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頭上星子點點,白日里荒蕪的原野,到了夜晚,混合著呼呼的風(fēng)聲,顯得有些恐怖,原野深處一片漆黑,只有夜空的皎潔明月為他們照亮前路。
宋相思腿腳慢,又受了傷,更是困難,二人走了許久,離那山腳下的小屋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姑娘可是一個人?竟住得這樣偏。"笙簫默扶著她,喃喃自語。
“鎮(zhèn)上人多,不安全?!?/p>
沒想到,宋相思十分鄭重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怔了怔,有些不明白這姑娘的邏輯,住在偏遠(yuǎn)之地,豈不是更危險些嗎?
感受到她抓著自己的手臂,且力度越來越重,他步伐更加緩慢,“可是傷口疼?”。
被他看穿了,有些宋相思有些羞愧,還是點點頭。
“這,還有一段距離,要不先休息一下再走?!?/p>
見她點頭同意,笙簫默便扶著她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借著月光,看清了她臉上的堂痕,那副面孔,及其秀麗清新,尤其是那一雙眉眼,似是含著淚,水潤潤地閃著光,右臉上的紅痕,便更加礙眼。他活了這么久,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仔細(xì)地端詳一個女子,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笙簫默輕咳一聲,一手背到身后,問她,“你臉上的傷,姑娘可有帶手帕一類的東西?"
宋相思搖搖頭,自從宋家敗落,住在這里,她早已不似從前,金尊玉貴,凡事有人照顧,也就沒那么仔細(xì)了。
“姑娘,我,得罪了。"笙簫默拿出手中的藥瓶,小心翼翼的倒在手上,"可能會有些疼,但這藥,很管用的。"
他長留山的東西,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
他的手指小心地?fù)嵘纤哪橆a,像撫摸一件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品玉器一般,生怕弄疼了她。感受到藥膏的涼以及他指腹的溫?zé)?,宋相思微微顫抖,微乎其微地退了退,但并未拒絕。他好像,同她以前認(rèn)識的那些熱都不大一樣,眼前的人,溫柔,儒雅,正直,有擔(dān)當(dāng),若放做以前,同她定是門當(dāng)戶對的好姻緣。
不對不對,宋相思對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震驚,自己這是瘋了嗎,怎么能想這些呢。
“多,多謝公子?!鄙贤晁?,她低下頭,對于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澀。
“姑娘客氣了,只是,姑娘要謝,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誰,這謝怕也是做做樣子吧。"他笑了,臉上卻滿是溫柔,不改那儒雅的風(fēng)姿。
“啊,這是我疏忽了,小女宋相思,今日多謝公子相救和照顧之恩。"她后知后覺,微微低頭以示禮貌。抬頭時,跌入了他那皓若明月星辰的眼瞳。
"你倒是一直客套得很。"笙簫默輕笑,沒有說再什么,"好些了嗎?"
宋相思點頭,接過他的話,“我們繼續(xù)走吧?!?/p>
這段路,她較之前稍輕松了些,但笙簫默還是能感覺到她的不適,她是個普通的凡人家的姑娘,最在乎的便是聲譽,若不是今日受傷不便,又怎會讓自己這樣來路不明的男子攙扶,若是再貿(mào)然提出將她背回家中,怕是又要重新對自己起了戒備之心,以為自己是壞人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對一個第一次相見的,談不上熟悉的小姑娘有了這樣強烈的保護欲和憐憫之心,以前在長留,那么多弟子追捧愛慕,仙界那么多仙子示好交談,他都從未有過半分興趣,大概,是仙人對眾生的渺小一份子的責(zé)任作祟吧。
推開房門,笙蕭默扶著她坐在床上,借著月光掌了燈。
“姑娘膝蓋上的傷……我學(xué)過醫(yī)術(shù),若是姑娘放心,便不必再找郎中了?!?/p>
“你還懂醫(yī)術(shù)啊?"宋相思有些震驚,更加好奇這個人的來歷身份,"若是公子不嫌麻煩,我自然是放心的。"
笙蕭默笑了,"不知醫(yī)藥箱在哪里?"
宋相思指了指床榻對面的桌子,看著他的眼眸逐漸多了分光亮。
挽起褲腳,一片血紅映入眼簾,白皙的腿上,紅色蔓延,看來,是方才那一段路,讓她的傷口更嚴(yán)重了。
“我先做簡單的外理,"他蹲下身,拿了紗布替她擦掉而跡,動作十分溫柔,上了藥,事好傷
口,細(xì)心地替她拉下裙子,從懷中拿出那盒藥,放在她床邊,“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等一下,”她扶著床沿,緩緩站起,“天色已晚,夜間行路并不安全,我這小屋,東側(cè)還有房間,公子若是不嫌,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啟程。"
“那就勞煩姑娘了?!笨粗M力地向前走了兩步,他連忙去扶,“姑娘無需擔(dān)心,好好休息養(yǎng)傷?!?/p>
宋相思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坐回床上。
“姑娘好好休息。"
"你也是?!?。
待他轉(zhuǎn)身離開,宋相思拉過被子,將自己蓋好,反復(fù)回想著今天的一切,她這一生,已經(jīng)千瘡百孔,能遇到這樣一個人,真好。
夜深,月光已至樹頂,整個原野陷入深度睡眠,安靜異常,只有那一間小木屋,笙簫默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中浮現(xiàn)著宋相思的影子,她那微不可察的羞澀,似是玩笑話的道謝,還有那時替自己的安全考慮的模樣,好似名刀,鐫刻在他的心尖和骨髓,再難忘卻。
這個時間,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吧。
這樣想著,鬼使神差地走下床,走到她身邊,細(xì)細(xì)端詳著。她是生得極好看的,現(xiàn)在更加安靜,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狀況,從未想過,竟會有一日,在下山游歷時,對一個人間女子動了真情。
——阿娘,你怎么了?
那時,他還未拜入長留門下,母親也尚在人間,父親常年征戰(zhàn),他們許久見不到,小小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親每天傍晚都會守在家門口,望著遠(yuǎn)處的夕陽,背影孤單落寞。
——沒事,阿娘只是,想你爹爹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一段時間里,阿娘總是這樣回答他,還會握著一枚玉佩暗暗傷神。
——這是當(dāng)年,你爹爹送給我的定情之物,"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他答應(yīng)我的,所以再等等,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回來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他也一定會平安。
他已經(jīng)讀過好些書,卻不理解母親這句話的意思。
——等你以后長大了,娶了妻子,你就會明白的,堅定的愛一個人,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放棄她,把她放在心里,時時刻刻想著她,惦記著她,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的一切,都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想要守護一生的東西。
等到后來,他還是不能理解,覺得母親所說的那種感覺大抵是不會在他身上產(chǎn)生了吧。
但今天,已經(jīng)過了千百年之久,他才明白,當(dāng)初母親的那番話。
看著眼前的姑娘,他再次陷入了沉思,這樣,如果真的這么做了,是對的嗎?長留山雖沒有明令禁止這樣的事,但許多規(guī)矩,只是未寫成文字記載而已。師父他,會同意嗎?他已修成仙身,千百年的壽命,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短短一生,數(shù)十年罷了。
第一次,他想了這樣多。
最終,轉(zhuǎn)身走回房間。
再想想吧,這樣的事,也要問過她的意思呢,不過看今日的狀況,她并不討厭自己,甚至,是有些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