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日,天氣明明很熱,蘇青寧卻覺得身上陣陣泛冷,她忍不住抱住雙膝,把頭撐在膝蓋上,側(cè)眸看著嚴浩翔。嚴浩翔難得咆哮一回:
嚴浩翔馬兄認為你會游水應(yīng)能躲得那侍衛(wèi)的襲擊,而不是偷換兩人衣衫,這說明你一開始就打著想要毀掉那個女人的想法。他接受不了心思這么歹毒的你!
嚴浩翔的話直指蘇青寧心底的想法。
她心底清冷一片,心中只覺得很累,她咬唇并沒有解釋的意思:
蘇青寧本來就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我在先,還不許我反抗了。
憑什么別人欺她辱她就是理所應(yīng)當,她抓住時機回敬一把居然就被要被厭棄。
如果做好人就是違背自己的本意委曲求全的話,那她寧愿做壞人,至少活得暢快。
嚴浩翔所以你不適合風(fēng)光霽月的探花郎,或許你本就該是與我一般的人。面善心黑……
嚴浩翔的聲音慢且狠,好像警鐘一樣敲響在蘇青寧心間,聽得她只覺心頭無比壓抑。
蘇青寧不要說了。
她緊緊咬唇,直到聞到血腥味才反應(yīng)過來,她咬破了自己的嘴皮。
嚴浩翔自以為戳破了蘇青寧精心編織的假象,讓她清醒地認識到她的本質(zhì)是什么,她與馬嘉祺的差距又在哪里?
嚴浩翔我若不說,你恐怕還要犯糊涂,如今你可知你亦是如我這般之人,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認也都沒有辦法改變你骨子里的想法。
蘇青寧心里有固有的價值觀,世界觀。
她沒有這個時代女子特有的逆來順受,而是極為激進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想法。
所以當她知道黃眉眉有心暗害她之后,她從沒有想過要原諒她,她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算是為此毀了她的清白也無所謂。
嚴浩翔怎么,狠得下心來整治那個女人,卻舍不下他,你別不是又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嚴浩翔此時格外魔性,他不管蘇青寧腦子里想什么,堅定地在她的耳邊念叨著讓蘇青寧不愿意聽的話。
蘇青寧約定?什么約定?
蘇青寧下意識反問,只是問過之后,她又立刻清醒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
蘇青寧我這么壞,可以在瞬息間眼睜睜地看著有人當著我的面毀掉一個女子的清白,而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蘇青寧故意笑得冷然,眼睛里帶著對嚴浩翔無法言說的情愫。
人有時候就這么奇怪,有些事情可以做,卻不希望有人重復(fù)提及,尤其是虧心事!
嚴浩翔行了,那是她自找的,你且管好你自己吧,湖上風(fēng)大,你又落了水沒換衣衫,只怕要著風(fēng)寒。
嚴浩翔話音剛落,蘇青寧毫不客氣地朝著嚴浩翔打了一個噴嚏。
嚴浩翔轉(zhuǎn)過去。
嚴浩翔俊眉微皺,一臉嫌棄。
蘇青寧越打噴嚏鼻子越癢,發(fā)展到后面,噴嚏不斷,雙眼泛淚,竟已是病了。
蘇青寧低著頭捂著鼻子想打噴嚏又不敢打,柳眉微皺委屈巴巴的。
嚴浩翔皺了皺眉淡聲道:
嚴浩翔左航,靠岸。
逆風(fēng)而行,清風(fēng)陣陣襲來,夾雜著夏日的火熱,也帶著湖面的清爽,吹在衣衫濕透的兩人身上,那滋味無法言說。
嚴浩翔從船艙里拎出一件外衫扔給蘇青寧:
嚴浩翔披上。
蘇青寧下意識接過,看了一眼,竟是嚴浩翔的袍衫,上面繡的翠青花紋她很熟悉,一看就知是丁氏的手筆,她猶豫了一下,又一陣風(fēng)吹來,身子一陣哆嗦,冷得她再說不出拒絕的話,默默地抖開披在了身上。
不過冷氣已然侵入體內(nèi),又豈是一件衣衫能解決的。便是披著衣衫也還是冷得她連連發(fā)抖。
嚴浩翔看不下去,不耐煩地道:
嚴浩翔有那么冷嗎?
蘇青寧低頭沒說話。不是不想回,是冷得牙齒打戰(zhàn),沒法子回應(yīng)。
不過心里卻一點兒也沒有閑著,嚴浩翔的躁熱體質(zhì)當然不是她這種寒體能比的。
好一會兒嚴浩翔似乎也想到了蘇青寧一向畏寒之事。
別說是在寒冬臘月里,她日常凍手凍腳,就連夏日炎炎之時,她也是不怎么怕熱,手腳也不見得有多暖和。
如今掉進這有山泉注入的翠湖中,想是不好過。他朝蘇青寧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可蘇青寧光顧環(huán)抱著衣衫發(fā)抖,懶得理他。
嚴浩翔瞪她,近前兩步,一把將她進船艙里,擁進懷中。
蘇青寧啊……
蘇青寧身上一暖,下意識抬眼看他。
嚴浩翔被她突如其來的叫聲驚了一下不悅地道:
嚴浩翔叫什么叫,你要是不怕被人看到,便大聲叫。
反正她注定了是他的人,他才不在意。
蘇青寧輕輕掙扎,他們雖飄在湖上,但在湖的另一面卻有好些認識的人在那里,這里雖有荷花和船艙遮擋,但這方小舟實在太小,這船艙也不過只能遮蔽半身,并不能完全擋住,她生怕讓岸上的人看到。
嚴浩翔強壯的手臂攬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聲音低沉:
嚴浩翔那么在乎別人的看法?蘇青寧,你是為自己而活還是活給別人看的?
蘇青寧沒再說話了,很明顯她的答案是為自己而活。
她只是不想在這個時代太過叛逆,畢竟入鄉(xiāng)隨俗總是沒錯的。
但每次她的原則在嚴浩翔面前都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好在嚴浩翔讓左航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三人自那處下了小舟,馬車已經(jīng)在那里停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嚴浩翔故意,之前被他趕走的馬嘉祺居然也在這里,當蘇青寧被嚴浩翔擁著下船時,馬嘉祺正坐在樹下搓著手等待著。
看到這一幕,馬嘉祺頓覺雙眼刺痛。
蘇青寧朝他點點頭后低下頭沒有再說話,推開嚴浩翔的手自己爬上馬車。
嚴浩翔看了一眼放下的車簾朝里面道:
嚴浩翔車里有我的衣衫,你且換好
”說完朝馬嘉祺走去:
嚴浩翔馬兄你的馬車在湖那邊,你要上來嗎?
馬嘉祺腦中只有剛剛那個畫面,他搖搖頭
馬嘉祺不用了!
有些事情他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想清楚,他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什么,也不知道他該遵守的底線是什么……
他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前面的路還很遠,他渾身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但更令他難受的還是心里。
他總覺得這一次他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蕩蕩的。
等他走了兩步,終于想起來他缺失的那一角是什么想要回頭的時候卻見嚴浩翔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沒有挪步。
他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
嚴浩翔我知道你會想清楚,不過已經(jīng)晚了。
馬嘉祺嚴兄,你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為何還要……你明知道她……
話未說完,嚴浩翔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嚴浩翔馬兄,起風(fēng)了,衣衫濕著,小心著了風(fēng)寒,且回。
明明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有婚約的事情,為何所有的人都跑來提醒他。
他母親以及他自己從未承認過那段指腹為婚的親事。
憑什么那些一個個傷害過他們母子的人想要對他的婚事指手畫腳?
嚴浩翔心中積蓄著怒火返回馬車。
他在車外站了好一會兒,只聽到里面蘇青寧輕聲道了一句:
蘇青寧好了。
知道她衣衫已經(jīng)換好,他才施施然上車。
蘇青寧遞給他一件外衫道:
蘇青寧你身上也濕著,不如換下來。
嚴浩翔無妨,都快要干了。
嚴浩翔捏捏衣袖,他體溫高,外面也熱,雖然濕乎乎的不舒服,但他是真不覺得冷。
嚴浩翔堅持,蘇青寧沒法,她從來就沒有犟過嚴浩翔,在他面前她多數(shù)是屈服的那個人。
待她坐穩(wěn),嚴浩翔從懷中摸出一個茶色瓷瓶,搖了搖倒出一粒來:
嚴浩翔吃了它。
蘇青寧不解地眨眼睛。
嚴浩翔袪風(fēng)寒的,你著涼了。
蘇青寧想了想接過干吞了,然后看著嚴浩翔,問他怎么不吃。
嚴浩翔晃晃瓷瓶遞給她自己看。
已經(jīng)沒了!
蘇青寧吃的那顆恰好就是最后一顆。
蘇青寧多謝。
”蘇青寧心里微微感動,禁不住念叨起嚴浩翔的好來。
雖然他在她面前看著冷若冰霜,不好接觸,說話也難聽,時不時地噎得她喘不過氣來,但他對她的好也確實沒話說。
這次更是為了救她,渾身濕透,有衣衫也是先給她穿,有藥還是緊著她吃。
關(guān)鍵他看穿了自己算計黃眉眉的心思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來,不似馬嘉祺那般曉得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好像就犯法了一樣,看著她的眼神都變得異樣了,搞得她都不敢跟他對視。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況且蘇青寧自覺她從來都沒有標榜過自己是多么純真善良之人,馬嘉祺所認為的她的溫柔善良,不過是他自己臆想的,那不是真的她!
所以他喜歡的也只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蘇青寧,不是現(xiàn)實的她!