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算是自然界里的動物中,進(jìn)化到現(xiàn)在,最會偽裝自己外表或者內(nèi)心的物種。他們可以偽造自己的身份、過去或者名譽(yù),甚至可以偽裝自己的性格、情感或者人格。
但虛假的總歸是虛假的,再好的牛皮紙也會被火焰焚毀。偽裝得再巧妙,藏在衣服深處的假皮,一旦潰敗露出內(nèi)在糜爛的軀體,那就徹底敗露出假皮后的真面目。
但是,社會乃至世界,有的時候需要這塊假皮偽裝出有利自己的一面。
又或者說,因?yàn)槟撤N原因或某些迫不得已的理由,才會選擇隱瞞原本的真面目。盡管……隨時都有可能敗露的風(fēng)險。
。。
在“夢”的世界里,二人完全結(jié)束行程后的第二天。
坐標(biāo),廣靈大商場內(nèi)一家不起眼的牌匾——有聚有散館——將餐館、青年旅舍、酒店住房集結(jié)一體的建筑物里,四樓賓館一處住房內(nèi),床上隆起的潔白的棉被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動。
睡眼惺忪的小野,緩緩撐開迷離的雙眼,在床上翻了個身,差一點(diǎn)額頭就磕碰在身旁一側(cè)那青年又溫又軟的唇邊。
小野臉色一驚,見青年似乎仍在酣睡,僵硬地往后挪了挪位置,盡量隔離出一段距離。
見此狀況的小野暗自吐槽:我去……我什么時候躺在床上了?我記得我“醒”來之前是睡沙發(fā)上的???
小野見他似乎并沒有清醒,探著身子偷偷摸摸地湊近打量:我去,真的假的……我明明應(yīng)該在做夢啊,我勒個天還能看清他的毛孔……?!
只見青年高挺精致的鼻子干凈無暇,眉形自然濃密,細(xì)密的睫毛又長又翹。紅潤的嘴唇毫無化妝的痕跡,微微翹起的嘴角長了略微且不太顯眼的胡茬。
小野伸出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頰,見他毫無蘇醒的意愿,力度又大了些。
“嘶——???你醒了掐我做什么?”徐君寒吃痛地拽下少女的手,滿眼哀怨。
“看你裝睡到什么時候啊?!毙∫皾M臉無辜。
“……請給我我裝睡的證據(jù)。”徐君寒幽怨道。
“證據(jù)就是,你剛才去上了廁所?!毙∫拔吹人妻q,語氣冷淡道,“我躺在沙發(fā)上好好的,你把我抱到床上做什么?這只有一張床,男女授受不親?!?/p>
徐君寒揉了揉臉頰,掀開被子坐起身:“你那么睡太冷了?!?/p>
小野見他起身準(zhǔn)備去沙發(fā)那拿外套,立馬從床上爬起來:“好理由。但還是找打?!?/p>
突然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一陣有回音的巴掌聲。
小野一巴掌扇在徐君寒的肩膀上,結(jié)束“報仇”后,滿意地拍了拍手,若無其事地下了床。
小野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揉了揉眼,看著手機(jī)轉(zhuǎn)過身對青年接著道:“走了,這都快八點(diǎn)多了,回去好好找你算賬?!?/p>
“抱歉哦,可能暫時算不了那些賬,我送你回去后還得出去一趟?!毙炀勓孕χ?,慢條斯理地穿起風(fēng)衣,抖了抖肩膀整理好衣領(lǐng)。
小野聽到此話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二人默契的沉默了一路。
“我走了,你一個人呆在家別亂跑。我媽他們下個星期才會回來,保潔阿姨她們也得過兩天才會來,你可以幫忙打掃一下。照顧好自己,我下午才會回來。”
小野接話道:“哦,好。那你路上小心?!?/p>
徐君寒見她要轉(zhuǎn)身離開,坐在駕駛位上搖下剩下半截車窗:“午餐自己解決,冰箱里還有點(diǎn)菜和豬肉就吃掉吧,我回來會帶點(diǎn)?!?/p>
徐君寒叮囑完后,似乎真有急事要忙,便急匆匆地驅(qū)車離開。
獲得解放的小野:你倒是把昨天買回來的東西留下啊……唉,里邊的玩具也至少留給我解解悶啊。
。。
在三個樓層來回瞎逛的小野,百無聊賴地逛完二樓,又躡手躡腳爬上三樓,往三樓各個角落打量著。
呆呆地看著三樓樓梯拐角處頭頂上顯眼的監(jiān)控攝像頭,小野陷入了沉思。
“啊……果然,他肯定猜到些什么了?!彼妓饕魂嚕瓜骂^的小野懨懨地小聲嘀咕。
在三樓瞎看了看,走到三樓往上的樓梯口,小野抬腳搭在上四樓的階梯上,望著昏暗的轉(zhuǎn)角處,一回想起上次上五樓閣樓,那詭異可怖的氛圍感,惹得心里發(fā)毛,躊躇幾步,放棄了再去尋找線索的意向。
回到原主的臥室,卻被眼前的生物嚇得一激靈。
小野捂著胸口驚叫一聲,愣是沒緩過神。
平時不開燈也亮堂的房間,今天異?;璋担瑸跗崧楹诘姆块g里一只只能看清頭的小鹿佇立在衣柜邊。
它空靈的聲音響起,宛如來自深淵的幽靈??帐幨幍鼗厥幵谡麄€房間。
如同進(jìn)入太平間的小野,被這一幕嚇得汗毛豎立。
它開口的一瞬間,一股冷風(fēng)襲來,像千萬根尖針刺入骨髓,令人麻木。
小野并未發(fā)覺身體哪里不對,當(dāng)她緩過氣來下意識地低頭看下腳邊,已經(jīng)有了一灘不明液體。
“你終于回來了……少年?!?/p>
幽幽的嗓音雖然清澈如水地灌入腦中,但現(xiàn)在的小野咽喉如同被藤蔓荊棘纏繞緊鎖,除了只想逃離,腦袋里一片空白。
可眼下兩條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地跪在了地上。
“你……你……你在……等我……做什么……”卡殼的腦袋里只憋出這么一句話。
“你應(yīng)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
“……我……問了……你會,回,答…嗎?”
小野原主的聲音已經(jīng)發(fā)顫得無法正常交流。她磕磕絆絆的問了一句,眼含淚水地盯著小鹿的一處眼睛。
可小鹿毫無感情的雙眸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洋。小野被此情景震驚得手足無措。
“盡我所能?!?/p>
得到回答,小野結(jié)巴道:“那……原主……的,名字……”
“無從告知?!?/p>
“她哥哥,的,呢?”
“無從告知?!?/p>
“……”
小野攙扶著身旁放置的一把椅子,雙腿像抖篩子似的抖個不停,起身后只覺兩眼有些失焦,想要問話卻又啞口無言。
“你無需怕我。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話,隨如此……正常人……早就,嚇暈過去了……”小野上氣不接下氣地又一次跪在地上,看著地上一攤液體,臉色一滯,束手無措。
小野心音發(fā)顫:我去……竟然給我整嚇尿了……
“還有什么想問的?我出現(xiàn)的時間有限。問點(diǎn)我能回答上的吧?!笨沼朴频纳ひ艉翢o任何情感。
“你知道,原主,家庭關(guān)系嗎?”
“這需要你自己去探索?!?/p>
“那你,至少告訴我,原主,是否還活著?”小野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發(fā)出這樣的疑問,因?yàn)樽约嚎吹男≌f里寫的,都是原主死后才能被宿主奪舍。
“否?!?/p>
只是下意識的疑問,回答卻令人震驚。
小野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張鹿臉,眉頭從微皺,變成了緊鎖,精神徹底崩潰。
“什么鬼……?!我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否。”
不可置信的小野又問:“我真的附身在她身上了?!那我還能回去嗎?我原來的那個世界?”
“不知。我非系統(tǒng),只是鹿?!?/p>
小野不依不饒:“你真的確定……原主真的死掉了?”
“靈魂泯滅,就屬于死亡?!?/p>
“怎么會這樣……她才十六啊。那,驅(qū)使這個身體,就說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代替了她嗎?那把我附身在她身上,我能做什么?我沒有她的記憶,不知道她的過去……”
“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負(fù)責(zé)把你帶過來?!?/p>
“沒有她的記憶,難不成讓我瞎演戲嗎?!她都去世了還把我叫來有意義?!”
“你不曾走過劇情,怎么知道有沒有意義?這一切需要你自己去探索?!?/p>
“我才不要浪費(fèi)我的時間去走什么劇情!除非這個結(jié)局就注定好了,那我豈不是只是被你當(dāng)工具人使?!”
“結(jié)局的確不會改變,但過程需要由你去創(chuàng)造。只要完成好,就能還你自由之身?!?/p>
“創(chuàng)造……?放屁,她人都死了……我也有自己的人生??!她死了還有什么理由綁定我這個活人?!這么做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才二十四,人生的一半都還沒過完啊……”小野崩潰大吼,不顧形象地趴在地上一陣干嘔。
“所以她的世界需要你的改變。由你創(chuàng)造意義。等完成了她的心愿,你自然能離去……她也就徹底變成了尸體?!北涞幕卮?,冰冷的語氣,宛如地獄中毫無生機(jī)的孤魂,冷冰冰的說著令人生畏的話語。
“你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不是什么東西,也不是人,更不是鬼?!毙÷箯堉旎卮鸬?,接著漸漸隱入黑暗中,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著最后幾句話,“別妄想用小聰明離開這里。你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事情只會重來,而且,你盡全力破解的他們的身份也會被屏蔽,甚至喪失原有的記憶,到那時,一切重來,你很有可能永遠(yuǎn)都被困在她的世界里,回不到現(xiàn)實(shí)……”
等它徹底離開,房間里再也沒有了它回蕩的聲音,小野徹底崩潰大哭,癱倒在地上,毫無形象地躺在一灘濕地上。
。。
小野跪在地上,用抹布默默地清理好地上的污漬,丟掉手里骯臟的抹布,換了身干凈的衛(wèi)衣,抬手揉了揉紅腫的雙眼,才從鏡子里看到那張蒼白的臉毫無血色。
與小鹿交流期間,似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看著書桌上的電子鬧鐘,已經(jīng)“1:12”。
摸著空腹但并不覺得餓的肚子,小野苦澀地笑了笑,收起干澀的笑容,打算去一樓找點(diǎn)吃的。
到了一樓客廳,小野蜷縮在沙發(fā)上,只是呆呆地坐著,似乎忘了下樓前想要做些什么。
從衛(wèi)衣口袋里摸出手機(jī),翻看著與賀志銘的聊天記錄,慶幸原主沒有刪記錄的習(xí)慣,一點(diǎn)一點(diǎn)查找有用的線索。
二人幾乎很少聊天,從昨天的日期上看,“2017.2.5”。回溯最早的日期,“2015.3.6”,加起來也就幾百條聊天記錄。
聊天內(nèi)容也就只有同學(xué)之間的問候,以及題目的交流。
小野看了眼手機(jī)通訊錄里那個看不清數(shù)字,但標(biāo)著“賀志銘”名字的一串號碼,毫無思考就撥通了他的電話:“喂?”
“啊?!”對面的語氣似乎有些驚訝,“**,你怎么突然打電話?怎么了?”
“……因?yàn)橛惺孪雴?,就打了電話。那個……我哥在你那嗎?”
“啊……”對面似乎有些遲疑,“寒哥不在這兒。他出去了嗎?怎么了?”
“我還以為我哥在呢。既然他不在那也挺好。問問題我也不用那么拘束了。”小野抬眸,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了會。
“喂,賀志銘。你在上班嗎?如果打擾了晚點(diǎn)再問吧?!?/p>
“沒有沒有沒有……昨天就結(jié)算工資了?,F(xiàn)在在家里打游戲?!蹦沁吅俸僦毙?,“畢竟快開學(xué)了,還有點(diǎn)作業(yè)沒寫……大學(xué)霸~你的作業(yè)寫好了嗎?”
“還沒。正愁著呢。愁著誰能幫我寫完。我只想躺平,只想擺爛。”
“啊——?那些作業(yè)對你來說不是小case嗎?”那邊語氣有些驚訝。
“不說這個了,回歸正題。我想問問我落水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因?yàn)槁犇阏f救我的是你,所以覺得也許你知道些?!?/p>
“你……怎么了?”那邊聞言正經(jīng)起來,語氣也冷靜許多。
“我并不確定自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我很確定……我喪失了一部分記憶。我找你就想問問,我那天落水發(fā)生的來龍去脈?!?/p>
那邊頓了幾秒,姍姍回答:“我也并不能確定自己看到的。那天天氣還挺好,大家也都只是在泳池旁邊站著,何冬妮他們跟你在一塊,我距離你也比較遠(yuǎn)。你也許可以問問他們。不過你那天落水,好像是被人撞下水的……”
“嘖,廢話一堆。那我問得詳細(xì)一點(diǎn)。”小野冷靜地捏了捏眉心,“我落水前,還有誰在我旁邊,我落水后有沒有奮力地掙扎之類的,我哥當(dāng)時在沒在?我有沒有……昏迷不醒好幾天里醒過一次?”
“……有一部分問題你得問寒哥。不過你說寒哥在不在的,你忘了嗎,那天我生日,所以寒哥當(dāng)然也在的啊。”那邊停頓了下,似乎在思考,“那什么……我當(dāng)時救你上來的時候,寒哥剛好不在場,他被人叫去別的地方了。你那時候落水只是掙扎了一下,就沉在水底了,可能因?yàn)榇┨窳?。不過,我雖然……一直在旁邊默默地關(guān)注你,但我對你的人際關(guān)系也并不是完全了解,就不知道你有沒有因?yàn)榈米锶吮蝗讼莺α恕!?/p>
“啊,哦……謝謝……”粗略知道狀況的小野撓了撓頭,她頓時說不出些什么,二人都沉默一陣,她才接著道,“我還有一事相求?!?/p>
“你說?!?/p>
“明天就是我哥的派對了。我想……拜托你幫我一個忙。我怕來的人我認(rèn)不來,如果你的朋友圈里有參與者的照片,可以把名字和照片一個一個發(fā)給我嗎……那個,我會給你勞動費(fèi)。”
“???我不缺錢,你要是有麻煩盡管提,我能幫上你的忙就好了。你要這些做什么?”那邊嘿嘿幾聲,疑問道。
“說實(shí)話……昨天晚上要不是有對講機(jī)喊了你的名字,我……根本想不起來你是誰,你叫什么。我,算是徹底失憶了。”
“……”
對面陷入了沉思。
“你在家嗎?”
“是???”
“我去找你,馬上。你等我?!?/p>
。。
五樓閣樓里,黑漆漆的一片一陣幽幽的回音劃破了寂靜。
“欺騙她真的好嗎?”
“那并不算是欺騙?!?/p>
“靈魂離體而已……”
“如果她未能達(dá)成你的心愿,這也算是一種精神的泯滅,也算是死亡的一種。如果她能即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完成隱藏任務(wù),又保障了你軀體的安全,那也算是……”
?。ㄉ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