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怎么樣?”
這一問,讓宋知凝倏地啞然。
一直到如今,已是夜中三更,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明明是上好的床榻,還是藥堂里伙計們給她新添置的紫檀木荷花紋床,質(zhì)感與做工都可以說是上成的。她抬起身子,由于靠著窗臺,此時明月之輝傾傾灑灑,隨意地點綴在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fēng)之上,是精致的,是另人安謐的。
可她偏偏難以入眠。
宋知凝便想著點了兩支燭火,在身旁的小木桌上明明晃晃,比起這些輕盈清冷的月色之夜,此刻的微弱紅光倒是顯得更溫暖些。
她扒在床邊,靜靜地望著它們。
幾個時辰前,她還埋頭在李氏藥堂的藥材房里頭,想著能否找出線索,哪怕一點點,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而現(xiàn)在她置于手掌中的,只是宋卿平日里喜歡帶的一方手絹。
也是她倒在血泊后唯一剩給她的物件了。
她全身沒有傷痕,只是氣力全無,面色蒼白,似是如被抽空了氣的枯枝敗葉,她的手,冰涼如霜……
當(dāng)時街上人來人往,但沒人回顧。
青天白日,嗜血慎人……
宋知凝好像這一輩子都忘不掉,她是作醫(yī)者的,見過鮮血,見過至親的痛不欲生,但之前只是以憐憫的角度而心生悲哀,或是無能為力的不甘挫敗,而這一次,她卻覺著錐心刺骨……
眼角微酸。
她揉搓著手上柔軟的帕子,繡著淺黃色的梔子花紋樣,底色是黛粉一片,就讓人想到初春下情竇初開的少女,莞爾淺笑,清香四溢。
宋卿說,這是她懷自己時在出游挑的。
那時,裴遠(yuǎn)還陪著她,滿眼是她,他們一起曾在梔香河畔祈愿,沐浴春光,愿愛女平安喜樂,歡度一生。
梔子花開,希翼叢生,愛意長安。
她垂眸。
卻忽聞一聲清脆的聲響,源自窗外邊的什么,由于夜靜而寧,任何細(xì)微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而且使她在最沉浸的時候,一下子被拉了回來。
宋知凝立刻收好帕子,又藏在了里衣中,連忙掀過床榻邊的紫色外衫,披在肩上,警惕地望向窗邊仿有驚擾之象的琉璃屏風(fēng)……
良久。
她聽錯了?
“真是不巧。”
微風(fēng)拂掠下,傳來低而帶著溫溫磁性的嗓音。
“辦案經(jīng)過,叨擾宋大夫,還望見諒。”
出言簡短,卻說得明明白白。
“將軍還真是奔忙?!?/p>
宋知凝不緊不慢地收拾了一番,下塌來到窗邊,支起輕薄的花簾子,便看到了背對她的一身寬大玄衣,身姿挺拔,在月夜下亦是明顯地感受到男子玉樹臨風(fēng)的氣質(zhì)不凡。
秦賜雙臂疊在身后,沒有回頭。
“瞧著宋大夫屋內(nèi)依有燭光,看來也是未眠,怎么,有心事?”
宋知凝盯了他一會兒,隨即回道:“秦將軍是想告訴我,什么也瞞不過你的眼?”
秦賜微愣,卻是一陣蔑笑。
……
“宋大夫真聰明?!?/p>
不錯,事實的確如此。話說這裴捻香與寧瀟如成親還沒過幾日,他們便打算在京城有名的美景之地梔香河畔去畫舫游春,想想那眾賓奇歡,美酒佳人的場面,真是好不風(fēng)光熱鬧。
偏偏選梔香河畔,偏偏是大操大辦,偏偏也是她宋知凝看重的絕佳時機(jī)。
早不來,中不來,晚來。
便是一切都晚了。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p>
怎么還法?
宋知凝也沒費很多的心思,只能說裴捻香自己,不知檢點,留下污名的證據(jù)了。
準(zhǔn)確來說,是污名的證人。
還是在冀州的時候,宋知凝在問診時遇到一個落魄漢,聽說原是一富商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喚作周贏的,后來找了一個漂亮姑娘進(jìn)門,可不久二老病逝,這錢財也敗光了,后來這小娘子自己卷著僅有的錢跑了,他還不幸染上了瘟疫,最后還是在宋知凝的手上撿回了一條命。
她原先也不知道,可這叫周贏的心腸直,本來給他診治時那廝想撩她幾把的,卻被宋知凝活生生地嚇回去了,光扎針就弄得夠嗆,后來就成了她服服帖帖的小弟,于是他嘴巴漏著漏著,就把裴捻香和宋柳的丑事都抖了出來。
她本已離開裴府,不想多摻和什么,奈何這裴捻香呢,還總是明面上背地里地來給藥堂添堵,這就罷了,這一年的流言蜚語也沒少過,還有宋卿……
“裴捻香與宋柳,都是自作自受,玷污我的母親,我會讓她們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