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把手拂向她
卻是艾葉的脈絡(luò)
〈一〉
本來一切都是約定好的,我們相見在桔陽圖書館,可等到那時,我只收到了一個電話——她出事了,車禍。我來到醫(yī)院,靜靜的看著病床上的她。 她從未這樣蒼白,瘦弱的像一張紙。我為她剪了指甲,等著她醒來。
可惜,三天后,她再也醒不來了。眼見著淚水滴在她的名字上。申訴失敗。我又投入了寂靜的生活中,只是身邊少了她。
〈二〉
意外中,我在漁場看見了一個身影,行色匆匆,我認(rèn)定,她回來了。
真是的,怎么丟下我走了。我看著你灰暗的墓碑,可笑“我怎么會認(rèn)錯你呢?!?/p>
我給她打掃了房間,那盆艾草冒了新芽。
我守在漁場,果然又發(fā)現(xiàn)了她。
〈三〉
我必須找她問清楚。
“這三年你去哪兒了?為什么裝作不認(rèn)識我?”
“……抱歉,我是說抱歉,我并不認(rèn)識你,不過你很奇怪,你居然能看見我……”
“……?”
我的手拖過了她的身體。
我不敢相信,她變成了鬼。她還是那樣可愛。
“也就是說——我生前是你的閨蜜?我死于車禍?”
“那是昏醫(yī)……”
“哦~我懂啦”
真是的,鬼魂的她把一切都忘了。
竟然也忘了我。
〈四〉
從那以后,變成鬼魂的她便一直跟著我了。只有我能看見她。對我,她已經(jīng)是私人所有的了。
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對她的占有欲。她也常因?yàn)檫@個和我生氣。我淡然地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為自己的占有欲找借口。
“我錯了。我只是……想多見見你而已”
“……我生前…你應(yīng)該對我這么說過吧?很熟悉。你的一切都讓我熟悉,有點(diǎn)兒不太舒服?!?/p>
“可能因?yàn)槟愠闪斯砘辍?/p>
“……”
“我要去給艾草澆水了”
“好啊,我跟你一起”
〈五〉
她越來越黏著我了,我很開心。
我告訴她,一起旅游是她生前的愿望,她問我,錢夠了嗎。我笑著。
“三年前就夠了”
坐飛機(jī)時,我?guī)狭四桥璋?,被她看見了。她問了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
“喂,艾草重要還是我重要?”
我迎著目光對上她的眼,穿透了她看向了那盆艾草。
“小傻瓜,那是你最喜歡的啊——不過還是你最重要了?!?/p>
〈六〉
我們?nèi)チ撕芏嗟胤?,走了山山水水,看了花鳥魚蟲。
那個艾草長得很好,我種在了她的墓碑前。
土下是她,身邊也是她,她看著自己的墓碑:“這種感覺真怪?!?/p>
“我都不覺得你是死了?!睕]有她的那三年歷歷在目。
“我的墳就在這兒?!?/p>
我在墓碑前放下一個艾草香囊,扭頭問她:“你還想去哪?”
“…我們?nèi)ヒ娨娢疑暗哪切┡笥?,好嗎?”她小心地問?/p>
“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啊?!彼欀?,看著我的眼神在質(zhì)問。我不再說話,這件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七〉
我端了兩杯檸檬水,走近了她。
“……睡著了?”
鬼魂也會困的???
她蜷在沙發(fā)上,小小的一個。我伸手去碰她的發(fā)梢,輕輕的拂過去。
沒有任何觸感。
“啊---”
她醒了,伸著懶腰,打著哈欠。我似乎聞到了那艾草的味道,極淡,像泡過了艾草的水,傾撒在空氣中。
那盆艾草……長熟了吧。我想。
〈八〉
“哇哦,你的彩妝真好看?!彼龤g躍著夸我剛化好的妝。
“嗯??上也荒芙o你畫上啊?!蔽尹c(diǎn)頭,拾起口紅涂在唇上。
“口紅的顏色很襯你呢。好像…這幾天,你的皮膚越來越白了”
我涂好了口紅:“我也覺得,不過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p>
“走吧走吧,我要親眼看你拍!”她一溜煙跑出化妝間,我的臉色突然很差。
大概……沒多少時間了吧。我看著軟而無力的手。
“叮咚~”我查看著手機(jī)上的消息。
“你好女士,周日記得來復(fù)檢”
“好的”
兩天后,我來到醫(yī)院,醫(yī)生對于我的平靜感到意外:“你的情況真的很罕見,器官老化,血流變慢,連體溫都平均20攝氏但就是找不出病因……這我們可能要再復(fù)檢了”
“不用了,醫(yī)生”
“可是你這樣下去會更嚴(yán)重,你還這么年輕……”
“抱歉,我可能真的不需要?!?/p>
我走出診室,映著窗戶上的玻璃,我的臉色——盡管涂了粉底和口紅——你還是可憐的蒼白,沒有任何生機(jī)。像蒙上了死亡的紗幕。
其實(shí),我早知道。與鬼魂三年時間幾乎每一刻都在一起,自己身上出些毛病是必然的。
死亡嗎?我更怕不能陪著她了。
〈九〉
我已經(jīng)瞞不住她了。醫(yī)生說,我大概不到半個月了。
她伏在我的身邊。
“我好怕…你會死的對吧…我還可以見到你嗎……”
她看起來很想哭,但鬼魂大概是沒法哭的。
我想摸摸她的臉:“那盆……艾,怎么樣了?”
她抖了一下,小臉皺得更緊了:“我不知道為什么……艾草的葉子掉完了……”
“那是……”我愣了一下,“快死了吧?今晚,我們?nèi)ヒ苹貋怼?/p>
“今晚?”
“對”
〈十〉
艾草枯死了。
不管我怎樣精心照顧,它還是死了。
我把干枯的艾枝埋到了她的墓后,不過,她不喜歡我這么做,她說她一旦靠近艾枝,就像被什么燙到了。
我看著她。
你知道嗎?當(dāng)我靠近你時,也會疼得撕心裂肺啊…
我更關(guān)心的是,她的身形越來越淡了。她要消失了嗎?
〈十一〉
那天,陰,雨是在路上開始下的。雨下得透徹,沖散了路上的行人。
只有我和她,舉著一把單薄的傘。
“我們快回去吧,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了?!?/p>
“我再等等?!蔽颐銖?qiáng)微笑。
她看著飛濺的雨水打濕了我的裙擺。一定很著急吧。
“快走吧快走吧,待會要著涼了,你這身子再感冒……”
“咳咳…”
雨下得越來越大,耳邊,全是嗡鳴聲,我卻清楚地聽見她的催促:“走吧…咱們走……”
“去你的墓那里”
“什么?”她跟著我來到他的墓前,雨水把墓碑沖洗得很干凈,我們就在墓前靜靜地看著。
“六年前的今天,我曾失去過你”
“……”她什么也沒說
自那天后,我再也下不了床了。
〈十二〉
我可能沒有幾天了。
我常??粗巴獾脑?。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情很平靜,是日趨下降的體溫造成的嗎?
她不愿看見我的病態(tài),似乎她也猜到了,病根來源于什么。她總有意無意的躲開我想碰她的手,我明白,我早已成為她的一切。
〈十三〉
夜深時,很靜。
靜地我聽見了細(xì)微的嗦嗦聲,聽見了有人走過我的床邊。
是她。
我看見了。
她走到我的身邊,緊緊的抱住了我。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濃厚的艾香包圍了我們。
不對…
不對!
她的身形急速變淡,漸漸的模糊,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她消失了。
帶走了艾香,帶走了所有的可能。
但她帶不走這三年來艾草的溫度。
我又失去了她。
〈十四〉
我看著體溫計(jì)的21℃。每年,我的體溫就能回升1℃。今年的體溫,讓我能感到寒冷了。久違的冷風(fēng)吹過手心,我早已搬離那個城市,在一個新的地方,和一盆艾草,一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