道啊?!甭曇衾飵е澏?。
“啥?”男生拽了一下斜挎在單肩上的書包。盲道?他怎么從來沒聽說過。顧名思義是盲人走的道路“你看不見?”
“嗯?!毙燧F軫輕聲回答,以為對面的男生會輕蔑的吐出一句“瞎子?!比缓箅x開,也做好了接受歧視的準備。
男生向前走了一步“十八中的?”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明知故問,她明明穿著十八中的校服。只是有些襤褸。目光瞥向徐軫軫沒有整理好的衣領和帶著傷痕的脖頸。
“被玩過?”
他玩世不恭的話語如帶著毒藥的針。刺進許念之本就支離破碎的心。
“你……混蛋?!毙燧F軫吐出三個字,便想離開,卻被男生擋住去路。
“十八中不缺的就是混蛋,我還以為你早就適應了?!?/p>
說這句話,男生轉頭“小心點,別碰到男的就撞。”聽到稀疏的腳步聲,徐軫軫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他“等一下?!?/p>
“怎么了?”
“你……幫我擦一下臉好嗎?”
“為什么?”
“因為我……臟?!彼氩怀鰟e的理由,盡管明白讓一個陌生人幫自己實在不妥。但她更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不堪的樣子。
迎面?zhèn)鱽淼穆曇魩еΑ?/p>
“哪有?!?/p>
她,沒有嗎?沒有不堪到被全世界厭棄,蔑視嗎?
徐軫軫的眼眶微微濕潤,手肘忽然被拉住“干嘛?”
“去洗手間啊?!蹦猩笥矣^察后,拉著徐軫軫走向路對面,身旁的喇叭聲一如既往。但此刻的她卻異常安心。她這次……應該不會再被捉弄了吧。
“紙?!蹦猩V购螅砷_拽著徐軫軫的手,她連忙從包里拿出了紙巾向前方遞去。被接住,然后便聽到了嘩啦的水聲。
“你是十八中的,叫什么?”對方忽然有的沒的問道,她警覺起來,豎起所有的防備。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那我告訴你,我叫周彥辰?!蹦猩鷮㈦p手搭在她的兩個肩膀上,用力一按,許念之向后坐去。根據(jù)高度,大概是洗手臺吧。
周彥辰?十八中的惡勢力頭目,似乎打架是主業(yè),學習是副業(yè)一般。不對,副業(yè)都算不上。更重要的是,他是姜耀的大哥。
想到這兒,徐軫軫如觸電般的打了個哆嗦。
“你這女人可真奇怪這么柔弱,還這么要強。”他說著,用力掐住徐軫軫的下顎,迫使她抬頭。
彎下身子將濕了水的紙巾輕覆在她的臉上。徐軫軫感到了傷口上的涼意,有些癢癢的,便聽到男生繼續(xù)說“跟個刺猬一樣?!?/p>
她哪里像刺猬?刺猬雖有柔軟的小腹。但卻還有堅硬的外殼??伤龥]有,剩下的不過是一瘡痍的自尊心罷了。
他真的,是周彥辰嗎?徐軫軫雙手撐在洗手臺上,身體微向后仰,不敢亂動。任憑面前的男生在自己臉上擦來抹去。
周彥辰將臉湊得的很近,待將女孩臉上的灰塵與血跡一并擦去才發(fā)現(xiàn)。她原來是個很清新干凈的女孩。18中的那些女生和她比相差甚遠。
他的心微微顫動,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動心的感覺。
猛然抬起頭望著洗手臺的鏡子,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不覺紅了。他怎么……會這樣?
徐軫軫的眼睛似冬日里的霧凇,有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水霧在眼珠里徘徊。她眨了下眼睛,小羽扇般細長的睫毛一張一合。
再仔細看,水霧還在,那雙空靈的眼睛似永遠看不到底。
“既然你不愿意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以后再遇見你,就叫你小刺猬了。”他想紙巾塞回徐軫軫手中,望著她過了馬路,邊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應該不會再遇見了吧?徐軫軫想著,然后繼續(xù)用腳摸索著盲道,向前方走去。雖與先去別無二異,但心情大抵是不同的。
因為有一個男生,雖然浪蕩了些,說話露骨。卻把她當人看。
徐軫軫感覺得到前方锃亮的燈光,忙加快腳步。
“軫軫回來了。”屋里傳來輕柔卻溫暖的寒暄聲。
“嗯?!毙燧F軫從大門口拿起盲杖,緩步走進去。在學校她不愿帶著盲杖。
因為就算帶了與不帶也沒什么區(qū)別,如果帶去了又會被學校里無所事事的人當作一種無聊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