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剛進來的時候會有幻想?
為什么會有鬼氣?
那么剛通行的弟子們又去了哪呢?
不過,最關(guān)鍵的是,自從進了這西南蠻地后,便一直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卿默焉有點壓抑難受,似乎是看穿了卿默焉的疑惑,枚九枝在她身邊輕輕地說道:“卿默默,西南蠻地這個地方呢,有很多東西是解釋不清的,這里本來就是四界最忌諱的地方,不過,這里卻是很怪。不過,保命最要緊啦!”
枚九枝想了想,她到底還是把那句這里和兩百年前天庭大戰(zhàn)相比時還要怪異這句話吞進了肚子里。
畢竟,她們好像也沒多熟,可是她又感覺眼前這個女人好像很熟悉。
她們依舊在這詭異的荒野中走著,時刻保持著警惕,吊著心眼。
一路上,只有妖風蕭蕭聲,還有枯葉被踩碎的沙啞聲。卿默焉刻意放慢腳步,等著枚九枝,她還是怕這個脆弱的救命恩人出什么事來,主要是為了自己的桃花運。
只不過這氣氛越來越壓抑,壓得人胸悶氣短,讓人有點窒息。
卿默焉撥開擋住自己視線的殘枝,映入眼簾的是一處破道觀,她頓了頓,與枚九枝對視一眼,走了進去。
那道觀已經(jīng)破得看不出樣子來了,腐朽的木頭上長滿了大片奇異的菌類。
就連木門都穿了幾個大窟窿,就只用塊臟兮兮的破布遮掩著,上面只貼著幾張用鮮血胡亂畫過幾筆的殘缺符咒,還粘滿死了的驅(qū)蟲,血肉模糊,今人作嘔。
卿默焉大袖一抬,那摧枯拉朽的破布便紛紛掉落,上面嘔死的驅(qū)蟲也撒滿整地,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卿默焉示意讓枚九枝靠近自己一點,兩三腳便把殘蟲斷肉踢了個干凈,她剛抬腳往前邁了一步,袖子便被人拉住,:“卿默默,你……你走慢點,等等我……好嗎?”
卿默焉頓時心里一軟,任由著枚九枝拉著自己的衣袖。
這破道觀里一股陳舊腐臭的味道,卿默焉用手捂了捂鼻子,轉(zhuǎn)過頭去看看身旁的小家伙還適不適應。
里面只有一張陳腐的桌子,上面布滿了污黑的油垢,還有一個破了壺嘴的水壺,在昏暗的道觀中顯得尤為詭異。
一旁是一張斷成兩半的床榻,上面的竹席早已被什么東西劃得不成樣子。
黑暗
壓抑
心碎
卿默焉想,住在里面的人……到底會是怎么樣子的?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她眼前猛得瞪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里?
這里……這里居然是靈堂?!
眼前一塊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木板上用墨汁描了一個大大的奠字。
只不過,奇怪的是那奠字歪歪扭扭地,最后的幾筆還顫顫巍巍,開始像個初學寫字的孩童,可到后來,就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絕望漫溢,空洞四虛。
而前面橫放著一口棺材,棺材周身都是壓抑的黑色,有幾處還脫了漆,整個棺材都粗制濫造,連形狀都削得不完整。
再低一點,就是一張板凳大小的桌子,上面又是隨意貼了幾張符咒,桌子上還有一碗飯,飯上插著幾柱香,灰黑得香灰灑落在飯里,又臟又惡心。
還有一個吃了半口的爛果子倒在一旁,就這幾樣簡陋的東西,就夠占滿整個桌子了。
卿默焉看到這情景卻是瞳孔微縮,她的心顫著,她感覺酸酸的,還有點疼。
她不敢想像在這里流浪的人是如何熬過去的。
那他們的孩子呢?
家人呢?
都在哪里?
失神半刻,一旁的枚九枝突然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卿默焉猛地回過頭去,用手扶著枚九枝的肩頭,輕輕晃著,著急的問“枚九枝?枚九枝?怎么了,不舒服?我們現(xiàn)在就出去好不好?”
可誰知話還沒說完,一陣陰森森的笑聲便傳了出來,咯咯咯咯咯……那聲音像白骨爪子般割得人心里生疼。
耳朵好像被震出血了,滴滴答答地流了滿衣,卿默焉自然也是難受得厲害,可還是曲著手指將枚九枝流下的鮮血輕輕撫去。
可那該死的笑聲卻還是縈繞在耳畔,遲遲不散去,兩人都被震得頭昏腦脹,大汗淋漓。
只是,枚九枝好像被什么東西吸去了神志一般,不知疼痛,嘴唇發(fā)白,臉色慘白得瘆人,她空洞地盯著眼前的奠字,任憑卿默焉怎么叫,怎么搖,都不為所動。
可是,突然間,那刻著奠字的木板次啦一聲斷裂開來,撕開了一道無間虛境,那裂口噴涌著星星點點魅藍的鬼火,喧囂氣焰沖刷著四虛,那口子里似萬花筒般閃爍著難看怪異的糜色。
那陰森的笑聲又縈繞在耳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枚九枝?枚九枝啊……哈哈哈哈,兩百年了,兩百年了,你終于來了,你終于來了哈哈哈哈……”
那聲音分不清男女,卻詭異至極,好像對枚九枝恨之入骨,又似乎滿懷灑脫豁然。
不過,都有同一個特點,那就是刺耳難聽,那聲音好像從耳朵里蹦出來般,叫人難忍痛苦。
枚九枝的耳朵仍不住地往外流著血,只不過,她的神志好像被什么東西吸去一般,原先明凈好看的眸子已經(jīng)沒有了瞳孔,只見那虛境里冒出絲絲縷縷的煞氣。
萬般惡鬼在耳邊廝磨,勾人心魄,攝人清志。
卿默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是幻境!!”可是為時已晚,她和枚九枝雙雙被灰黑的煞氣鉤纏住身子,卷了進去。
卿默焉緊緊抓住枚九枝冰涼蒼白的手,害怕她再受什么傷害。
不久,兩人齊齊掉在了一個大八卦陣上,卿默焉摔昏了頭腦,她撐著地爬起來,又急忙伸手去扶身邊暈厥的枚九枝。
她把枚九枝攬入懷里,輕輕撫摸著她的銀絲,拍著她的背,幫她順順氣息。
卿默焉抬頭看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她們好像被封進了那塊刻著奠字的木板里。
四周時而似山河寧靜的風光,時而又是腥風血雨的四界斗爭,突然眼前一片火紅,打打殺殺的聲音充斥著耳朵。
強悍的氣浪沖擊著自己,可能是著幻境太過逼真,以至于卿默焉想起了兩百年前天庭大戰(zhàn)的悲壯情景。
濃濃的血腥味在鼻腔蕩漾開,胸中的血液好像要泵出來。
突然,天地一陣巨響,
轟隆……
轟隆……
整個山河爆裂開,身邊打打殺殺的天兵們也爆成了一團團在地上痛哭扭動的爛肉臭泥。
卿默焉被濺了整身污血, 淺青色的衣裙被鮮血染得凄涼又詭異
漫天的血霧
悲壯的哀鳴
凄慘的吼叫
……
卿默焉被嚇懵了,她緊緊地抱著枚九枝,感覺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后背不停流去,心臟狂跳不止,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的。
突然,眼前出現(xiàn)了奇怪的一幕,是一個大戶人家辦喜事的情景,原本是歡天喜地的事情,而此時卻出現(xiàn)在這里,這著實讓人不寒而栗。
她細細一看,這應該是魔界一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出嫁,彩綢紅繡掛滿了屋檐,精致古樸的宅門貼著一張囍貼。
卿默焉抬頭看了看宅門上的牌匾,霧宅。鑼鼓喧天,霧家熱鬧非凡。
突然,她覺得身后一股風吹過涼嗖嗖的,她把枚九枝抓得跟緊了,猛一回頭,竟發(fā)現(xiàn)一個個靈魂穿過自己走向了霧家的祠堂。
她想起在無間虛境里的人是看不見被卷進來的不幸者的這才把心放下去了一大半。
她想了一會兒,咬咬牙關(guān),背起了虛弱無力的枚九枝,前去霧家祠堂。
“諸位客觀們,朋友們,感覺您們能來參加小女霧遠霜的成親。啊哈哈哈各位今天都不必客氣啊,各位都吃好喝好啊哈哈哈哈”
“行,得嘞!”
“我說這宋家大公子跟著霧家千金了可真般配啊哈哈哈哈!”
“可不是么,簡直郎才女配啊哈哈!”
“對啊對啊,霧師督可真厲害,以后可以享兒女清福了哈哈哈哈哈哈!”
恭賀聲,掌聲,敬酒聲,喧鬧聲,茶杯瓷碗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卿默焉頓時更懵了,這自己怎么就闖人成親里來了,莫名其妙。
不過,她想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她知道,無間虛境就是想把一段陳年往事讓墜入的人重新拾起,這可能是這個人最恐懼,或者是最美好的時光。
但它不會自己找上門,得自己去尋找一些特殊地點,才能慢慢把事情還原。
她嘆了口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想著這個特殊地點到底是哪里?
哪里呢?
霧家祠堂嗎?
霧家前院?
新婚大轎?
不。
……
!?。?/p>
洞房!
對洞房!
洞房花燭夜,這是宴席才剛剛開始,新郎此時應該還在敬酒,她雖覺得這事變態(tài),不過,不把事情復原就永遠不能出去了。
她低下頭,埋頭走著,她不藏著也不躲著,反正這里也沒人看得見自己,順利地找到了霧遠霜和宋家大公子的洞房。
她輕輕走了過去,只見到一個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坐在偌大的婚床上。
她手上戴著鑲嵌著祖母綠的戒指,涂了一層鮮紅亮眼的蔻丹,手腕上還戴著金燦燦的手鐲,脖子上掛著的是金珠玉鏈,每顆珠子都雕繪著宏舞而起的鳳凰,顯得極其珍貴奢華。
那新娘似乎是有些緊張,微抿著櫻桃般的紅唇,她時不時地揚起頭,露出細嫩紅潤的喉頸,顯得楚楚動人,就連女人見了都心動,更別說男人了。
卿默焉心里默默地想,不愧是千金和公子啊,這么大的排面。
不多時,門便被一個酒氣熏天的男人粗魯?shù)赝崎_,那男人生得也雅致可觀。
想必這就是宋家公子了吧。
只不過,幻境的畫面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卿默焉正納悶,這都是些什么零零碎碎的往事。
可是下一秒,卿默焉再也不能淡定了,她渾身發(fā)抖,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滲著,她把眼珠子瞪得要掉出來,因為,她看到的是兩百年前的天庭大戰(zhàn)。
耳旁又再次響起戰(zhàn)亂的聲響,只不過,這次,她看到的,是魔尊。
對,就是魔尊。
那時的魔尊被操控之人迫害得遍體鱗傷,他胸口正中央被刺了一根毒瘤銀針,鮮血汩汩地往外涌著,染紅了衣襟,落了滿地。
只要身前那個呲牙咧嘴的丑陋傀儡一抽,便心臟肺腑全都被抽割出來,無一生還的希望。
只見那傀儡已經(jīng)握住了那根銀針,嘴角露出一個狡詐邪惡的笑容。
就在剎那,那詭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傀儡的胸口被利劍刺穿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那傀儡痛苦地嗚咽了一聲,便倒地慢慢化做了一個破爛不堪的小紙人。
上面只有鮮血點點畫畫了幾筆,輕飄飄的紙人一落地就被戰(zhàn)風吹得不見了蹤影。
可是,這四界之中又有誰有那么大能耐僅用幾滴鮮血便能煉制出一個如此兇殘力大的傀儡?
是哪個傀儡師呢?
他與制造天庭大亂的是同一個人么?
或者是同伙?
卿默焉心里想著,紙人飄飛的一瞬間,卿默焉就看到了那個刺殺傀儡,救了了魔尊一命的人正是那宋家大公子。
他英姿颯爽,盔甲泛著冷冷的白光,臉上滿是傷痕和黑穢的泥土。
他收了刀劍,忙跪地急切地問著魔尊,但他可能不認識那人就是魔尊。
開口就道:“這位將軍,您沒事吧,這根毒瘤銀針會隨著傀儡的消失而隕落,您不必擔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我……我扶您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吧?!?/p>
他瞄了一眼魔尊鮮血淋漓的傷口,那傷口,觸目驚心,可他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地把魔尊攙到了一個破廟里。
用著自己身上的破麻爛布粗拙地幫魔尊止了血,那時的魔尊我雖然神志萎靡虛弱,可到底還是記住了就自己那人的容貌,那人左眼有顆小小的淚痣。
一個雄剛的男人會有淚痣,他倒是挺感興趣的。
再后來,畫面又轉(zhuǎn)回了那個破爛的道觀,一切還是那么憂郁陰暗,卿默焉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
誰知,她轉(zhuǎn)眼就看到床榻上有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孩兒,這小孩在人界看起來雖只有七八歲大,可是,在其他三界已經(jīng)是兩三百歲的模樣了。
那時的床榻還沒有被劈爛,上面躺這個小孩,就用天藍色的臟爛布包著。
似乎是天生就缺失著一些東西,那小孩沒有尋常家孩子的可愛,臉上是死沉沉的病氣,盡是沉悶,可五官卻是極為精致秀氣。
嘴唇白可怕,難以想象。那小孩昏沉沉地睡在榻上,身子異常瘦小虛弱,卿默焉的心又是一軟。
關(guān)鍵是,這小孩還想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fā),卿默焉心頭又是一顫
?。?!
這……這??!
這不就是小時候的枚九枝么?!
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一旁有人在啜泣,只見一個衣衫襤褸單薄的女人趴在棺材上瘋狂地哭泣著,那女子蓬頭垢面,指甲里都是污黑的泥垢,那雙眼,更是渾濁得不堪。
卿默焉仔細一看,這不是霧家千金大小姐霧遠霜么??
她再也沒有了昔日的風光絢爛,青春美顏,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個被世間萬般唾棄的哀怨婦人罷了。
而棺材里的躺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男人面容姣好,卻也顯出一種病氣來。
不過,這男人身上卻是爛了一處又一處,身體每一處潰爛的地方都生出了一株詭異的植花,那花紅得似是用血養(yǎng)育而成的,綻得燦爛無比。
可整個人顯得別扭又恐怖,卿默焉咽了一口唾沫,嘴唇顫顫巍巍地吐出幾個字:“宋家大公子”。
那婦人哭得凄慘,哭得卿默焉心頭難受,可那婦人提起臟兮兮的裙擺,向床榻上爬了過去,說是爬,因為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傷痕。
她艱難地從懷里掏出兩個果子,放在了枚九枝的枕邊,她伸出那雙指腹?jié)M是繭子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女兒的臉。
她看著自己女兒,看著看著,就笑了,笑得那么溫柔,那么似水。
就像當年第一次抱著她一樣,就像她第一次對宋家大公子回眸一笑一般柔美。
看著看著,她卻又哭了,淚珠滴滴答答地流了滿褥子,說好的于此一生到白頭,說好的一同感受世間的春夏秋冬,說好的等著兒女滿膝。
哈哈哈哈
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虛影。
我那么愛你,而你卻偏偏離我遠去,連招呼都不打,這就是與幕后操縱人對抗的后果嗎?
為什么?
明明自己的夫君那么的大義凌然,卻還是這般慘烈……
?。康降诪槭裁矗??
再后來,她哭累了,又笑僵了,便趴在枚九枝枕邊,沙啞地唱著從前枚九枝小時候最喜愛的歌謠:“清風來,明月起,紙鳶舞,蝶鳥飛……”之后,就再也沒起來了……
……
……
后面的故事,卿默焉不用想也知道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枚九枝被魔尊發(fā)現(xiàn)了,那時的魔尊,已經(jīng)是一個人人敬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界尊主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那個小女孩就是救自己恩人的獨女。
無間虛境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卿默焉被猛然地抽回現(xiàn)實,卻發(fā)現(xiàn)那破道觀根本不見了蹤影,自己依舊坐在西南蠻地的枯草上。
她禁不住反噬,哇的一聲吐了口黑血。
她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枚九枝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懷里。
那個秀美的小姑娘好像跟小時候也并不兩異,只不過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少年氣。
她顧不得的自己的傷勢,伸出兩根手指,輕輕順著她輕柔的頭發(fā)……
她就這樣撫摸了許久許久,一滴水滴落在枚九枝白凈的臉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
她為什么哭?
是因為枚九枝太可憐了么?
還是因為霧遠霜和宋家公子的愛情太過悲虐?
還是因為她對天庭大戰(zhàn)痛恨無比?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卿默焉現(xiàn)在腦子都是空的。
她就這樣一個人安靜地,平和地坐在枯葉上,低頭看著枚九枝。
看著魔尊這個神秘的小女兒,又過了一番時刻,她啞聲道:“別怕,有我在的,沒事了,沒事了……我陪著你,我永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