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楊十一跪倒在地，這是她親奶奶，看顧了她十年的親奶奶，撇開一切，這個時候能夠挺身而出解燃眉之急，也算是她楊十一知恩圖報的機會。

她那個老子娘郭氏眼里只有活命她自己活命郭家那三兄弟，她只是一個郭氏攀附豪門的蹺蹺板，現(xiàn)在更是她安居長久的籌碼，估計聽到家里決意讓她去接班大姐姐這個消息，郭氏肯定又去跪大夫人，各種花樣投誠效命，萬死不辭，把她乖乖奉上，金氏養(yǎng)了他們郭家的命，而她楊十一姓楊，楊家門風再差，也不會苛待庶女，只要楊家不被滅門，左右都有她一口吃的，郭氏不一樣，畢竟是外姓，還是個姨娘，等女兒一嫁，年紀漸長，大后院有個容身之所死而有人收尸就很不錯了，肖想靠女婿翻身，不要做這種沒來由的夢，本朝開國以來，一介通房丫鬟生的兒子官至內(nèi)閣首輔，他老子娘到死都沒埋進祖墳，那還是親兒子呢。

郭氏出身知縣主薄家世，這點還是知趣的。

“十一自小受老夫人，夫人照顧，如今有了報恩的機會，全憑老夫人，夫人做主！”楊十一語到情深處，竟有些哽咽，自那日被砍了脖子，楊十一內(nèi)心再無半點波瀾，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著，對，就像自己老子娘郭氏一樣，拼命活著！被親人背刺，砍了腦袋的感覺并不美妙。

老夫人張氏、大夫人金氏最終真正心疼的是嫡親楊玉，對于接替人選，不過是權(quán)衡之下，她楊十一更能為楊家、金氏甚至張氏增光，有那樣貪生怕死茍富貴的老子娘更容易掌控罷了。

她們難道不知道定西侯府是閻王殿嗎？有那樣的郡主婆婆在，這樣出身的兒媳婦要陪送幾個腦袋夠用？

這是因為大姐姐被逼死了，一家沒生育子嗣理虧一家欺壓兒媳心虛，各退讓了一步，定西侯府賭他們不敢再送人，楊家賭他們不敢再逼死一個楊家閨女，中間還夾著一個蔣妃的臉面，明月郡主不敢明著弄死這個瞧不上的二兒媳婦，暗地里下了狠手段。

至于是誰去，不重要。

結(jié)果，要么生一個交差，要么還是死。

想到此處，楊十一心存的那點僥幸暗淡了下來，這會，她反而想起自己老姨娘的做派來。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孩子會打洞。

她楊十一，真的不想再莫名其妙的被弄死，跟著郭氏學(xué)抖機靈也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聽了楊十一言辭懇切的恭維話，老夫人張氏很受用，總而言之，這個孫女資質(zhì)平庸，去試探一下侯府的態(tài)度也算物用所值，那個郭氏進門，她是實實在在抽了楊晟幾個耳光，楊家家大業(yè)大，需要開枝散葉，多子才多福，楊晟是自己親兒子，三妻四妾也配的上這門楣，她是深宮出來的，看慣了這些事，進門這幾個姨娘都是過了眼的，有效忠的家生奴才、有門生故舊的托付、還有親戚送來攀親的，知根知底，這個郭氏純粹是沒招沒落的外來人口，萬一出了岔子，楊氏自此葬送，眼看這郭氏伏低做小還算知恩圖報，張氏才放下戒心，當時也給了金氏遞了話，“如有不軌，先打死！”

想當年在麗華宮，宮門伺候的小宮女與皇帝別處私會了兩次，竟謀劃著取了蔣妃性命，蔣妃知曉如此毒計嚇得魂飛魄散不知如何是好，別居麗華宮偏殿的王嬪聽聞，立刻命老嬤嬤趁夜黑逮住偷偷回來的小宮女，一悶棍打暈拖走，至今下落不明。這一悶棍，正是張氏下的狠手，自此蔣妃對張氏越發(fā)優(yōu)厚。

張氏禮佛甚謹，佛堂日日焚香，總是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檀香味，楊十一匍匐拜跪，起身正襟危坐，聽張氏示下。

既然要去當前鋒，自然就是心腹大將，老夫人張氏必定掏心窩子說些與平日里不一樣的東西。

楊十一實在不想這樣去想象老夫人的另一副樣子，可是，要面對的終究要面對，就像大姐姐楊玉，帶著真金白銀，宮內(nèi)老太妃加持都被廢了性命，她又有什么憑賬？指望趙連澄愛上她？別自欺欺人，估計趙連澄也想大姐姐早點上西天，他娶一個高門貴女做靠山，畢竟他是侯府次子，又不能承襲爵位，估計也是一個紈绔，不然也可學(xué)他另一房的大哥哥勤學(xué)苦讀中個進士什么的光耀門楣，文武不沾邊，如今大姐姐能給他什么？他的那個老子娘明月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娃娃親有親朋故舊托付之意，是仁義禮智信的大義，非生死不能棄，名門大戶未見背信棄義之徒，明月郡主再無法無天也不敢壞了這門親，背后狠的牙根疼。

“只聽你大姐姐吩咐就是，一心一意與郎君度日，你母親也是命苦之人，萬不可寒了她的心?！睆埵险f了兩句開始劇烈咳嗽，楊玉一事看樣子張氏也是殫精竭慮。

楊十一受此重托，不敢怠慢，跪地三拜。

這一去，生死未卜，自己要活！

不到兩日，楊十一要赴燕京的消息傳遍了楊家每個角落，夏日蟬鳴最為聒噪，一陣風刮過，略顯沉悶。

“定西侯不過是在西寧鎮(zhèn)守了幾年，能有幾個錢？郡主大婚，門牌樓擋了婚車頂子，羽林衛(wèi)當場拆了，上清王那樣的家世全天下能有幾個？瞅瞅你大姐姐當初來迎娶的派頭，我還抱著你在燕子磯看呢，這還是郡主瞧不上的兒媳婦，看看方夫人看著你離不開眼，相中了又不能明說，也不知那個老妖婆和金黑臉兒又在盤算什么，原來是要送個丑貨過去惡心他們，氣死郡主當場報仇？”柳氏越說越氣。

楊玉的陪嫁單子她是瞧過的，等她的嫡親楊燕婚配嫁妝單子是一樣，楊家又不是沒有這個家底。撓心的是定西侯府送來的聘禮，真真讓柳氏紅了眼，幾夜幾夜沒睡踏實，偏是給楊玉定了這么個娃娃親，如今是要死了的，也是進定西侯府的祖墳，正牌位，受趙家后人的香火，后面生出來的都得先給她磕頭！

柳氏肥膘肉胖，氣悶了過去，眾人掐人中灌黑藥，總算是緩過神。 她是怨自己沒本事早生出女兒，偏偏前面都是四個兒子。

楊燕不發(fā)一言，剝了幾顆冰鎮(zhèn)荔枝放在鋪著冰沙的翠玉盤里，自己輕抿了一口烏梅茶。

她與楊玉這個大姐姐一向交好，往日節(jié)前，大姐姐必定是早早差人送來書信和節(jié)禮，有時是干果子有時是新花樣子有時是釵環(huán)，往常并不見家中長輩討論大姐姐在燕京的事，無子嗣也是大家知道的，她也搜羅過一些生子秘方，甚至查閱醫(yī)書，只沒想到事情竟然嚴重到今天這個地步，柳氏心里有怨氣，總有說漏嘴的時候，仔細一聽，竟是大姐姐那樣的標志人物不得郡主婆婆歡心，情志不暢憂憤成疾，可那個姐夫趙連澄又在其中做了什么？

那日，她是真生怕把她挑了去，大姐姐原是聰慧的，竟被折磨如此，她們平平資質(zhì)又如何自處？如今竟是要懵懂無知的小十一去接替。楊燕心中輕嘆一聲。這世上哪里有什么忠貞不二之人，不過都是花花轎子人抬人自謀前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