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已接連下了兩日，仍不見有停意?？偸强粗鴮⑼炅?，又突然大起來。新一年的溫暖也被這雨扣下了，春分過了許久，人們出行卻也還是得披件袍子的。

山中連空氣都是刺骨的，但可能是離京城較近了，抑或者是周伊在臨走前塞的那羊絨長袍，總之，秦予鏡倒不怎么覺得冷，倒是旁邊懷中揣個黃銅小手爐，身上裹了幾層衣物還在發(fā)抖的來接他的阿莓凍得可憐，一張小臉近乎蒼白，長長的睫毛發(fā)著顫，一雙眼如同失了神，呆呆盯著一個地方，嘴唇和皮膚一個顏色，看起來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還，還有多久啊……”十幾歲的小姑娘聲音都凍得沙啞極了，秦予鏡無奈，輕笑一聲，不料小姑娘耳朵好，竟也忘了嚴(yán)寒，聲音都重了幾分，不服氣道:“你個山里長大的小山雞自然不冷，哪像我們，離了家中的火爐便活不了多久了……”

不是很好聽，但架不住說的是實話，對方也并無惡意，他也就欣然接受了“小山雞”這個名字。

馬車猛顛一下，然后他們便聽到了馬夫蒼老的聲音:“小鏡吶，你來看看――”

阿莓剛反應(yīng)過來，卻見秦予鏡已隨著車夫的聲音下了車。

前面的路不僅被雨水澆得泥濘不堪，且地里埋著的大小巖石也因泥被沖開而露了出來，地面坑坑洼洼，滑膩難行。人都不好走，何況一車、一馬？

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秦予鏡便如下令般指揮起來:

“路不長了，步行。樊叔把馬牽上，車上東西不多，我拿就行，阿莓你只管照顧好自己……”

阿莓提著裙角緩步下了車，站在原地整理好自己身上層層疊疊的衣物，嘟囔道:“唉，真是倒大霉了，這什么鬼路……早知道就不要來管這閑事……真是冷……淋了這雨回京城頭發(fā)得濕……說不定還得受涼，躺床上病幾天！”

秦予鏡本無言語，也不想做評價，但待她說到最后兩句時，解開了身上的羊絨袍子，隨手蓋在阿莓那已覆了一層細密水珠的頭上。

被這突然一蓋，又仔細看后發(fā)現(xiàn)是別人衣服的阿莓就算是再想抱怨，也梗了一下，片刻后開口，居然有些結(jié)巴:

“你，你不冷嗎？”

“無妨。哦，你別嫌棄，這是女孩子的衣裳，只是借予我避寒的……”

阿莓輕哼一聲，算是應(yīng)下。

這一路的后段，兩人都沒再說話，卻是平常不怎么開口的樊叔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幾次被終結(jié)話題后，自覺沒趣，便也不再出聲。一路上安靜極了，除開馬蹄踏在泥上富有節(jié)奏的噠噠輕響，便是雨滴聲了。

山里其實不怎么淋得到雨，竹林就像一把傘，水在傘面上呆久了，聚到一起，再自邊緣落下。偶有滴到頭上、手上的，那涼絲絲的感覺便傳遞了全身。就算雨像現(xiàn)在一樣大，茂密的竹葉也能擋住大半，留些細雨絲，落在身上，使衣物潤而不濕，而頭上則如同有千萬顆晶瑩的小珠子。

三人一言不發(fā)，又都沒個時間觀念?；蛟S是半個時辰吧，又或許是一個時辰吧，雨又變小了，他們走出了大的無比的山林，腳下是平整的路，路旁不時出現(xiàn)一兩個冷清的小茶鋪，遠處是城門，更遠的地方是山巒，而離他們僅有百米左右距離，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

“以安居，”走的近些了，樊叔指著那樓前掛的牌匾，不經(jīng)念出來，“瞧這門里像是賣東西的，聽名字又像個旅店，真是奇！”天氣沒那么冷了，阿莓也重新煥發(fā)了活力，聽這話，兩步蹦到門前，伸頭看了看，又怕痛似的一下跳開，道:“全是瓶瓶罐罐，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