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房間透不進光,腐爛發(fā)霉的氣味在鼻腔蔓延,少年纖細的手握著刀,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碎發(fā)遮住眼,他一步一步走向他。
腳步聲很輕,隱隱發(fā)出沙石摩擦鞋底的聲音。
臉上身上都是血,像是從地獄而來索命的惡鬼。
擦了下帶血的唇角,垂眼看著面前人眼里藏不住的恐懼,他突然笑了。
“江全勝,原來你也會怕死嗎?”
揮刀而落,伴隨著一聲慘叫,血液順著墻壁流下,最后落到地上,一點一點匯聚到一起。
嘀嗒、嘀嗒……
濃稠的血腥味,試圖掩蓋最后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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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睜眼,入眼的是一片明亮。
風扇吱呀吱呀的轉,耳邊夏蟬不停休,悶熱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額上冷汗密布。
他又夢到上輩子他拉著江全勝一起去死的那天了。
江仰抹了把臉,坐起身。
清明的目光審視四周,眼前的光景依然是兩年前十班的教室。
不是夢。
他真的重生了。
想起剛剛的夢,他諷刺的笑了一下。
忘不了的,滿身是血瀕臨死亡時的絕望。
上輩子的痛苦歷歷在目。
他是個孤兒,養(yǎng)父江全勝性情暴虐,酗煙酗酒,嫖賭飲蕩,小的時候他只能忍受他毫無下限的拳打腳踢,大了些便能不要命的反抗,然后留下一身傷。
漫長的折磨后,在高三填志愿那天,他拿著水果刀,冷笑著選擇拉他一起去死。
那時他是絕望的,帶著一絲的不甘,和惡魔一起墮入黑暗。
一天前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兩年前,他原先以為是自己沒死透,做了個異想天開的夢。
但是太真實了,根本不像夢。
直到剛剛他才接受自己真的重生了這個事實。
是老天爺?shù)膽z憫嗎?他笑了。
其實是后悔的,當他倒在血泊里望著矮小破爛的天花板。
他憑什么要跟他一起去死?
他憑什么為了一條狗要犧牲掉自己的一生?
他明明應該將自己剝離是非,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站在一邊看著他去死。
罪人才該死。
不自覺的眼眶猩紅,他閉緊了雙眼,再睜開時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瓶牛奶。
他轉頭,同牛奶的主人對上視線。
“你嘴唇有點白,應該沒吃早飯吧?”齊昭盡力對著他扯出一個微笑,“喝點牛奶充充饑,燕麥的?!?/p>
齊昭其實有些怕他這個同桌。
江仰,二高混子一個,吸煙喝酒打架全占,脾氣很臭,傳言曾經(jīng)還跟老師干過架,正常的學生看到他基本繞著走。
但在十班教室里他還算安分,不惹他時他絕不鬧騰,整天趴著睡覺。自習課一般沒人講話,誰都怕打擾到這位閻王爺睡覺,然后引火燒身。
江仰對齊昭還算友好,所以齊昭偶爾會跟他說說話。
他擰開牛奶瓶蓋,猛灌了一口,黃桃夾雜著燕麥的味道,充斥在嘴里。
“謝了?!?/p>
說完放下牛奶,起身離了教室。
二高的課間是喧嘩的,走廊盡頭的監(jiān)控死角處還有幾對情侶在摟摟抱抱。
江仰冷著眼進了廁所,幾分鐘后站在鏡子前。
校服領口處的扣子散漫的開著,皮膚是種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病態(tài)白,清晰的鎖骨線條分明,額前的碎發(fā)幾乎擋住了雙眼,眼底微微有些發(fā)青,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劉海有點長了。
沾了水的手拔起劉海弄到后面,露出清晰的額與面容,一雙眼漆黑,不一會兒劉海脫離了水的掌控又落到下面,江仰微微有些煩躁。
該剪了。
烘干了手準備離開,突然入耳的名字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今天徐硯又沒來?!?/p>
“不是說什么生病了嗎,我看別的班那幾個女的天天跑到十班門口,都快望眼欲穿了?!?/p>
“笑死了,人家學霸眼里只有學習,她們打扮的再花枝招展,在學霸眼里也就是一只花孔雀吧?!?/p>
“我剛剛看到?;ㄒ苍谶@層,?;ㄎ目瓢喟蠢碚f應該在樓上,估計也是下來看徐硯的?!?/p>
“怎么我就沒這么好的桃花……”
“就你那成績和模樣,跟徐硯能比嗎。”
……
江仰斂了眸,沒再聽下去。
穿過喧鬧的人群,腦海里漸漸浮現(xiàn)出那人眼含笑意盯著自己的模樣。
上輩子死的快,都還沒來得及跟他道個別。
在十班班級門口,他停下了腳步,隔著玻璃窗看見了那張整潔的,屬于那個人的桌面。
“徐硯?!?/p>
他低著眼,很輕地喊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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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節(jié)語文課,語文老師楊櫻脾氣挺好,是個剛畢業(yè)不久的大學生。
課上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盯著江仰那邊。
全班順著她的目光,出奇的發(fā)現(xiàn)原先能睡一整天的人,今天意外的沒睡覺也沒犯渾,安安靜靜的拿著筆在寫什么,顯然也沒在聽課。
周遭突然沒了聲音,江仰一頓,停了筆,眼皮一掀,同楊櫻對上視線。
楊櫻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移開眼,用書拍了拍桌子,示意其他同學也把視線收回來認真聽課。
小插曲一帶即過,江仰又動起筆。
他在寫數(shù)學卷子。
一張基礎卷,他很用心的把它寫的一塌糊涂、漏洞百出。
他需要找一個主動接近某人的理由。
一旁的齊昭時不時瞥瞥他的卷子,看見江仰連最基本的三角函數(shù)都寫錯后,微微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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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的時候,江仰收了卷子,眼睛看向徐硯空蕩蕩的座位,問旁邊人:“徐硯怎么沒來?!?/p>
齊昭正在喝水,被他冷不丁一問,差點嗆到。
咽下水后才慢吞吞回答:“生病請假了,五天沒來了都?,F(xiàn)在疫情挺嚴重的,一生病就直接停課了。”
生病了嗎。
江仰垂眼。
記憶里徐硯明明沒請過幾次假,更何況這么多天。
“哦對了。”齊昭放下了水杯,“我剛剛在辦公室聽見老尤跟楊櫻聊天,說徐硯明天可能就來了。”
老尤是十班班主任兼數(shù)學老師尤雪華,戴眼鏡,教學經(jīng)驗豐富,平時總是一副嚴厲的樣子。
江仰原本低垂著眼,聽到這抬起了頭。
“明天嗎?”
“對,明天?!?/p>
轉頭再次看向那張空桌子,思緒紛亂,恍惚間他又想起徐硯噙著笑拿筆敲他頭的情景。
那時候接近高考,成績一塌糊涂的他不得不找了徐硯幫他補習。
那段時間,江仰進步很快,以至于最后過了本科線,也有了填報志愿的機會,盡管最后他還是沒法去上大學。
回過神,收斂了目光,輕輕開口。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