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點毛病。
我的同桌死了,我卻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有點開心。
卡爾·鮑爾斯,他死在了游泳池里。
這有點諷刺,他的游泳技能高超,就像魚,如今卻被淹死在他最愛的水里。
帶著消毒水味道的游泳館,我背著書包,看著卡爾漂浮的尸體,卻沒急著報警。
我看上他已經(jīng)好幾天了,根據(jù)我的觀察,他的肺要比別人的大,但我一直沒機會證實我的猜想。
或許現(xiàn)在是個好機會?
才怪。
其他同學報了警,警察來的很快,我連湊近他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警察強行交給了學校里的心理輔導老師。
也許是我太過沉默了,他說我被嚇傻了,需要心理疏導。
你才傻了,最好的疏導就是讓我去停尸房找卡爾,劃開他的胸腔,給我看看他的肺。
或許我的心理真的有問題。
不然為什么只有我被送到了這里聽老師講安慰小故事?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嚼著泡泡糖,百無聊賴地聽著心理輔導老師喋喋不休,努力抑制住不禮貌的吹泡泡行為。
忽然的,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一頭卷毛的男生被送了進來。
和我不一樣,警察說他的話太多了,顯然是被嚇壞了,需要心理疏導。
你才嚇壞了,他的眼神明明執(zhí)著又冷靜。
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可言。
他一直在反復強調卡爾的鞋子不見了這件根本沒人當回事的事。
他覺得卡爾的死不是意外。
真是個怪胎。
得出結論的同時,我沒忍住,吹出了個泡泡。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過直接和貪婪,卷毛扭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男生在那個年紀,變聲期獨有的嗓音評價我:
“你很怪?!?/p>
啪——
嘴里的泡泡被我不小心咬破,在空氣里爆破開,發(fā)出突兀的聲響。
我看見了他灰藍色的眼珠,停下了對泡泡糖的咀嚼。
它黏住了,黏住了我的上下牙,黏住了我的視線。
真好看,我猜,他的虹膜和晶狀體一定和別人的不一樣……
通常被我這樣盯著看的同學都會罵我兩句然后擦著冷汗逃走,但是他沒有,他好像不明白我那種眼神是在看一件死物似的。
他居然朝我微笑。
“真是個怪胎?!?/p>
我說出了心里話,同時彎起了唇角。
也許我可以邀請他一起,偷偷跑去停尸間看卡爾,我想他應該不會拒絕。
但我沒機會問出口,一個自稱是他哥哥的人來把他接走了。
我再沒在學校里見過他的身影。
我可能真的有點毛病。
大學同學沒有一個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卻覺得挺不錯。
偌大的教室,我故意坐在角落里,遠離人群的位置,看著老教授在黑板上留下顫顫巍巍的字跡。
嗯,帕金森,腦內神經(jīng)元丟失,吃藥或者手術都可以緩解這種不自覺地震顫。
書上是這么寫的。
我把手肘支在課桌上,雙手托著我的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著老教授的后腦勺,止不住的幻想:
這種人的腦神經(jīng)和其他人的有什么不同?切開看看的話,一定很有趣。
不像我的那些同學,一個個不是學習學得脊椎側彎,就是縱欲過度,即使他們的腦神經(jīng)一定很健康,但我卻覺得他們愚蠢又無聊。
微微張開嘴,我將鉛筆放在了兩排牙齒的中間,利用上下牙微小的開合,使鉛筆上下擺動起來。
唉……我忍不住發(fā)出了這周的第20聲嘆息。
就連這種簡易幼稚的叼鉛筆游戲,都比讓我天天看著那些連解剖價值都沒有的蠢人來的有趣。
所以我肯定是心理有問題吧。
不然我怎么總覺得我是個沒有情感的死人,被埋在一個毫無生氣的世界,周圍圍繞著的都是一群聒噪的行尸走肉?
我這樣想著,鉛筆的擺動越來越快,我也因為無聊變得越來越焦慮,直到我看見教室的門被推開。
一個一頭卷發(fā)的瘦高男生,單肩背著書包,目無旁人地走了進來。
在我看見他灰藍色的,極致美麗的那雙眼睛的時候,教室里忽然好像就不那么聒噪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胸腔處通過肋骨和血肉傳進我耳朵里的,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我從沒像此刻一樣,覺得自己的生命原來是如此的鮮活。
教室很大,人很少,空位很多,他卻坐到了我的前面,一樣是個遠離人群的角落里。
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的怪。
一定是我的目光太過赤裸和貪婪,他轉過頭來,盯著我問:
“你有什么問題嗎?”
我看見他唇線分明的嘴唇開開合合,聽見了他完全蛻變成成熟男性那種低沉醇厚的嗓音。
我肯定是有問題。
否則我不會在課堂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拉著一個僅有過一面之緣的男生跑到解剖室,用一堆化學試劑的反應和一只小白鼠,以及一具大概是為課堂演示準備的男尸,向他展示了我一年前的研究成果。
“你還不明白嗎?”我看著他審視我的眼神,好像根本沒在聽我的話:“正常的溺水,肺是膨脹的,而且肌肉和神經(jīng)也不會太過緊繃……”
我感覺我今天說的話格外的多,幾乎比我前20年說過的話的總和還要多,可是眼前的男人卻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你經(jīng)常來這?”
他突然湊近我嗅了嗅:
“福爾馬林的味道,嫻熟的操作流程,不嚴謹?shù)姆雷o措施……”
他的語速很快,我猜他的唇周肌肉結構也大概和其他人的不一樣。
“再加上最近學校實驗室?guī)状问w丟失的報案,這位同學,我想你應該知道,擅自解剖實驗道具是違反學校規(guī)定的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按著手機,而后抬起手,向我展示他手機里的內容,是他舉報我破壞解剖室尸體的證據(jù),和我被學校通緝的通報。
“很不巧的是,我已經(jīng)關注這件事很久了,如果我是你的話,現(xiàn)在應該去收拾東西準備跑路了。”
他好心的給了我一個沒有屁用的建議,然后勾了勾唇角就要瀟灑的離開。
“如果我不承認呢?”我明知故問,我當然知道我早晚會被抓到,也早晚會被學校開除。
我只是不想在知道他的名字之前,再一次看著他離開,就好像下一次見面又會是幾年以后,或是再也不見。
“你當然可以那么做,”他果然停下了腳步,又走回來,拉起了我的手腕:“但前提是,你得想辦法去除掉這難處理的紫色痕跡?!?/p>
“據(jù)我所知,這種試劑很難清洗干凈,這完全就是鐵證?!?/p>
“或許你該考慮戴著手套解剖……”
根據(jù)他完美無暇的推理,我可以肯定,他的大腦也一定和別人的不一樣,但我現(xiàn)在沒心思想這個。
“你這么聰明,難道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嗎?”我打斷了他:“卡爾·鮑爾斯?!?/p>
“他的死不是意外。”
我終于向他闡述明白了我的目的,他也終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推理。
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他拽著我的手腕,停在了那里。
丁達爾效應的作用下,陽光穿過細碎下墜的灰塵顆粒,灑進他流光溢彩的眼里。
我和他就這樣對視著,我聽見靜謐的空氣里又響起了重重地心跳聲。
不知道是我的,還是誰的,反正肯定不是躺在一邊的尸體的。
“The name's Sherlock·Holmes.”
他放開我離開之前,我聽見他這樣說:
“鑒于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p>
哪種情況?我不得而知,他也顯然沒有要解釋的跡象。
然而,我也沒什么機會再去問他了,因為我被學校開除了。
但是幾乎同時的,有另外的人找上了我。
“Mycroft·Holmes.”
來接我的人站在黑色轎車前,撐著把黑傘,這樣介紹他自己。
他自稱在政府部門官居末位,可以為我提供一間屬于我自己的解剖室,前提是替他做事,替政府做研究。
條件誘人,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也沒有拒絕的機會。
夏洛克的哥哥,從前接走了夏洛克,現(xiàn)在接走了我。
我的記憶力可能也有點毛病。
我以為我再見到夏洛克,又是幾年以后了。
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受到麥考夫的指派,我被安排去幫助雷垂斯德探長到案發(fā)現(xiàn)場驗一具尸體。
我剛到的時候,在警戒線外看見了那個瘦高的卷毛夏洛克。
他穿著黑色的毛昵大衣,好像比之前又長高了些。
“嘿,怪胎,”警戒線后的多諾萬在叫夏洛克:“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這樣的人,早晚會不滿足于破案,早晚有一天,你會是兇……”
多諾萬閉嘴了,因為她看見了我。
我也走到警戒線前,站到了夏洛克的旁邊,只是用我平時看尸體那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就閉嘴了。
“別這么緊張,你身上暫時還沒我感興趣的器官,警官?!蔽依淅涞卣f。
沒由來的,我好像體會到了什么叫生氣,原因大概是她說夏洛克的那句怪胎。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現(xiàn)在是冬天?!?/p>
我聽見旁邊的夏洛克這樣說,然后他紳士地替我挑起了警戒線,看著我從他手臂下面鉆過去。
“那也只能怪你親愛的哥哥,”
被他這么一說,我確實覺得有點冷,低頭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是在實驗室里工作的那一身薄衣和白大褂:
“拜他所賜,我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走出過實驗大樓了,確實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季節(jié)?!?/p>
夏洛克在前面走著,聽見我這么說,忽然笑了:
“這可能不怪他,明明是你自己太過沉溺于解剖和實驗了,”他解下圍巾,扔到我手里:“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怎么會相信有人能做到一個星期不出解剖室,和尸體共睡一屋?”
我將夏洛克的藍色圍巾纏到脖子上,把鼻子也藏了進去,聞著淡淡的煙草味,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揣進白色外套的口袋里保暖。
聽見他的話,我疑惑地抬起頭,看了他兩眼:“親眼看見?”
我嘟囔著,并不記得我在實驗樓里見過夏洛克。
他看著我,露出了一個我看不懂的笑容,并沒有理會我的問題。
很快,我發(fā)現(xiàn)我的記憶的確出了點什么問題。
因為我遇到了安德森,這個曾經(jīng)帶著一群人闖進我的住所緝毒的法醫(yī)。
“別這么看我,去緝毒不是我的主意?!?/p>
安德森感受到我的死亡凝視,急忙為自己辯解,然后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和夏洛克的產(chǎn)生了不可明說的交匯。
一些不可明說的,混亂,扭曲的畫面忽然閃回在我的腦海里:
那是個傍晚,或者是夜里,又或者是白天?我記不清了,因為我用了些自行改良過的可卡因,一連好幾天,為了一個極端的人體實驗。
安德森是突然闖進來的,而我正要失去意識,墮入到可卡因的幻覺和愉悅感里去。
天旋地轉,不明所以的鮮艷色彩充斥在我的視野里,融合、消散、在融合;耳邊傳來的是意味不明的旋律和聲響,空洞、扭曲、撕裂……
巨大的刺激感填滿了我的感官。
只是在那些色彩和聲響中,我隱約地分辨出了那種令我癡迷的灰藍色,和低沉中混雜著焦急和憤怒的低吼。
夏洛克也在?我怎么不記得見過他。
“別告訴我你又……”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迷茫和困惑了,夏洛克直接擼起了我的袖子,去檢查有沒有新增加的針孔。
“我是不是有點毛病?”我忍不住質疑我自己。
“你能這么問,證明你還有的救?!?/p>
夏洛克冰涼的指尖滑過我的小臂,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我當然是沒在沾那些臟東西,夏洛克也終于放心了似的,放下我的袖子。
卻沒放開我的手,他一直用溫熱的手掌牽著我的,直到尸體的旁邊。
我對待尸體的態(tài)度一直是虔誠和著迷的,在我用雙手觸摸那冰冷的皮膚,讀取它帶給我的那些隱秘又真實的信息時,我能感受到的是極致的享受。
前提是沒人打擾我。
“她一直這樣嗎?對一具尸體這么的……癡迷?”
一個陌生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我停下了扒開死者眼瞼的動作,余光里,我看見夏洛克的旁邊多了一個人。
“嗯,如果你見過她在實驗基地的專屬解剖室,你就不會這么驚訝了,”夏洛克耐心的給他講解:“她會在解剖室里解剖的同時放唱片,喝紅酒,彈鋼琴……”
“她甚至會醉醺醺地和一顆心臟表演哈姆雷特?!?/p>
我的視線飄向地面,心思已經(jīng)完全不在死者身上了:
他怎么會知道這么細節(jié)的事,好像和我很熟似的?疑問的瞬間,我又想起了什么。
帶著些威士忌香氣的記憶鉆進了我的鼻腔,飄進了我的大腦。
我大概能回憶起,那是個寒冬的深夜,我在為新的實驗研究解剖尸體。
由于那個人的心臟構造實在是太過特殊和精美,很難想象那是自然形成的而不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我十分欣喜地放起了鋼琴曲的唱片,用威士忌慶祝我發(fā)現(xiàn)這顆獨特心臟的美妙時刻。
大概是太過興奮的緣故,我醉的很快,迷糊間,我聽見鋼琴曲的演奏樂器好像變了,變成了小提琴……
而曲目也從月光變成了催眠的搖籃曲。
頭重腳輕的瞬間,當那個西裝革履,帶著煙草味的胸膛包裹住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醉到不省人事了。
“夏洛克,你是不是有病?!”
我終于意識到,不是我的記憶有問題,而是夏洛克有意挑準我精神恍惚的時候出現(xiàn),又在我清醒之前離去,利用我對實驗和解剖以外的事不去關注的弱點,故意隱藏起他曾找過我無數(shù)回的這個事實。
氣憤的同時,我感到的是帶著濃濃的鮮活氣息的,在我眼里、在麥考夫嘴里的,只屬于那些愚蠢的金魚的,洶涌而至的遺憾。
我很遺憾,沒能記住那些片段,沒能好好看看那雙眼,那張唇,那個令我鮮活的人。
那個我思念的人……
我真的有病,并且病的不輕。
因為就連夏洛克那樣奇怪的人都找到了約翰·華生做朋友,而我卻連和那些金魚對視都做不到。
這幾周我嘗試著邀來約會的十個人,有九個罵我怪胎,還有一個被嚇到報了警。
很一致的,他們會用神經(jīng)病來描述我。
所以我肯定是有毛病吧。
有些頹廢的,我罕見的沒在解剖室呆到半夜,按時下了班,回到了我的小別墅。
開了瓶酒躺在沙發(fā)里,看著壁爐里跳躍的火光,我不禁又回憶起那些被夏洛克故意藏起來的,破碎的,美妙又遺憾的記憶片段。
又回想起他向我介紹約翰·華生時的樣子。
朋友,他可從不會向他的那位醫(yī)生朋友隱藏他的關心……
壁爐里忽然有火花爆裂開的聲音,我猜,是我內心深處的嫉妒在作祟。
我一定是有病。
不然我不會在生氣的時候給讓我生氣的罪魁禍首開門。
我攏了攏身上的睡袍,在寒風里和門前的夏洛克對視。
“我沒煙抽了,約翰要我戒煙?!彼f:“我知道你肯定有,盡管我也讓你戒過好幾次?!?/p>
“我當然戒不掉,因為你讓我戒煙的時候,我大概都在做夢。”
我覺得很冷,冷到咬牙切齒:
“你今天來早了,我還沒喝醉,你沒辦法讓我再一次忘記你來找過我的這個事實?!?/p>
“話別說的這么絕對,你應該知道我有辦法能做得到?!?/p>
“夏洛克,你是不是有???”
“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們應該在很久以前就達成共識了,怪胎。”
夏洛克這樣懟我,大概是看我發(fā)抖的厲害,把我往門里的溫暖地帶推了推,同時試圖從我旁邊的空隙鉆進我的屋里。
我擋住了他。
“Please.”
他終于低了頭,放下了他那別扭的自尊心:
“今天不會再讓你忘了。”
夏洛克說到做到了。
壁爐的溫暖火堆前,我扶住他正要解開我睡袍的手,看著他眼里跳躍著的火苗,喉嚨有點發(fā)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來找煙的?!?/p>
“別這樣,”夏洛克的嗓音是從沒有過的低沉沙啞:“你就非得讓我承認嗎?”
我大概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為此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但倔強和嫉妒作祟,我仍舊禁錮著他放在我腰間的手。
“我想念你,當然是來找你的?!?/p>
不給我再拒絕他的機會,他的唇已經(jīng)堵上了我的。
濕潤,綿長又帶著點狂野的吻刺激著我舌尖的感官,在感受到他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肩胛骨時,我想起了更多……
“夏洛克,你到底找過我多少次,又對我做過什么?”
“放心,我不是變態(tài),不會在你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做到這一步?!?/p>
伴隨著他的解釋,是令我忍不住輕忽的,滑進來的一根手指。
……
“夏洛克,你個神經(jīng)病。”
過程中,我紅著鼻子和眼眶,任由生理淚水溢出眼角。
“注意措辭,是高功能反社會人格,”夏洛克的動作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紳士有禮貌:“雖然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病,但好在有救。”
“不像你,你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沒人救的了你。”
他吻去我眼角的淚,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除了我。”
夏洛克果然很守信用,這一夜的確很難忘。
我記得我們重疊在一起清晰如雷的心跳聲,記得他眼里的克制和釋放,記得每一個令我瘋狂的細節(jié)。
更記得我曾在他吻我的間隙哀求著對他說:
“Save me, Sherlock Holmes。”
“Please……”
我的確有點毛病。
我近乎瘋狂的迷戀著夏洛克的那雙眼睛,那張唇,還有他超乎常人的聰慧大腦。
我迷戀他的一切。
不止一次的,我想像擁有一具尸體那樣擁有夏洛克。
尤其是在知道他交了朋友的時候。
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無論我對他的身體再怎么癡迷,對他的占有欲再怎么強烈,我也從沒幻想過真正解剖他的場景。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被當成一具尸體,送到了我解剖室冰冷的手術臺上。
我從沒覺得從前我可以睡在里面過夜的解剖室,它的環(huán)境竟是如此的惡劣:
過低的溫度,刺鼻的消毒試劑味道,血腥的內臟,死者慘烈的死狀,尸體臉上如同恐怖片一樣的僵硬表情……
我?guī)缀蹩煲獓I吐,沖出解剖室,靠著冰冷的墻,癱坐在了地上。
捂著嘴,我摸到的,是臉上不知何時流下來的淚水。
沒有片刻猶豫的,我闖進了麥考夫的辦公室。
幾個月后,我出現(xiàn)在了一個東歐的小國家,在邊陲小鎮(zhèn)落腳。
不起眼的小木屋里,我點然壁爐,坐在地上鋪著的,動物皮毛制成的地毯上,抱著雙膝取暖。
拿著根木棍,我用它扒拉著火堆里的柴火,在火星飛起的熱浪里找尋有關夏洛克的那些回憶。
我當然看出來那具尸體不是夏洛克,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jīng)給了我足夠的機會去了解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但那種視覺和心理上的雙重沖擊,讓我悲痛,憤怒,惡心……
他怎么能不向我透露一點他危險又殘酷的計劃?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可我為什么還是來了?跑來這個連呼吸都會被凍結的冰冷天地,跑來夏洛克這個神經(jīng)病做臥底的地方,跑來這個連具正經(jīng)尸體都不給我解刨的無聊小鎮(zhèn)?
因為我有病。
我挨不過對夏洛克幾近窒息的迷戀和想念,所以我來了。
同時,我又氣不過他對我的隱瞞和欺騙,所以我不想見他了。
我知道麥考夫一定會告訴他我來這里的事,所以我躲起來了。
這是我來這的第三天,是我無聊的快要發(fā)瘋的第三天,也是我想念夏洛克的第48天。
這是從他假死的那天算起的。
正想著,身后的木門被敲響了。
我想起來,是房東要來收房租,我答應今天把錢付給他。
打開門,屋外呼嘯著的風雪卷著什么吹了進來,我眼前一黑,被撲面而來的寒意包裹的嚴嚴實實。
在意識到這是個屬于男人的,熱烈中帶著渴求的擁抱的同時,我聞見了他被冰冷的寒氣包裹、夾雜著的那股濃得嗆人的煙草味。
這是夏洛克找尋我的第三天,但是是他等待我的第48天。
他把我推倒在柔軟又有些粗糙的獸皮地毯上的時候這樣控訴我。
他覺得我來的太慢了。
我看著他被爐火映得有些發(fā)紅的瞳仁,按住了胸前正準備胡作非為的那雙火熱的手,抵住了他壓下來的胸膛:
“夏洛克,我有病,你說的話我聽不懂?!?/p>
夏洛克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靜靜地看著我,靜靜地看著我紅起來的鼻尖和眼眶。
這次不是生理眼淚。
他動了動唇,眼神飄忽不定,睫毛抖動,良久后,他懊惱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這是他在說抱歉。
“鑒于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覺得你有必要學會觀察?!?/p>
夏洛克跪坐著,俯下身湊近了我看著我的眼睛。
“哪種情況?”
這次我抓住機會追問他。
他又抓住了我的手腕,就像很久之前,我被學校開除的那天一樣。
這次我看見的不是紫色試劑留下的痕跡,而是無名指上的白金色的戒指。
“只要你學會觀察,我愛你這件事本不用我說出……”
剩下的話我聽話的沒讓他說出來,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頭,湊上他的唇,我用我的吻告訴他我早就想好的肯定答案。
“夏洛克,你病的也不輕?!?/p>
我貪婪地索取,在他脖頸間用力的留下痕跡,在有些粗重的呼吸間,斷斷續(xù)續(xù)地向他控訴我的不滿和想念。
“但我有你,就還有救,不是嗎?”
回應我的是他同樣貪婪到有些粗野的動作,和落在我唇邊輕柔的吻:
“Save me,Mrs. Holmes?!?/p>
“Please……”
很久以后,我終于又有機會向夏洛克問起當年在實驗室里,他的那句“鑒于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有妻子不知道丈夫名字的?”
夏洛克笑得理所當然,像聽見了什么笑話。
陽光照進他的眼睛里,我又看見了那種好看的灰藍色。
那種第一次見就令我迷醉的,
屬于夏洛克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