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在外面一向是以溫和慈愛著稱的,就算是對蘇大海這個繼子,人前她都會注意著把形象經(jīng)營好。平日里刻薄和算計(jì)蘇大海從來都是背著人使手段,可這回卻被李飛等人的話和行事逼得潑辣了一把。
她尖著嗓子爭論,他們是來做主子,不是來做菩薩的,他們想要修繕房子,自己有本事賺錢修去,盯著他們像什么話。
李飛老太太,不是小的們不愿意,實(shí)在是修繕房屋所費(fèi)甚巨,小的這些年來一心一意為著莊子著想,早就把家里耗得家徒四壁,又哪里有銀錢來修繕房屋
李飛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了老太爺、老太太,還請你們可憐可憐小的們,打發(fā)些與我們。
李飛請你們相信小的們以后一定勤奮做活,不偷半點(diǎn)兒懶。
畢竟那些破舊而殘缺的漏風(fēng)漏雨的房子就在眼前,讓人想要忽視都難。
蘇老三被拉扯得早就沒有了當(dāng)初炫耀的心情,指著蘇大海的方向:
蘇老三你們的主人是他呢,你們想要修房子,想要拿銀子都找他,別找我。
笑話,他哪有什么銀錢來給他們修繕房屋,他只是想要撿現(xiàn)成的老太爺當(dāng)而已,可并不打算付出任何代價(jià)。
蘇大海正在看著這場鬧劇,想著它應(yīng)該怎么樣落幕突然就被點(diǎn)名了。
他愣愣的看著蘇老三,似乎不相信他就這么輕易的放棄了。
蘇老三不喜他那么木訥,沒看到他都被糾纏得這么狼狽了嗎,也不知道上前說兩句解救他。
蘇老三你家里不是賣魚賣螺掙了好些銀錢嗎,既然他們要討,你還不趕緊拿出來先給他們用著,反正他們都是你莊子里的人,也都說了會還的。
蘇老三既不想付出任何代價(jià),但又想繼續(xù)當(dāng)著這個莊子的老太爺,所以幾乎是喝令蘇大海把銀錢拿出來。
蘇青寧抿了抿唇,原以為蘇老三只是對蘇大海稍微有些偏心而已,看到這里,蘇青寧已經(jīng)可以肯定,他根本就是涼薄,沒有把蘇大海當(dāng)成自己的長子看待。
不然怎會做出這般有便宜占便占,一旦看到?jīng)]有便宜占了便立馬撒丫子走人的事情?
蘇青寧心里憤怒,小身板一挺就要出聲,這回卻被蘇大海攔下了。
蘇青寧不解地看著他,見他眼中閃過一抹無法察覺的憂傷,她不由心疼道:
蘇青寧爹,你別怵,祖父終究是講理的人,我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蘇大海擺手苦澀地道:
蘇大海青兒,你別擔(dān)心,這是我跟他父子倆的事,由我來處理,你已經(jīng)為爹,為這個家做了太多太多了。
他才是青兒的爹,遇事不說挑大梁,怎么也在沖在自家閨女前面替他遮風(fēng)擋雨,而不是一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就條件反向地躲到后面去,像只駝鳥似的什么決定都不做。
蘇青寧見狀往后退了一步,且讓他說著吧,要是說不通她再上,反正他們族中重量級的伯祖父族長已經(jīng)就位了,相信剛剛這一切已經(jīng)被他看在眼里了。
她的這位當(dāng)族長的伯祖父可跟蘇老三的令不清不同,他精明妥貼,對底下的子侄晚輩從來都一視同仁。
甚至蘇青寧從他平日里的言行舉止里看得出他對蘇大海還頗有幾分同情,就好像上次分家的事情。
要不是蘇大海自己拒絕,但凡他開個口,蘇義山是肯定會替他主持公道的。
所以這回蘇青寧一發(fā)現(xiàn)蘇老三要仗著父親的身份拿捏蘇大海的時(shí)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義山。
這個家族恐怕只有他這個族長能治得了時(shí)不時(shí)犯糊涂的蘇老三了。
蘇青寧掃了一眼與嚴(yán)浩翔站在一起的蘇義山,然后一臉緊張地看向蘇大海,她很好奇,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一步了,該看清楚的也都看清楚了,也到了該做最后的決定的時(shí)候,他到底意欲何為。
蘇大海道:
蘇大海爹,我才剛建了房,哪有什么銀錢,還想說爹和娘這里要是有,不如先借些給我使著,等他們還過來了我再還給你們,我保證不會賴賬。
這段話沒有任何人教他,今日看到老宅一家子人從進(jìn)門評說到看完整個院子還有蘇老三的那些所作所為,蘇大海腦海里就自然而然有了這些想法,而且有個聲音高叫著讓他當(dāng)著蘇老三的面把他的心里話說出來。
蘇老三愣怔了一下,品著蘇大海的話,心里正盤算著如何回答,錢氏就快人快語地道:
錢氏你說什么笑話了,你爹怎么會有銀錢,而且剛剛你爹也說過了,這是你的莊子,出錢出力什么的自然由你們自己出,干,干我們什么事,我們可是分了家的。
蘇青寧咦,是嗎,祖母先前不還說這莊子是咱家的嗎?
蘇青寧故意咬住了咱家兩個字。
蘇青寧所以這些莊仆需要我爹做什么,那咱們是不是也該一起做。李莊頭,你且說說修繕你們這房屋需要多少銀兩?
李飛眼珠閃了閃道:
李飛大約要五十兩左右。當(dāng)然這并不是完全拿來修繕小的們的住所,還有前面的幾個牲畜棚子,時(shí)日久了,也需要維修,還有那宅子里多年未住,一些地方的修檢也需要花費(fèi)銀子。
蘇青寧含笑問道
蘇青寧五十兩,我看看,我家目前還有十貫,祖父,祖母,你們現(xiàn)在能不能拿出四十多兩來幫幫我們?
錢氏什么,四十多兩,青丫頭你這不是在搶錢嗎?
在村子里建一座上好的房子也才十貫錢,這些個莊仆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臉子。
不說這些莊仆了,最不要臉的恐怕就是蘇青寧父女倆了。
錢氏難怪你們今天這么好說話,帶著我們一家人來參觀你們的新莊子,和著是奔著要弄我們的銀錢來的,你們的心思可真險(xiǎn)惡。
錢氏緊緊盯住蘇青寧,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蘇青寧笑而不語。
錢氏自覺猜對了,拉了一把蘇老三,悄悄地跟他說他們趕緊回去吧,別到時(shí)候莊子和田地沒分到,反而把銀錢虧了出去。
他們現(xiàn)在手里的那點(diǎn)子銀錢可是為老四存著去府城趕考用的。
反正等今日蘇大海把這事兒弄平了之后,他們往后也可以隨時(shí)來問他要莊子要田地,不急于這一時(shí)半會兒。
蘇青寧看錢氏眼珠子骨碌碌的轉(zhuǎn),一眼就看穿了她打的什么主意,緩兵之計(jì),嘿,指誰看不懂嗎?蘇青寧清了清嗓子開始講事實(shí)擺例子:
蘇青寧祖母,孫女實(shí)在是不懂你何出此言。
說看莊子最初可不是他們父女倆的主意,而是他們非要來,一大早的就趕著上門堵他們來著。
蘇青寧伯祖父,你來給我們評評理。
”蘇青寧看事情差不多了,不想跟錢氏掰扯那些沒用的,徑直看向站在后面看了半天戲的蘇義山。
這里只有他一個人有一言拍板的權(quán)力。
蘇義山輕咳一聲
蘇義山咳咳,我到這兒有一會功夫了,事兒我都瞧見著了也聽到了,大海這是你名下的莊子和田地吧,我且問問你是怎么來的?
蘇大海立馬恭敬地道:
蘇大海是青兒替馬家釀葡萄酒掙來的。
蘇義山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蘇青寧適時(shí)遞上一個小匣子打開道:
蘇青寧“伯祖父,這是當(dāng)時(shí)馬管家親自帶著我爹去官府過的契書,您請過目。
蘇義山一一瞧過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義山老三你剛剛自己也說了,你既然與大海家是分了家的,那么他們家掙到了什么那就是他們家的事,我們蘇家人沒得那起子看到好處就要去占的人。
錢氏大哥,不,不是這樣的,大海他也是……
錢氏一聽這話,精明如她立刻明白了蘇青寧的打算,連忙爭辯,可已然來不及了,蘇義山瞪了她一眼,嚴(yán)肅地道:
蘇義山蘇家落戶大包梁村已有近五十年,在這村子里的名聲全都是先人們一點(diǎn)一滴地走出來的,我們蘇家可容不得那見利忘義之人,更容不得出爾反爾的小人,否則族規(guī)處置。
最后四個字蘇義山的目光一直都在蘇老三和錢氏身上打轉(zhuǎn),最后停在錢氏身上,他很清楚她的心思,但今日有他在,別想。
這個娘們,這么多年了,別以為他不知道其實(shí)蘇老三每次出幺蛾子都是她吹的枕邊風(fēng),以前虐待大海兄妹,分家的時(shí)候又對大海不利……
他早就對她不滿了,只是這畢竟是老三家里的家事,他不好多管而已。
可這次蘇大海這個事情他無論如何都要管上一管,可不能再由著她在背后興風(fēng)作浪,不然他們整個蘇氏家族的名聲遲早要?dú)г谒掷铩?/p>
蘇義山平素就是一個很嚴(yán)肅的人,臉上帶著長久做族長的威嚴(yán),但也很少當(dāng)著蘇老三一家人的面說這般嚴(yán)重的話,因而頓時(shí)就把蘇老三這個大哥控給嚇住了,他低了頭再不敢辯駁半個字。
倒是錢氏還抖著嘴想要說什么,但最終被蘇老三拉住,重重嘆息一聲,抬頭看看偌大的莊子和田地終究還是不甘心,狠狠瞪了一眼蘇大海。
好,好樣的,他的長子現(xiàn)在是長心眼子了,不敢當(dāng)面與他頂上,倒是敢拿族長來制他了。
一行人興致勃勃地到來,最后卻落了個心情低落地回去。
尤其錢氏和蘇老三對蘇大海積了滿肚子的怨氣,看著他的眼神讓蘇大海不敢直視,還刻意放話道:
蘇老三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破爛泥巴茅草屋什么時(shí)候翻新。
蘇老三心頭一沉,蘇青寧小聲道:
蘇青寧爹,這事翻篇了。
蘇大海想想重重點(diǎn)頭,青兒這樣做總比他自己開口拒絕他爹強(qiáng),反正他已經(jīng)完全看清楚了他在他爹心目中的地位,別說比得上他的異母弟弟們了,恐怕說是他的兒子都勉強(qiáng),哪里有親爹這樣算計(jì)自己的親生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