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樓玉宇,高處勝寒。
香薰閣頂樓里,夏子熏萬萬沒想到,自己交給他人對付生死劫的毒,竟會成了刺向友人最鋒利的一把刀。
抱歉在心底一次次劃過,可在這時,想說出口的道歉是多么輕巧無意義。
溫宜仔細看她眉眼,明白她內心的糾葛自責,輕輕地笑,喝了口茶。
“紫熏,你不必自責,我知你心性高潔,若不是擔心白……尊上,定不會給他們卜元鼎之毒,畢竟是曾經愛了那么多年的人?!?/p>
夏子熏曾有多愛白子畫,是在白子畫即掌門位時,因為他,甘心去長留授調香課,是永遠跟在他身后,以他的目標為目標,可以說,在那段時間里,夏子熏為白子畫而活。
所以啊,在曾經那么愛的人可能面對死亡威脅時,又怎么能視而不管呢。
溫宜理解的,而且這與她的設想也不違背,她總會走的,要合理地消失,死亡是再好不過的掩飾了。
“紫熏,我知道,你是因為生死劫才相信了他們,但你有沒有問過尊上,其實他的驗生石早已恢復正常了,我早就發(fā)現千骨是尊上的生死劫,所以她一直跟在我身邊,情劫情劫,沒有發(fā)生情,一切就都會消遁。”
“原來是這樣嗎?”
夏子熏的內心備受煎熬,自以為是的幫助造成更糟的結果,本來沒事的溫宜現在命不久矣,讓她如何坦然面對自己。
溫宜坐到她身邊,嘴角輕易地描畫出美而包容的微笑,猶如她給每個人的感覺。
“這樣說,你愿意收留我弟子一段時間嗎?等我的死訊到來的時候,再把這個交給她。”溫宜伸出手,展開五指,躺在手心的是小小一塊留影石。
夏子熏不會不答應,蠶食內心的愧疚讓她無法不答應。
“好,我這里還有幾顆煉的緩毒丹,收下吧,至少毒性不會那么快蔓延全身?!?/p>
溫宜沒有拒絕,告別這位友人,走出香薰閣,她沒有說,或許明天她就會死,這些丹藥并無意義。
找到花千骨時,是在一片宛如仙境的瀑布,她站在遠處觀望,一派好奇天真。
在看到她時,花千骨急急跑過來,綻開這個年紀里女孩子漂亮的笑,溫宜懵然發(fā)現,她們相處的時間竟已過了好久,從她小時到現在,花千骨終于脫離了原著結局,沒卷入愁苦的愛,開心又肆意。
或許是,這本該是她的樣子。
“我要離開了哦,去辦些事情,你在這里多玩幾天,也向紫薰上仙請教一些制香的本事?!?/p>
花千骨笑容頓消:“我……不能陪你嗎?”
溫宜有些悵然,摸了摸她的頭:“沒有的事,只是長留那邊有些事,你不適合一起。”
確實,那里不適合她去,從前以為的凈土現在是絕不可能踏入的地方,糖寶有十一師兄照顧,那些曾經的好友也一個個離開了長留,諸如漫天、輕水,回去那里只會被陌生目光掃視,被高高在上的世尊針對。
可是,曾經視為長留驕傲的姐姐,不就會比她更難過。
溫宜說:“沒關系,我不在意,你在這里等我,辦完事就好?!?/p>
“嗯?!被ㄇЧ堑男θ葜匦曼c亮,四周的霧蒙蒙,也仿佛被點亮,一點點消散。
長留山,貪婪殿里,摩嚴質問下首跪著的落十一。
“十一,你怎么能被一個蟲子迷惑心智,這樣還怎么做弟子表率?
“你這樣怎么對得起我費心栽培,怎么對得起師長對你的信任!”
“還在光天化日下那般親密,你當無人看見嗎?敗壞門風!”
落十一跪在下首不發(fā)一言,任由摩嚴數落,他忽然想到師妹離開長留的那個下午,他勸她態(tài)度軟和些,她說:,這件事情本有千萬種解決方式,但我要選擇最艱難、最烈的那一種,這是我必須做的也是不得已的。
陽光傾斜在她的臉上,擦肩而過時,她說:師兄,日后你就會懂了。
現在他確實是懂了,有些事情沒到萬不得已時絕不會看透戳破,可當它明白擺在眼前時,你是不能不去選擇的,正如從前沒看透的人和事在這時卻是清晰的。
他忽然明白師妹當初的決絕。
“師父,讓我走吧。”
剛剛還口若懸河的摩嚴愣了,他不敢相信平時以他為尊的落十一會說出這種話:“你說什么?”
“我說,讓我走吧?!?/p>
憤怒侵襲,一觸即發(fā)。
摩嚴隨手抄起桌上的硯臺砸去,落十一不閃不躲,任由額頭上的一小股血流流下。
疼痛沒有阻斷他未盡的話語。
“您從來只在乎您的臉面,我們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只要我們一落后,您千般萬般的批判,可是,我們好的時候您也從未夸過,成為您的驕傲是我們理所應當的嗎?不是,那是您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們做了,結果呢?結果就是你從未認同過我們?!?/p>
“師尊,我感念您的栽培之恩,請求您放我離開吧?!?/p>
摩嚴沉默了好一會兒后,無力地癱倒在座位上,擺了擺手。
“你走吧?!?/p>
落十一朝他磕了三個響頭,一去不回。
作者突然覺得摩嚴挺可憐的,但又想到他做的事,頓時又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