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陽光依舊熱烈,好像比上午還要熾熱。楊旭帶著幾個男生在教室后邊竊竊私語,還時不時怪異地笑幾聲?!澳寝D(zhuǎn)校生還挺好看的啊老大。”“好看又怎么樣,照樣得給我們老大保護費?!睏钚褚馕恫幻鞯匦χ缓蟮吐晫δ菐讉€小弟說:“這樣,放學(xué)之后讓她去后門,然后我們......”洛千葉的座位就在最后一排,也不聾,所有竊竊私語都進了她的耳朵。明明是跟她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卻好像不甚在意,垂著眸子,擺弄著桌上一顆小珠子。
周易也捕捉到了幾個字眼,轉(zhuǎn)過來小聲對洛千葉說:“你要小心他們幾個,楊旭可不是什么好東西,他那幫小弟也是,總之千萬別輕易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洛千葉卻嘲諷地笑笑,問周易:“他來找你們收保護費?”周易撓撓頭:“有時候會來,但只抓著幾個膽小的,強壯厲害點的他們也不敢碰。”
切。
欺軟怕硬。
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一旁的林昕向后瞥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轉(zhuǎn)回來繼續(xù)寫她的卷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臨近放學(xué),楊旭終于有了動靜,他想著boss總是最后出場,派小弟給洛千葉傳話:“哎,老大讓你放學(xué)去后門等他?!甭迩~瞥了一眼那男生,目光冷淡,那男生慫兮兮的,正想往后縮,礙于面子,勉強撐住沒動,他繼續(xù)道:“老大還說,走了明天讓你好看?!甭迩~突然對他燦爛一笑:“去后門?要干什么呀?”看她這么單純,小弟松了一口氣,兇了一點道:“管那么多干嘛?去就對了!”“哦?!甭迩~笑嘻嘻答完,小弟轉(zhuǎn)身離開,洛千葉對著他的背影彎起眼睛笑了:“讓我好看?真可怕?!?/p>
一旁的林昕聽著他們的對話,目光掃過洛千葉,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轉(zhuǎn)了回去。
“?!毕抡n鈴響,同學(xué)們瘋了般沖出教室,洛千葉坐在座位上看著這群同學(xué),沒什么表情,楊旭的小弟跑來敲敲桌子示意洛千葉,然后一溜煙也跑出了教室。洛千葉看人都走完了,才慢悠悠收拾書包準備走。把書包提起來準備走出教室,這才發(fā)現(xiàn)林昕也還沒出門,還趴在桌上寫卷子?!斑@么勤奮做什么?!甭迩~低聲嘟囔著,走出教室。
林昕也站了起來,洛千葉只顧低頭往前走,沒注意身后的動靜。洛千葉直直走出前門,看都沒看一眼后門。“小姐!這呢!”一個車窗打開,里面的男人西裝革履,沖洛千葉招手。“爸媽接妹妹去了?”“對......小姐你也別生氣,他們就是覺得妹妹太小了……”“哦?!甭迩~垂下眸,繼續(xù)向前走著。林昕離她幾米遠,她好像從那對眼睛里看到了一層淡淡的......失望?
“小姐!你去哪??!快上車!”“我自己回?!薄靶〗恪甭迩~沒給男人繼續(xù)說話的機會,背著書包向前跑去,然后一轉(zhuǎn)身進了一個小巷。林昕看著這一幕,甚是奇怪,但她本來也不是喜歡關(guān)注別人家事的人,奇怪了沒幾秒也走了??粗禽v車逐漸遠去,洛千葉從小巷里蹦出來,慢慢往前挪著步子。夕陽的光輝灑下,灑在少女身上,投下一片碩大的影子。少女背著書包獨自向前,低著頭,一聲不吭。那一刻,林昕愣了一下,這樣的洛千葉,太孤單了,與白天那個笑嘻嘻的她不太像,但又有些相似。
兩人一路沉默,洛千葉并未意識到林昕的存在,直到走到一棟樓前,她突然猛地回頭,看到了幾米外的林昕。她頓了一下,然后一臉震驚地大聲質(zhì)問:“你跟蹤我?”林昕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默默無聲。
這么對視了好幾秒,洛千葉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有多傻,她對著林昕笑了一下:“啊抱歉哈,腦子不太清醒,你住這棟?”洛千葉指指對面的樓,林昕遲疑一下,點了點頭。“啊,那我們可以算個鄰居吧?”洛千葉笑著問?!班?。”林昕還是點點頭。洛千葉看著眼前這個冷漠的人類,覺得好沒意思,打個招呼便進了那棟樓。林昕也不多待,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后也轉(zhuǎn)身回去了。
回到家,沙發(fā)上躺了個人,洛千葉掃過那人,頓時一陣不舒服,皺著眉想罵人,但還是把那股惡心壓下去,轉(zhuǎn)身回了房間?!皨寢專〗憬慊貋砹?!”沙發(fā)上那個人大聲喊著?!爸懒?,喊姐姐出來吃飯?!眿寢屧趶N房里應(yīng)答著?!昂谩!眻A圓蹦蹦跳跳到房門口,一把推開門:“吃飯了!”正常家庭里,這樣的畫面應(yīng)當(dāng)挺溫馨的:高中學(xué)子回到家,媽媽在廚房炒著菜,讓妹妹去喊姐姐吃飯,姐姐也一臉笑容走出房門??蛇@是洛千葉家,洛千葉看到圓圓,只覺得煩悶不已:“出去,進來要敲門,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敲了!你沒聽見別瞎說!”圓圓睜眼說著瞎話,把門狠狠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巨響。洛千葉煩透了這個家庭:爸爸媽媽過于溺愛妹妹,妹妹就是皇帝,不能打不能罵,想要什么都得給她,還是個大嘴巴、告狀精。
“怎么還沒出來啊?”媽媽一把推開門,不滿地盯著洛千葉。洛千葉不想多說,皺著眉說一聲“來了”便起身走出門外。媽媽卻發(fā)起脾氣來:“來了是什么意思?。繑[臉色給我看是吧!剛才叫你怎么不出來?嫌棄妹妹是吧?非要我來叫是吧?下次再這樣就別吃飯了!”洛千葉已習(xí)慣這樣突如其來的叫罵,低著頭任她罵?!安粫f話嗎!”媽媽看洛千葉毫不反抗,覺得她沒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氣了。綽起一旁的衣架就沖洛千葉揮了過去,“啪”一聲,衣架抽在洛千葉手臂上,鮮紅的印子在洛千葉冷白的皮膚上更為扎眼。洛千葉“嘶”一聲,便再沒反應(yīng),任母親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疤痕。
媽媽泄憤夠了,拉著妹妹走出門,順便把房門帶上了:“今晚別吃飯了?!薄芭?。”洛千葉懶懶應(yīng)了一聲,坐回書桌前,寫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這孩子真是......”門外飯桌上,媽媽正跟爸爸抱怨著,妹妹時不時煽風(fēng)點火,但是洛千葉都不在意了,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拋棄,像之前那無數(shù)次一樣,無論她再怎么做,再怎么乖都沒用。
記得好幾年前,爸爸媽媽還很愛她,不是溺愛,就是普通人家平平常常的愛,那是洛千葉最幸福的時光。
“哎呦,我們家千葉真好看!”媽媽滿面笑容,抱著洛千葉散步。“媽媽也很好看?!甭迩~甜甜地笑著,把手上攥了很久的小花別在媽媽頭頂?!盎丶页燥埧?!”媽媽帶著洛千葉,一路笑著,笑得就像頭頂那朵花兒一樣好看?!盎丶遥 毙⌒〉穆迩~高興地喊著......
那一晚,妹妹出生了,爸爸媽媽都圍著她轉(zhuǎn)。一年后,洛千葉縮在客廳一角擺弄著剛采回來的一束花,看著媽媽哄妹妹睡覺。等妹妹終于睡著,洛千葉帶著花兒高高興興跑過去:“媽媽,我剛采的......”“你怎么又偷偷跑出去玩!誰允許你出去了?不是讓你在家看書嗎?”“可是書我看完了,你又在哄妹妹......”“還學(xué)會頂嘴了是吧?再不乖就不要你了!”
又是一個夜晚,家里著火了,洛千葉看著爸爸媽媽急匆匆?guī)е妹脹_出門,看著熊熊大火,媽媽哀嘆著:“唉,千葉救不回來了吧?!贝藭r的洛千葉害怕極了,蜷縮在洗手臺旁,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媽媽,救救我......我好熱,我想出去......”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只要救我出去,我會很乖很乖的......”洛千葉孤獨又無助,只能流著眼淚喊救命。洛千葉被煙熏得直咳嗽,見沒人來幫忙,她只能自己想辦法?;叵胫翱催^的關(guān)于火災(zāi)的逃脫教育,她一把抹掉眼淚,用濕毛巾捂住口鼻,還順便用一個小桶接了水,沖了出去。她小小的身軀在火紅之間穿梭著,被嗆得連連咳嗽,但她還是努力尋找著出路。
我要活下去。
“哎!那邊好像有個小孩!”隱約有人聲傳來,洛千葉已經(jīng)沒力氣了,她看著向她跑來的人影,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跑過去:“救救我......”接著,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這么大的火,這小家伙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薄皩Π。撬募议L到底去哪了,怎么沒人告訴我還有人沒被救出來,”洛千葉在嘈雜聲中睜開眼睛,她腦袋一片空白,想了一會兒,突然一激靈坐起來,一旁的消防員被嚇了一跳:“哎呦,小妹妹你醒了?有沒有不舒服啊?!甭迩~頭有點暈,但她搖了搖頭:“我要活下來?!薄澳阋呀?jīng)活下來了?!币慌缘淖o士姐姐走進來,心疼地抱抱洛千葉。“媽媽呢?”洛千葉沒見到爸爸媽媽,心里有點急。“待會兒會一個一個認的,放心吧?!毕绬T叔叔拍拍洛千葉的頭,笑著說。洛千葉還沒搞明白狀況,認真地對消防員說:“請你們幫我告訴她,我會很乖很乖,不要丟掉我?!?/p>
“不會的?!弊o士姐姐溫柔地摸摸洛千葉的頭,洛千葉小聲嘀咕著:“我會乖的,不要丟掉我......”
“嘀——”門外,汽車喇叭不知被哪個小孩不小心摁到了,響亮地鳴了一聲。洛千葉恍然回神。遲早有一天,我會逃離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