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蕭瑟。
饑腸轆轆的小童坐雙手托腮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看起來弱小、可憐、又無辜。
他用樹杈夾起一只快蹦跶不起來的螞蚱,面帶糾結(jié):“不周山的喜鵲姐姐說了,把你放油鍋里炸,再撒上鹽,好吃到能咬掉舌頭,可是娘親也說了,好人家的鳥鳥不能隨便吃野味?!?/p>
一陣涼風(fēng)吹過,小童將樹杈連帶螞蚱一扔,負(fù)氣地站起身來,望著前路:“算了,我是一只沒人愛的鳥鳥,就算餓死了,爹爹和娘親也不會注意到我的!”
他理了理衣裳,抬腳準(zhǔn)備流浪。
下一秒,身后便憑空閃出個白發(fā)俊俏的青年。
青年拎著小童的后衣領(lǐng),將之抬到與自己平齊的高度,表情很是生動:“臭小子,可算找到你了!你突然離家出走,你知道小廚子還有臭小娘有多擔(dān)心你嗎?!”
小童踢著小短腿掙扎不已:“騰蛇老頭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我要離家出走,我要浪跡天涯!我再也不要見到爹爹和娘親了!”
騰蛇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小童屁股上?! 袄献由蔑L(fēng)流倜儻文雅英俊,天上地下是個母的見了老子都走不動路,你竟然敢叫老子是老頭?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鳥嘴給拔了?!”
“你才不敢呢!”小童虎著臉做冷傲狀,“你既然追到這里了,那我爹娘肯定很快就到,你敢動我,我爹娘不會放過你的!”
“喲呵,行啊臭小孩,都學(xué)會拿小廚子還有臭小娘來嚇唬老子了!”騰蛇嫌棄地捏著他,“現(xiàn)在想起你爹和你娘了?不是要離家出走嗎?”
“我……”小童的氣勢一下子弱了,漸漸地,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沁出淚水,“是爹爹和娘親不要我了!他們成天膩在一起,卻讓我自己孤孤單單地修煉,我才不要!我就要離家出走!”
騰蛇難得對個五歲的小娃娃生出惻隱之心,嘖嘖兩聲,說:“淡定點兒,你才看他們兩個膩歪了幾年啊?等你再長幾歲,也就習(xí)慣了。”
小童再次劇烈掙扎:“才不要!我要離家出走,再找一只乖巧可愛的小雌鳥,我們一起孵很多很多小小鳥!我才不會像爹娘那樣對幼崽不負(fù)責(zé)任!”
“你說什么?”騰蛇挑眉一頓,笑得前仰后合,被他捏著的小童也因此被迫晃來晃去,顯得格外慘兮兮的。
“嚯,小……雌鳥?”騰蛇戲謔著將小童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毛都沒長齊呢,就想找雌鳥下蛋?禹司鳳要是知道他兒子這么小便思凡了,怕是得氣到吐血!”
蕭瑟的秋風(fēng)里,騰蛇放肆大笑:“小子,有前途?。 ?/p>
突然,血契有了感應(yīng),騰蛇收斂了些笑意,將小童放到地上,人模人樣地朝著身后看去。
禹司鳳和褚璇璣風(fēng)塵仆仆而來,看到丟了兩天的自家幼崽,拳拳慈父慈母之心溢于言表,兩人快步來到小童身邊。
褚璇璣雙手抓著小童上下檢查:“湯圓,快告訴娘,你有沒有受傷?嗯?”
湯圓,就是這小童的乳名。
騰蛇雙手環(huán)胸,傲嬌又自負(fù):“有老子在,他怎么可能受傷?”
褚璇璣依舊不放心,禹司鳳擔(dān)憂的神色卻已經(jīng)被嚴(yán)肅取代,板著臉對自家幼崽叱問:“擅自離家,不告知父母,湯圓你可知錯?”
湯圓噘起肉嘟嘟的小嘴:“不知錯不知錯!反正我在不在家,對你們來說根本無所謂!你們兩個過吧,我不礙你們事了!”
禹司鳳有些頭疼,眉頭一擰:“放肆!”
湯圓努力挺著胸膛,小手緊張地握成拳頭,以此表示抗?fàn)帯?/p>
氣勢倒也還不錯,頗有幾分他娘做戰(zhàn)神時的霸氣。
就是……
他的五臟廟不合時宜地響了。
湯圓小童子表情頓時皸裂。
褚璇璣捏了捏兒子的臉:“好了好了,司鳳,咱們先帶孩子回去吧?!?/p>
騰蛇朝湯圓擠眉弄眼:“就是,回去吧,說起來這也不能全怪湯圓,誰讓你們兩個平日里太能膩歪,當(dāng)兒子的也看不下去了?照我說,也別兇孩子了,趕緊帶回家去,在這荒郊野嶺杵著算怎么回事?”
禹司鳳抿唇,面色依舊嚴(yán)肅。
湯圓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慘兮兮拉著褚璇璣的手:“娘,我餓了,兩天沒吃東西了?!?/p>
褚璇璣心疼得要命,將湯圓抱在懷里柔聲安慰:“乖啊,娘帶你回家吃好吃的?!?/p>
說完,又開始勸禹司鳳:“找到了就好,這次就算了吧?!?/p>
看著兒子那慘兮兮的小模樣,禹司鳳神色也有所松動,嘆了口氣:“下不為例?!?/p>
湯圓雀躍不已,看來他不用受罰了!
可惜嘚瑟的小表情才露出來一點點,他娘就抱著他起身,然后將他塞到他爹懷里,說:“走吧,現(xiàn)在回去,正好能趕上晚飯,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受罰!”
湯圓:“……”
不管愿不愿意,湯圓最后還是被帶回家。
子夜時分,一大一小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悄咪咪進(jìn)入了禹司鳳和褚璇璣的臥室。
“騰蛇老頭,萬劫八荒鏡真的能讓我看到爹娘從前的事情嗎?”
“那是自然,”騰蛇看起來興奮極了,“別人做不到,但你是小廚子和臭小娘血脈的延續(xù),只要你把血抹在鏡子上,然后老子施法……嘶,不許管老子叫老頭!”
湯圓看了看幔帳中熟睡的爹娘,又看看自己的小手,終是下定決心,忍痛在食指上啄了一下。
米粒大小的一粒血珠頓時涌出。
騰蛇很嫌棄:“你過家家呢?這點血萬劫八荒鏡都懶得理你,手拿過來?!?/p>
騰蛇出手,湯圓掌心處當(dāng)即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珗A小童子打出生開始,還沒受過這樣的傷,這血淋淋的口子讓他又痛又怕,嗷得一聲慘叫起來。
騰蛇抓著湯圓的手往萬劫八荒鏡上一按:“這么點小傷就嚇成這樣,還男子漢呢,你小點聲,把人吵醒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湯圓,怎么回事?”幔帳中,禹司鳳還是醒了,一躍而起,來到騰蛇和湯圓面前?!笆衷趺词軅模俊?/p>
湯圓眼里含淚:“爹爹,手痛痛。”
說完,又朝著床榻喊:“娘親,手痛痛!騰蛇老頭欺負(fù)你養(yǎng)的鳥鳥!”
騰蛇不爽齜牙:“臭小子你竟然拆臺……”
“騰蛇!”褚璇璣迅速起身走過來,“你對湯圓做了什么?”
騰蛇磨了磨牙,而后笑得意味深長:“我對他做了什么?你應(yīng)該問你兒子要做什么才對!”
禹司鳳和褚璇璣意識到似乎有哪里不對勁,正欲發(fā)問,騰蛇卻已經(jīng)開始施法了。
“騰蛇,你干什么?!”禹司鳳質(zhì)問。
騰蛇露出奸計得逞的表情:“我不做什么,就是滿足一下你兒子的好奇心,讓他看看你和臭小娘前九世的經(jīng)歷!” “前九世……”褚璇璣面色一白。
從前種種對她來說是個禁忌,她害了司鳳九世!
禹司鳳神色嚴(yán)峻:“騰蛇,馬上停下來!”
騰蛇雙手叉腰笑得張狂:“對不住,血是你倆兒子的,陣法已經(jīng)啟動,就算臭小娘命令我也阻止不了!不過話說回來,讓湯圓看看你們前九世有多慘不好嗎?”
“好什么好?”褚璇璣氣憤不已,一個是她兒子,一個是她的靈獸,兩個混蛋合起伙來坑她!
騰蛇做深沉狀:“知道湯圓為什么離家出走嗎?他嫌你們只顧自己膩歪,把他丟在一旁孤孤單單的修煉!總得讓他知道你們?yōu)楹芜@般膩歪吧?”
“嘖嘖,九世虐戀,這一世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膩歪都對不起前九世……可湯圓不懂??!”
“你們做父母的有點責(zé)任感,辛苦一下,讓孩子明白怎么回事,回頭他一準(zhǔn)兒就不鬧了?!?/p>
禹司鳳含怒看著自己的兒子:“湯圓,你跟騰蛇一伙的?”
湯圓縮縮小身體:“我……我就看看……”
禹司鳳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
坑爹??! 這真的是他兒子?
“璇璣,咱們想辦法破了這陣!”
“想破陣?別白費(fèi)力氣了!”騰蛇拉著湯圓往院子里走,順便變出幾個紅薯?!斑@是當(dāng)年西王母創(chuàng)立的入劫大陣,一旦開啟,只有歷完所有的劫數(shù)才能出來!”
說話的功夫,禹司鳳和褚璇璣已經(jīng)試了好幾種辦法,卻統(tǒng)統(tǒng)毫無結(jié)果。
而騰蛇則帶著湯圓在院子中央坐了下來,先施法治好湯圓手上的傷,然后生了火堆,優(yōu)哉游哉烤起了紅薯。
湯圓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爹娘,又看了看騰蛇,問:“就只吃紅薯嗎?”
騰蛇又變出一袋子炒瓜子。
湯圓志氣滿滿:“爹爹,娘親,你們放心,騰蛇老頭說了,到鏡子里走一遭,等出來的時候,修為就能增加好多好多……孩兒就在這嗑瓜子等你們,嗯,一粒也不吃,瓜子肉都留給你們!”
禹司鳳和褚璇璣:“……”
兩兩相望,唯余心塞。
此時萬劫八荒鏡爆發(fā)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夫妻倆被吸進(jìn)去之前,騰蛇很不走心地囑咐道:“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們,想要出來,就得改變前九世的結(jié)局……唔,祝你們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