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屋子外頭的雨點(diǎn)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沿上，這聲音順便吵醒了伏在桌面上睡覺的袁否。屋子里沒有點(diǎn)燈，漆黑一片，依稀能分辨出一個人影。

他抬頭一看，迷迷糊糊看見了身穿官服的龍平，正坐在之前齊暢的位子上喝著今年的新茶。

“喲，大忙人醒了。”

袁否晃了晃腦袋，眼睛終于成功聚焦。

“說吧，有什么事?！?/p>

袁否似乎還沒有睡醒，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要問什么。張開了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來。

“喂喂喂……” 龍平放下了茶杯，察覺到了袁否的不對勁。他走到了袁否的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臉。袁否這才回過神來，“啊”地叫了一聲。

“喂，你傻了？”龍平被這袁公子這副不多見的樣子給逗樂了，袁否也徹底清醒了過來，看著面前的龍平說:“對，我有問題要問你?！?/p>

“問什么？這么急著讓我趕過來?！饼埰铰朴苹氐搅酥暗奈蛔由祥_口道。

思索片刻，袁否終究還是開口了:“問個人?！?/p>

龍平對于袁否這種片段式的回答早就習(xí)慣了，畢竟自己是袁大公子為數(shù)不多的摯友——雖然有時候真的會覺得……有點(diǎn)別扭。

雨越下越大，一道閃電劃過，驟然閃過的強(qiáng)烈白光映照這袁否冷靜地過分的臉龐。

“問一個女人?！?/p>

“嗯？”

龍平顯然是沒有料到袁否會問他這個問題。和他相處這么久，龍平多多少少也知道袁否這人對于美色是絕對無動于衷的。能讓袁公子問這種問題的女人，一定不簡單。

“你可別誤會，是正經(jīng)事?！痹窦泵忉尩?。

“我知道我知道。你問，知道的我肯定告訴你，不知道我也盡量去查?！饼埰叫χf道，他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謝謝?！?/p>

兩人在這簡短的對話之后，竟然又是沉默了。

“……所以她是誰啊？”龍平在看了袁否沉思一會兒后，終于忍不住問道。

“一個女人。”

“我知道的……”

“咳咳。”袁否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大有問題，清了幾下嗓子，又說，“是一個很奇特的女人。

“這個女人內(nèi)力深厚，暗器技術(shù)高超，擅長暗殺、陷阱等地多重襲殺技巧?！?/p>

“可是這種人很多啊。有沒有什么更加細(xì)致的特點(diǎn)？”龍平插嘴問道。

“……長的好看，還有腰很細(xì)?！痹袼伎剂藥酌?，然后認(rèn)真地說道。

“……??？？”龍平愣了幾秒，然后就叫出了聲。

“她叫齊暢，父親……好像叫齊林?！辈还芤伤瓢l(fā)瘋的龍平，袁否繼續(xù)說道。

“齊林？他的女兒？他……哦，也對，也對?！闭f完這句話，龍平就陷入了沉思，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居然是他的女兒”這種話。

“怎么？”袁否看著龍平問道。

“沒什么，之前有一面之緣的人。他過得還好嗎？”龍平對著袁否一笑。

沉默了幾秒，袁否還是說道:“龍平……他死了?！?/p>

義莊里面，手持雨傘的齊暢把之前蓋在齊林頭上的白布重新蓋了回去。

這么一蓋，從此就是天人永隔了，此生此世再不相見。

她居然想哭。

“哦?！饼埰綉?yīng)該是回想起了什么，敷衍地應(yīng)了一聲。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p>

“應(yīng)該吧?！?/p>

這一次，龍平主動進(jìn)入了沉默。

“你太聰明了，聰明到我不能完全相信你?！?/p>

“是么。哈哈，也對，猜疑一直是你老袁家的遺傳本領(lǐng)。”

“也許吧。但是我真的把你當(dāng)朋友的，這點(diǎn)你可以相信我?！?/p>

“謝謝?！?/p>

窗外的雨點(diǎn)越來越大了，仿佛要砸碎這紛亂的世界和人心。

袁否輕輕地笑了，龍平也笑了。男人的快樂，總是在不言之中。而這種快樂，似乎真的能讓袁否忘卻之前卦象上的憂傷。

但也只是暫時的罷了。

“龍平?！?/p>

“嗯，我在。”

“如果……是說如果啊，有個女人……對，女人，她是你的仇人，但是她會請你吃糖葫蘆，她會莫名其妙地來你家里。每次暗殺……攻擊你都不會在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展開……這是什么情況？”

“這個似乎真的觸及到你的盲區(qū)了?！?龍平眉頭一皺，似乎真的在思考。其實(shí)心里面早就有了答案。他只是在猶豫，是不是要告訴他，雖然他也不是很確定。

最后，龍平還是下定了決心。他覺得這是對好朋友的尊重與負(fù)責(zé)。

“所以是什么情況？”袁否再次問道，他真的想知道答案，這個答案可能改變他的余生。

吸了一口氣，龍平如實(shí)開口，盡量用著半開玩笑的語氣：“她喜歡唄?！?/p>

“喜歡暗殺？”

“是喜歡你人！蠢貨！”

漏壺滴滴答答地響著，雷聲已經(jīng)沒有了，天地一片沉寂。在房間里的一片沉默之中，不知道是誰罵了一句“娘的”。

良久，袁否站了起來。

意思很簡單，送客。

龍平馬上就意會到了。他確實(shí)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來，也不準(zhǔn)備插手自己朋友的私事。

他也站直了身子，拱手作揖，并無多言。隨后就冒雨而去了。

袁否似乎是完成了什么最后的任務(w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然后就繼續(xù)趴在了桌子上一動不動。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否再度起身，瞄了一眼之前的卦象后，就收拾了銅錢。

抱著盒子，袁否走到了窗戶邊上?？粗巴獾挠辏耱嚾淮蜷_了窗子。

然后把這裝好銅錢的鏨金盒子往外用力一扔！

聽到這盒子落地的聲音后，袁否也感覺到了身后的氣息。

他順手抽出了那把隨身的鬼頭刀，抖了抖刀身，頭卻并沒有回過去。

“我袁家世代為官，做人清正廉明，只求公道。不說恩澤百姓，但也是問心無愧。幾世幾代都只為正義二字。而正義，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一桿秤，一桿用來衡量人心的秤。

“但是我作為袁家獨(dú)子，內(nèi)心的秤卻壞了。正義在我的心里出現(xiàn)了偏差。

“我不知道什么是好的對的。我只知道，我要遵守紀(jì)律，遵守法規(guī)。但是每當(dāng)我看到死刑犯的家人在哭喊的時候，我卻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

“但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女孩子。

“她說，辦案是辦案，私仇是私仇。

“所以……我懂了，這些年的事，我都懂了。”

袁否終于回頭，看向了黑衣的齊暢。

“謝謝你?！?/p>

一時間，袁否的房間里閃過幾道白光，然后就沒了動靜。

袁否的紙頭掉在了地上，上面他還親自寫著“官鬼動，白虎星扶之。二虎相斗，一死一神傷?！?/p>

或許，世界上真的有命中注定和一見鐘情。人的命運(yùn)在一瞬之間就能被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