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君本來還想說什么，眼睛一撇就看見了他左手的傷口，捏著樓垚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

"這口子劃得跟蜈蚣似的，你當(dāng)我是瞎的？"她指尖戳在樓垚掌心結(jié)痂的傷痕上，"說！是不是大夫人用碎瓷片劃的？"

樓垚疼得倒抽涼氣，袖中碎玉簪尖角硌得肋骨生疼。昨夜他將碎片裹進(jìn)帕子時，分明聽見暗處有腳步聲——定是阿母躲在廊下偷看，卻始終沒敢進(jìn)來。

樓垚急忙拉住她，“不是的昭君，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你送的玉簪，撿的時候不小心劃到了，不關(guān)大伯母的事，不過昭君別生氣，我明日就拿去修繕?！?/p>

何昭君一個字都不信，“實在過分，我找她去。”

"真是我不小心……"他抽回手往背后藏，"昭君送的簪子太貴重，我舍不得丟。"

"傻子！"何昭君突然揪住他耳朵，"玉簪能有你的手金貴？下回再敢藏傷，我就……"又嘆了口氣，“算了，不就是個玉簪嗎，碎了便碎了，撿它做什么，回頭我再送你一個就是?！?/p>

“昭君送的，自是不一樣的。”

何昭君拉起樓垚的手，吹了吹，“還疼嗎？”

樓垚笑了笑，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p>

“我說過了，她要罰你，我便與你一同受罰，今日，我陪你。”

話沒說完，雕花門"砰"地撞在墻上。樓璃提著裙擺沖進(jìn)來，發(fā)間金步搖甩得像抽風(fēng)的蜻蜓。

"二兄好興致??！"她故意踩過滿地碎玉渣，“我阿母罰你閉門思過是為了讓你漲漲記性，可不是讓你們像這般在屋里描眉畫鬢，何家娘子這不是還沒過門嗎，像這樣孤男寡女與我二兄共處一室怕也是不合時宜吧?！?/p>

何昭君抄起硯臺往地上一砸，笑著走到她面前，“我何昭君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落人口舌，再說了，此事與你何干，等我和阿垚大婚后，你照樣得叫我一聲嫂嫂?！?/p>

墨汁濺上樓璃石榴裙，驚得她尖叫后退："你瘋啦！這料子值十斛珍珠！"

"原來樓大娘子教的規(guī)矩是珍珠價？"何昭君冷笑，"趕明兒我送阿垚十斛，讓他天天在你跟前砸著玩！"

樓璃氣得嘴唇發(fā)抖，突然瞥見案上《孝經(jīng)》，伸手就要撕："我告訴阿母去！"

樓垚慌忙去攔，碎玉簪尖角從袖口滑出，"叮"地落在青磚上。何昭君眼疾腳快，繡鞋尖一勾將玉簪踢進(jìn)床底。

"鬧夠沒有！"

樓二夫人端著漆盤的手直顫。糖蒸酥酪在瓷盅里晃出漣漪，就像她這些年總也穩(wěn)不住的心。

何昭君蹦過去接盤子，順手往樓垚嘴里塞了塊杏脯："二夫人做的糖酥比御廚還香！"

樓垚被甜得瞇起眼，舌尖悄悄舔過她指尖沾的糖霜。

這廂溫情脈脈，那廂樓大夫人扶著門框冷笑："好一幅母慈子孝圖。"

何昭君轉(zhuǎn)身時，裙擺帶翻了墨硯。烏黑墨汁潑在樓大夫人繡金線的裙裾上，活像條扭曲的毒蛇。

"對不住啊大夫人。"她歪頭笑得天真，"您方才說阿垚該漲什么記性來著？"

樓大夫人指甲掐進(jìn)掌心。

這小蹄子！昨日剛撕破臉，今日就敢蹬鼻子上臉。偏生何家如今圣眷正濃，連族老都要給三分薄面……

"昭君說笑了。"她硬擠出慈愛神色，"阿垚既知錯，自然該解了禁足。"

何昭君突然拽過樓垚的手舉到她眼前："那這傷……"

"昭君！"樓垚慌忙打圓場，"大伯母允我們出門了，你不是要看胡商馴象？"

跨出門檻時，何昭君故意踩住樓大夫人的裙擺。

裂帛聲驚飛檐下麻雀。她回頭粲然一笑："這料子我賠您十匹——反正阿父剛剿了叛軍，庫房里蜀錦堆得長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