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文學(xué)來點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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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殿堂。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埂?/p>
正午的鐘聲被純潔的和平鴿敲響,教堂里的神父也剛好念完最后一句誓詞。我抬起頭往那看,只看得到四處潔白的裝潢,新娘子揉皺的婚紗,和五官模糊辨不清喜怒的新郎。
所以這段婚姻到底會是殿堂還是墳?zāi)梗矣洸磺辶恕?/p>
也許是香檳的甜味刺激了我的味蕾,分走了我大腦一大半的工作量,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縹緲,就和新娘的頭紗差不多吧,朦朦朧朧的,像一團被揉皺了的玻璃糖紙。
我站得位置已然是人群的末尾,可那些雜七雜八的閑言碎語還是隨著鐘聲被撞的細碎,細細密密地砸進我的耳朵,在我的耳膜上留下一些咝咝啦啦的噪音。
我皺眉,看著手指間半是夾著半是托著的酒杯里被我搖晃得發(fā)出些聲響的冰塊,在它騰勝起來的五彩炫光里,喝掉了最后一點香檳。
“如果要我建議的話,這位小姐,你不能再喝了?!?/p>
一個陌生男性的嗓音在我頭頂?shù)奈恢庙懫饋?,蓋過了惱人的竊竊私語,和催人忙的鐘聲。
他說:“再喝一杯的話,你就要醉了。”
這一句說的輕巧,低聲部的聲帶被他游刃有余地婉轉(zhuǎn)出了幾分耐性和好脾氣,在我的胸腔起了共鳴,便多出了幾分青睞和親昵。
我皺眉,不是因為別的什么,是因為窗外剛開始的一場雨。
我和他的相遇,是不該有雨的。
“那又怎樣呢?”我抬頭,故意把我的話音融進窗外的雨聲里去,好掩蓋我被他好看的眼睛吸引了視線的事。
“那樣的話,我會忍不住懷疑你是新郎的舊情人,觸景生情在這買醉,”幾聲笑意從他的喉嚨里溢出來,不輕不重,叫我猜不準(zhǔn)他到底是笑了還只是雨水親吻石頭所迸發(fā)出的雜音。
“但那不重要,小姐,”他伸手,桌子上好幾層的喜糖那去,有意無意地,挑了顆糖虛浮著放在了圓圓的指尖把玩,“重要的是,新娘的項鏈丟了,而在場的人里,只有你最心不在焉?!?/p>
他的視線轉(zhuǎn)了個彎,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在猜他手里捏著的糖紙里裹著的是哪種口味的糖。
我在他喉結(jié)開始滾動的時候輕笑,打斷他就要說出口的任何話。
“什么是心不在焉,先生?”我又晃起了酒杯,輕輕地,讓冰塊碰撞。
直到我看見了形狀最為完美,折射出的太陽光最為絢麗的那顆冰,我才把我的眼睛從他的眼睛上移開。我挑出那塊冰,小心翼翼的捏著邊角好讓它化的沒那么快。
“如果說沒有專注地在慶祝和八卦算是心不在焉的話,”我說,“先生,您也同樣可疑?!?/p>
余光里,他的喉結(jié)又滾動了一下,這回是從上到下。
于是我才又抬起了頭看他,在看到他眼里的錯愕和語塞的時候,我笑起來,自顧自得用我手里的冰塊和他手里的糖果做了交換。
我離開他,往人群的那頭走的時候,有些不穩(wěn)重地拆開了糖紙,將里面晶瑩剔透的彩色硬糖塞進舌尖下面。
果然,是水果味的,混合了很多種,叫我一時叫不全名字,但有一點我能確定,它真的很甜。
甜味會令我迷糊,也會令我清醒。
在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兩排槽牙開始用力,在糖果被碾碎的那一刻,窗外的雨勢變成了暴雨。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夢里的主角。
夏洛克臉上的雨水滴到了我的臉上,他的卷發(fā)軟趴趴地貼在了腦袋上,像只落水狗,伏在我的身上,按著我的胸膛上的肋骨喘粗氣。
我這才知道,是外面在下雨。
“呼吸,呼吸!”
夏洛克的吼聲比窗外的炸雷還要響,像石磨一樣重重地碾過我的耳膜,我的身體才終于恢復(fù)了一點反應(yīng)。肺臟先于大腦開始工作,劇烈的起伏牽扯出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痛覺一向是我的弱點,我怕疼,那比夏洛克的謊言更令我膽顫。
所以當(dāng)我被夏洛克翻過身子,由平躺變?yōu)閭?cè)躺好讓鮮血從口腔中流出,騰出足夠的空間給氧氣送進我殘破不堪的軀殼里去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疼痛奪去了全部的神經(jīng)和靈魂。
眼前的燈光搖曳,旋轉(zhuǎn),耳邊嘈雜的人聲顫抖,支離破碎。
我甚至不清楚我是醒著還是睡著,眼睛是睜著還是緊閉著,我只知道死死的咬著槽牙,好守住那個名字不隨著正源源不斷從我身體里流走的生命一起離我遠去。
“對不起,”在一切結(jié)束前,我終于聽清了一點他遲來的道歉。
“對不起,我應(yīng)該再早一點……”
后面的話,比不過砸在窗上的雨點來的響亮。
雨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停的。
我從純白的柔軟被褥里爬起來的時候,看見了床頭柜上亮著的臺燈,那下面被暖黃的燈光照著的,是一杯蜂蜜水和兩顆糖。
水是溫水,糖是水果糖。
我就知道了,是夏洛克來過了。但當(dāng)我攥著糖,捧著杯子往屋外走的時候,我才知道,夏洛克還沒離開。
他沒開燈,就那么坐在黑暗里,雙腿交疊著,指尖抵著唇瓣。連月光都照不亮他的眼,即使我能清楚的感覺得到,他冰冷的目光在灼燒我。
“咳,”我打算在他苛責(zé)我之前先發(fā)制人,于是我把水杯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在……在研究夢境,”我不自覺的攆起了糖紙,悄無聲息地觀察著夏洛克,不打算放過他眼里任何一點可疑的轉(zhuǎn)變和線索。
“你知道的,有時候夢境是很重要的……”
“那你夢見了什么?”
他的嗓音出奇的沙啞,甚至比我這個剛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還要啞,嚇了我一跳??僧?dāng)我去回憶那些夢境的時候,我只是抿了唇,徹底轉(zhuǎn)開早已來回轉(zhuǎn)了好幾次而變得褶皺的糖紙,將幾顆糖一股腦地塞進嘴里。我砸吧砸吧嘴,努力的汲取那點甜分。
糖果在我的齒尖從碰撞變成碾壓,發(fā)出不小的聲音,直到我的舌尖舔過嘴唇,再嘗不到一點甜味了,我才把眼睛對上了對面的人的。
“我夢見了一個騙子,”我說著,從茶幾上攤著的幾份報道他畏罪自殺的報紙里甩出一份到他的身上,再開口,就已然是泣不成聲的顫抖了。
“一個只會說謊的騙子。”
說是泣不成聲,可我壓根就流不出淚。
我只是哽咽著,起伏著被氣憤擠滿的胸腔,列數(shù)著夏洛克的罪狀。從藏?zé)煵莸讲鼗瘜W(xué)藥品,從只身冒險到私自與危險分子見面。最嚴(yán)重的,也是篇幅最大的,自然是關(guān)于那個女人,現(xiàn)在,還要再加一個假死。
“你以為我不知道么,你和她根本就不只是在辦案那么簡單,夏洛克,你明知道我看得出來你在撒謊……”
忽然地,我才意識到什么似的,停住了喋喋不休的控訴。
“對啊,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喃喃自語地,像在提醒我自己。
“我們早就已經(jīng)分手了……”
我的話沒能說全,因為一直隱藏著自己體態(tài)和情緒不想被我看破的夏洛克已經(jīng)像豹子似的從沙發(fā)里竄了起來。幾乎不到一秒,他的身軀就瞬間將我籠罩了起來。
本就昏暗的客廳里,只有不遠處的壁爐里那一點火光叫我看清他的臉,和他眼里饒是我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波瀾。
騙子,他在說謊,他要說謊。
我想喊出來的歇斯底里一句都沒能成功的從我嘴里逃脫出來,因為他的一只大手正牢牢地捂住了我的嘴。
夏洛克的拇指關(guān)節(jié)松了松,好叫我能正常的呼吸,可眉毛卻越擰越深。就好像,他打死也不肯承認(rèn)我們已經(jīng)分開了許久的事實一樣。又好像,他也有好多控訴我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了一樣。
可是他沒有,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謊。
他只是禁錮著我的腰,用溫?zé)岬恼菩暮蜐鉂獾臒煵菸抖挛业淖?。直到我實在挨不過他眼里晃動著的復(fù)雜情緒,為那辨不清又逃不開的脆弱和懇求紅了眼眶,終于是掉了眼淚,他才松開我的小半張臉,低下頭來吻我眼角的淚。
于是眼淚就越流越兇,以至于夏洛克再也吻不過來,只能去吻別的地方。
潔白的床褥里,夏洛克在月光下找到我和被子融為一體的身軀,他攬住我的腰,將我從被子里撈起來。
我懶洋洋地,任由他擺布,任由他在我頸間吹氣點火,又在別的地方想辦法去平息那股躁動。
直到我就快要累到睡著,才聽見他在我耳邊算舊賬。
“那你呢?你說的謊要怎么算?”他說著,用嘴叼了什么往我的唇邊貼。
“你和麥考夫就真的只有那一次交集?”
我詫異這個荒唐的問題,睜開眼,卻只看見夏洛克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我的唇跟著他的聳動一痛,緊接著就是揉進來的濕潤的唇齒和柔軟的舌尖。
我張嘴想要辯駁些什么,卻只嘗到了那種復(fù)雜的水果甜味。甜到我迷迷糊糊的,只顧得上把手臂往他的脖子和寬厚的背上纏。
那糖的味道真的很復(fù)雜,但也真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