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他的聲音都帶了些顫抖,以及一種難以置信的喜悅。
曾經(jīng)總想與她有個羈絆,或深或淺,甚至是一道痕都可。
而事實卻是,她從來都不愿與他有過多的交集。
被絆住的人,從始至終,也就只有他自己罷了。
可是現(xiàn)在——
他試探般地伸出手,以輕到不能再輕的力道,撫上她的小腹。
其實這么做實在是有些傻了。
孩子不過一個月有余,加上隔著一層衾被,他又怎么可能感受到這胎兒的心跳。
可是很奇怪。
偏偏是不可能,他卻覺得,他是能感受到它的。
能感受到它正在努力地生長。
殷殷的肚子里,是他們兩的孩子。
這種想法冒出來時,他竟有些激動到難以呼吸。
那微妙而撼人心魄的感覺順著掌心不斷往上涌,涌到他的心口,不知是欣慰還是緊張,他只覺得一顆心飽脹得厲害。
凌不疑“要乖一點,知道嗎?”
凌不疑垂下頭,大概是怕吵醒熟睡的人,所以放低了聲音。
認真而小聲。
凌不疑“不要折騰,要乖,不要讓你阿母難受,要愛她?!?/p>
腹中的那個小胚芽當(dāng)然不會回答他的話。
?
*
盈盈滅滅的火光下,聳立著恍若看不到盡頭的牌位。
凌不疑閉上眼,緩了緩情緒,然后他慢慢走到最中間的位置,跪在了蒲團之上。
凌不疑“阿父,阿母,我來看你們了?!?/p>
以往每一次來時,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壓抑的情緒都會瞬間涌出,都叫他痛不欲生,肝膽俱裂。
這么多年了,記憶里的那些畫面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地褪色。
反而愈發(fā)鮮艷。
那刺痛人眼的鮮血,那古怪而要將他恨不得將胃嘔出來的人血味,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在這些年里,在每一天里,都在不斷地提醒他。
要報仇。
因此,成為了他夜深人靜時難以言說的傷痛。
可這一次,在那些痛苦的裂痕里,卻終于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情感。
凌不疑“抱歉。”
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發(fā)出幾聲悶響。
凌不疑“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報仇?!?/p>
他沒有抬頭,一直匍匐在地面,像是在懺悔。
凌不疑“但,我霍無傷對天發(fā)誓,一定會為霍家滿門報仇。”
他的聲音落在這空曠卻又擠著幾百個人的亡魂的堂里,冰冷至極。
凌不疑“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p>
他閉上眼,借著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緩慢卻又堅定地直起腰背。
凌不疑“可是現(xiàn)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
凌不疑“所以,請再等等我。”
他笑了,本該是冰冷的火光照在他的眼里,竟莫名有了一絲溫情的意味。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從一個沒有人性只知道殺戮的嗜血動物,因為一個人,竟也開始有了人煙氣,開始學(xué)會愛了。
變得像個人了。
凌不疑“阿父,阿母。”
他眼里泛起晶瑩的光,刺得人生疼。
大概是高興,又或者是別的情緒。
他說不清。
凌不疑“阿猙,又有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