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開始行走時，交談也開始了。

然而，伊姆沒走兩步，就聽到“撕拉”一聲，她的裙子被橫七豎八的枝丫掛破了。奈普休愣在原地看著伊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確，與自己同行的小淑女的裙子被掛破了，這足夠為難一名紳士了。

伊姆彎腰把掛爛的那塊兒布料撕下來，系在那枝作亂的枝丫上，然后指著它對奈普休說，“這是伊姆到此一游?！彼麄児笮?。

他們在林中漫步，沒有目的地行走，聊漿果的顏色、松鼠的牙齒、游俠小說、航船和水手……林間的風像無形的手，輕輕挑起伊姆的長發(fā)。奈普休很喜歡伊姆魔女一般的紅色長發(fā)，他很想摸摸，但忍住了，他知道不是現(xiàn)在。

伊姆再次停下來時，她盯住一棵樹。奈普休于是也停下來，看著她。

“你看起來像哲學家，我聽說哲學家喜歡盯著什么東西看，譬如一朵花或是一匹馬?！蹦纹招莺苁钦J真。

“不，我只是想要一截他的樹枝，所以在想，假若我是一棵梧桐樹，會不會給一個人類我的樹枝?！?/p>

“我想他會樂意?！?/p>

“你怎么知道？”

“因為金魚會愛上你?！?/p>

伊姆沒有聽懂這句話，但她并不介懷，她看向奈普休，問道“奈普休，可以幫我折一段樹枝嗎？”

奈普休很高，有將近一米九。他伸出手臂，輕而易舉折下一段樹枝遞給伊姆。

“你要拿它來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p>

當分別來臨的時刻，伊姆朝奈普休揮動了那根樹枝。

奈普休送她到家，笑著看她的背影，看著她走回那幢樓。他笑著，一種無力感卻在心中升起。他既不能改變這一切，從前的一切也未能改變他。

而伊姆呢，伊姆的好心情持續(xù)久一些。奈普休，突然出現(xiàn)的奈普休——他帶給伊姆許多希望。伊姆忍不住地想，或許她可以逃離這里的一切——逃離洋蔥和甘藍，逃離黑白琴鍵和禮服，逃離噠噠作響的高跟鞋；或許她可以永遠像今天這樣自在活著。

“哦！不！瞧瞧您的裙子！”伊姆因這驚聲尖叫似的一句話吃了一驚，盡管這種場景已然在過去無數(shù)次上演。

“不，我的好小姐！任何一位淑女都不會把自己的裙子弄成這樣的。您行事向來是最妥帖的，這要不得。不，不，您現(xiàn)在就去換一件吧！我，我去叫太太…”塔瑞不停地嘮叨著，直到她顫著肥胖的身軀開門下樓，她瑣碎的嘟囔仍可以聽到。含糊不清地傳到伊姆的耳朵，像是女巫在下咒語。

伊姆卻只在原地，給自己的眉梢染上凄哀之色。

她就生活在這里，他們在意她的舉止和打扮是否合乎禮儀，卻從不在意她本人——裙子弄破了只是被責難，不會有一個人突然想要問問她去了哪里、又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不被在意而傷春悲秋，因為無法逃離而消沉，伊姆不做這樣的事，這同她的驕傲不相符。

伊姆換上新裙子，她仍舊像城堡里的公主一樣，孤獨絕望但永遠有自己的驕傲，她仍思索，她也會想起奈普休。奈普休是城堡外唯一一個愿意和她交談的人。

不，應該是塔，她住的是塔。被下了禁咒的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