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
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yáng)揚(yáng),不出意外,明年,又該是一個豐收的好年頭。
男人一身黑衣,臉頰瘦削足以能夠看出骨骼的輪廓,青色的胡茬,布滿了紅血絲的眼。
狼狽而落魄。
“您來了?!?/p>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老住持望向這個已經(jīng)許久都未見過的男人,面上微微浮起笑意。
距離上一次見面,也不過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為曾想,他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凌不疑緩慢地眨著眼,漆墨般的眼定格在那一尊佛像上。
許久,他開口,嗓子如被砂紙打磨了一般,粗啞難聽。
凌不疑“住持上次與我說的那一緣,我遇到了?!?/p>
“噢?”
住持默了默。
“老衲記得,當(dāng)時所說,是一緣,也可是一劫?!?/p>
“將軍莫不是只看了一面?”
凌不疑“并未。”
凌不疑垂下頭,緩慢地摩挲著手里破碎的小物件,他唇角微微勾起,卻更顯得落寞。
凌不疑“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劫?!?/p>
凌不疑“而我,才是她此生的劫?!?/p>
住持沉默地望著他,認(rèn)真地聽他說。
凌不疑“我知道她向往自由,卻硬生生地逼迫她與我在一起,逼迫她承受我的愛?!?/p>
凌不疑“可我好像忘記了,她向來倔強(qiáng),也正是因為這份倔強(qiáng),我才愛她。”
凌不疑“我既愛她倔強(qiáng)不肯向命運(yùn)屈服,卻又逼迫她放棄自由只愛我一人,實在是——”
他蒼白的唇瓣緩慢張開,有透明的液體落下。
凌不疑“自相矛盾?!?/p>
“施主今日來,所為何事?”
凌不疑抬起頭,自從上元節(jié)那一日起,他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午夜夢回時,都是她隕落于火光下的臉。
凌不疑“上一次來,我說我不信佛,可這一次,我信了?!?/p>
他拖著自己殘敗的左腿,跪下。
凌不疑“我該如何向佛祖坦白我這罪不可恕的一生?”
“心中所念,即是歸路。”
住持意有所指。
“您心中已經(jīng)有答案了,不是嗎?”
言罷,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癡男怨女,世上若盡是兩情相悅,又是否會少一些痛苦?
高臺的佛祖依舊微睜著雙眼,似是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又似乎是不染塵埃。
凌不疑閉上眼。
是的,從踏上這里時,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這一座寺廟其實并不是山的最頂處。
但因為山路險峻,加上雜亂無章的樹木亂生,因此,很好有人知道,其實這里從來都不是終點。
凌不疑撐著身體緩慢地站起,走到那一處,接著,又跪下。
膝蓋重重敲打在堅硬的石板路上,他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好似從骨頭的最深處傳來。
這樣也很好,當(dāng)身體足夠疼痛時,或許那顆心就不會再那么疼了。
他閉上眼,虔誠地以頭吻地。
一步一跪,一心一念。
不知何時起,雪花逐漸肆虐起來,于驟風(fēng)中猛烈地攻擊著所有的人。
雪花落在他的眉眼,逐漸化成水,一滴一滴地徜下,混著左腿傷口崩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