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極之處,尸身、血污、合歡花。
“顧郎,再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彼嘀_踏過合歡花,拾起地上的燈盞,燈盞上一柄肅殺的刀,刀上一抹攝人心魄的血紅。
顧嘆生回來了。
消息傳到蔻初的耳中,她手里的胭脂撒了滿地。
南城的顧郎失蹤時,四合院落里的合歡樹上還未有幾只花。如今,嫣紅滿目,他伴馬立在樹下,肅穆里自帶了三分笑意,他說,“娘子,我回來了?!?/p>
“你將一切都忘了,那你還記得沐依嗎?”
彼時,蔻初正將合歡花送進(jìn)兔籠,她掖著鬢角的碎發(fā),嘴角沁著極淡的笑意。
“沐依……”
嘆生本是不記得沐依的。也不曾記得,蔻初之外,還有另一個他愛的女子。一別三年,前塵往事他已忘得一干二凈。若不是蔻初提起,他不會記得,他曾負(fù)了蔻初,蔻初曾恨極了沐依。
沐依是嘆生從江南帶回來的山野女子,傾國傾城。商旅途中,嘆生跌下懸崖,再睜開眼時,便看見了她。
自沐依進(jìn)了顧府,蔻初便再也沒有笑過。
她整日隔著窗扉偷看,偷看她那溫潤的相公怒氣滿目,鞭笞燙傷沐依的下人;偷看她那執(zhí)筆的相公提了鋤頭,在院落的中央種下那棵從沐依的家鄉(xiāng)帶來的合歡樹。
直到有一夜,她看到沐依站在合歡樹下,手里托著白日里燙傷她的下人,任那合歡樹上蔓延的藤蔓刺穿那人的胸腔,將他吸干做一副白骨。
突然,沐依回眸,目光如同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扼住蔻初還未出口的驚叫。朱唇微啟,雖隔得甚遠(yuǎn),蔻初卻聽到那絲滑如綢的聲音,“姐姐莫怕,姐姐莫怕?!?/p>
“她是妖孽。她會害死你,會害死我們的孩子?!?/p>
彼時,蔻初的長劍湮沒在沐依的肩膀中,嘆生一掌刮在蔻初的臉上,他怒道,“沐依若是有半點閃失,我便要你的命。”
沐依終究是相安無事,嘆生才將蔻初放出柴房。
亂發(fā)悴容,沐依卻拉著她的手,莞爾淺笑,“姐姐,你的兒子沒了。”
顧府的人一個個失蹤,終于,顧嘆生也不見了蹤影。
合歡花的藤蔓刺穿嘆生的胸腔,沐依站在合歡樹下,抬眸望著他,她說,“顧嘆生,我本是山野里的兔精,你我之間的情愛,不過是助我精進(jìn)的伎倆罷了。”
“你記起她了嗎?”蔻初素手將白兔抱出籠子,雙眸里沁著哀傷。
記得了,什么都記得了。
那晚,蔻初舉著長柄的鐮刀割斷了藤蔓,跪在合歡花上,緊拉住沐依的衣角,嘆生才逃出府院。山野之中,再醒來時,他卻忘記了一切。記得的,只有兩個字,蔻初。
蔻初將白兔送進(jìn)嘆生的手中,她說,“你回來了,我將沐依還給你?!?/p>
門上一把長柄的鐮刀,嘆生手起刀落,白兔的絨毛上浸滿血紅。
嘆生擁著蔻初,肅穆里自帶了三分笑意,他說,“娘子,再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p>
合歡樹下立起一座小墳,嘆生將合歡花灑在墳前,嘆息起身,有人從背后環(huán)住嘆生,莞爾淺笑,聲音絲滑如綢,她說,“相公莫怕,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眹@生不曾回眸探望,便也不曾看到,身后女子的模樣,與沐依一般傾國傾城。
顧郎,那日蔻初拼了性命去救你,我不過彈指揮手,便將她化作一只白兔。我比她更有能力去愛你,她怨不得別人。
南城有妖,燈盞、鐮刀、合歡花。
害人后,那妖總要念上一句,“顧郎,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