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橋下湘楚河的流水緩緩地流淌著,無時無刻經(jīng)久不息。橋上嚴浩翔與阿大并肩而站,兩個人身高差不多,嚴浩翔是挺拔,阿大是壯實,但嚴浩翔的氣場卻完全壓過了阿大。
阿大嚴少爺你什么時候回京城?
嚴浩翔該回的時候!
阿大什么時候是該回的時候?
嚴浩翔到時便知!
嚴浩翔說完便抿緊薄唇這表示他已經(jīng)不想再說話了。
阿大那,那小的這便回了。
嚴浩翔點頭:
嚴浩翔保重!
嚴浩翔踏著村里青石板混著泥水的路往回走,蘇青寧已經(jīng)等在門口,看他俊眉微擰,似乎有什么難解的事情,她攔下他輕聲提醒
蘇青寧看你滿腳的泥巴,先在門口的草墊子上踩一踩。
嚴浩翔機械地照著她的吩咐做著,只是踩腳的動作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來似的。
蘇青寧眼見著他原本把鞋子踩干凈了,只是這么來來回回地刮來刮去又把先前踩到上面的泥土粘回去了。
她皺了皺眉,他這是怎么了,狀態(tài)很不對勁。
強迫癥再加輕微的潔癖讓她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蘇青寧哎,已經(jīng)干凈了,別再刮了。
嚴浩翔終于回神看她一眼停下踩腳的動作,低頭打量一下又拾起干凈的稻草把鞋子邊沿的泥土刮干凈,在青石板上用力跺跺腳才跨過門檻,進堂屋前換上蘇青寧特意放在門后的矮跟羊毛靴。
蘇青寧規(guī)定了這是只能在家里穿的,絕不能穿到外面去。
以往嚴浩翔會覺得她的這一套流程讓他微微有些煩悶,但是今日他做起來卻覺得怎么都做不夠。
兩個人相繼在堂屋里就座,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沉悶而壓抑,蘇青寧最先受不住,開口道:
蘇青寧你朋友走了?
嚴浩翔“嗯”了一聲,以示回答。
蘇青寧看了看外面,她希望現(xiàn)在能來幾個拜年的人,不然她跟嚴浩翔兩個人坐在這里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她幾次挑起話題,嚴浩翔似乎都有些興致缺缺沒有想要說的意思。
只是仔細看他的表情,他明明想要說什么,卻在一陣思考過后欲言又止。
蘇青寧不知道他內心為何事所系,把心一橫干脆地問道:
蘇青寧你什么時候回京城?
嚴浩翔嗯?
嚴浩翔挑眉狐疑地看著她。
她這么問是何意?
蘇青寧解釋:
蘇青寧皇帝萬壽大赦天下,想必你們家已經(jīng)擺脫了奴籍,我會讓我爹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燒掉了它,你就是自由之身了,這君山縣城你出得,京城也去得。
嚴浩翔邊聽心頭邊跳,她怎么會知道,他自從阿大那里得知這個消息后并沒有透露出來分毫,可她卻像是早就預知了一切事情。
蘇青寧抿唇:
蘇青寧之前你跟阿大在門口說話,有風,我又開著窗戶,剛好聽到了,你放心,我爹他肯定會聽我的
蘇青寧還有回京的路費你也不必發(fā)愁,你這大半年存在我這里的銀兩還剩下一百五十兩,足夠你和嚴夫人帶著小翠一塊兒雇輛馬車進京了!
蘇青寧不過我不知道現(xiàn)在京城的房價幾何,也不曉得你們復籍之后,先前的宅子會不會發(fā)還給你們。要是沒有的話,我這里還有五百兩,你先拿去買個宅子或者賃座院子都成。
蘇青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越好聽,可嚴浩翔卻聽得心頭發(fā)澀,好吧,他這么干脆利落的一個人還在發(fā)愁如何把他已經(jīng)擺脫奴籍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卻早就已經(jīng)提前洞察,并且似乎已經(jīng)為他安排好了一切。
不僅是回京的路費事宜,就連他到了京城有沒有地方住都操心起來了。
按理說蘇青寧這么一心為他著想,幫他謀劃,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內心深處就是高興不起來,說出來的話更是夾槍帶棒:
嚴浩翔你,你已經(jīng)知道了,這么著急趕我走嗎,怎么,是嫌我在你家吃得多干得少嗎?
聞言蘇青寧頓時風中凌亂了,嘖,這話是怎么說來著,她明明是一片好心嘛。
她不就是看出來嚴浩翔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得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卻猶豫著怎么說出來,便替他說了。
又擔心他顧忌蘇大海不放賣身契的事情,還操心他們回京事宜,她這替他想的多周全呀,可以說除了她現(xiàn)在的爹娘,可再沒有第三個人能夠讓她操這么多心了。
哎,有什么辦法呢,誰讓以后得勢的他掌控著他們一家子未來的命運呢!
蘇青寧沒,沒有,哪有的事,只是你脫籍了難道不想回京城嗎?
蘇青寧自認為嚴浩翔應該是不想呆在這個又破又舊又閉塞的小村莊的。
因為在小說里嚴浩翔知道脫籍后,就立刻用極為強勢的手段逼著蘇大海父女倆放走了他。
自那以后再見面便是要了蘇家滿門的命。
嘶,想想原主在書里那個凄涼悲慘的下場,蘇青寧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太嚇人了,她現(xiàn)在日子過得悠哉悠哉,可不想就那樣死了。
嚴浩翔眸光森然地盯住蘇青寧,一字一頓道:
嚴浩翔如果我說我不想,你還會趕我走嗎?
蘇青寧呃,不,不敢,不,不是,不會的,一切都隨你的心意!
蘇青寧慌忙回道。
開玩笑,行百里者半九十,路都已經(jīng)走到這里了,她怎么可能在最后時刻得罪他。
嚴浩翔那好,我就暫時不走了,京城冬日太冷,不如這里舒服,再說路上顛簸我怕我娘的身子骨受不住。
嚴浩翔攤開手腳擺成大字形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一副大老爺?shù)哪印?/p>
蘇青寧識趣,連忙送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一邊遞還一邊體貼地道
蘇青寧嚴少爺小心燙。
嚴浩翔狐貍一般的長眼瞄著她,今天的蘇青寧很不對勁,她仿佛很怕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他脫籍不再是他們蘇家的下人,他也不會怎么樣她,甚至他只會對她更好。
蘇青寧被他仿佛帶著穿透力的眸光盯得渾身直哆嗦,聲音微顫道:
蘇青寧嚴少爺,您喝著茶稍等片刻,我去我爹娘那兒把您的賣身契取來。
他不會吧,她都已經(jīng)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了,他難道還在記仇?
蘇青寧邊走邊回想著在她穿越過來之前,蘇大海和原主到底是怎么虐待嚴浩翔的。
記憶中蘇大海打得倒是不多,最厲害的那一下就是致使嚴浩翔右手斷裂的一扁擔,但都已經(jīng)被她攔下了。
而原主之前有對他惡聲惡語地罵過,還拿繡花針扎過他,用腳踢過他,拿糞水潑過他……
嘶,想著蘇青寧長抽了一口氣。
蘇青寧你還可以更做一些嗎,你一個鄉(xiāng)村小丫頭哪里來的這么多莫名其妙對付人的手段呀。
站在蘇大海夫婦房間門口,劉氏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蘇青寧送她的圓鏡別著簪子。
蘇大海自從掙了錢之后,對劉氏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小氣,但凡過節(jié)出去逛的時候時候看到什么好看的首飾就會想要給她買下來。
要不是劉氏攔著,他保準能把劉氏面前的小匣子填滿了。
只是這會兒也不少了,只是都是些銀樓里普通尋常見的銀飾,并無貴重的寶石和瑪瑙鑲嵌,也沒有點翠和鏍鈿等繁復的工藝,亦無金子點綴。
不過劉氏顯然已經(jīng)十分滿足,挑中一支挑心石榴銀簪插在發(fā)髻上,滿意地對鏡自照。
蘇大海不懂穿衣打扮這回事,但此時卻十分安靜地坐在她旁邊,喜滋滋地看著自家婆娘倒飭,嘴里不停地道:
蘇大海今兒個大年初一正該打扮打扮,倒叫來拜年的人好生看看我家婆娘也是頂頂好看的。
劉氏被蘇大海的話羞得臉都紅透了,嗔他一眼小聲地說他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害臊。
蘇大海害什么臊,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看,咱們家閨女長得像你,所以好看。
蘇大海越夸越上頭。
蘇青寧站在門口聽著蘇大海說甜言蜜語,不由把剛剛心中的恐慌與懼意全都去了,仔細地瞧著面前這對夫妻,輕輕嘆息一聲,
有時候她真的羨慕他們,不管有錢沒錢,他們的日子總是過得那么簡單,這份簡單是她渴求卻不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